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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转头看向盯着自己的齐桓:“想说什么就说。”
齐桓看了看手中的记分册,又看向袁朗,立正,一脸严肃:“报告。没什么。就是觉得今年队长您演得特别投入、特别卖力。”
袁朗作势踹他:“老子踢死你!”齐桓抱着记分册,面无惧色地跳开,转身就跑:“我去监督他们——”
天空褪了黎明的朦胧,衬着初升的旭日,泛着浅浅的金。
袁朗独自站在原地,看了眼刚才搭上许三多肩膀的那只手,然后握紧:无论如何,但愿我这次没有做错……
新训期间,袁朗将自己塑造成最烂的教官形象,让许三多和众人一样对自己愤怒、对自己失望,然后学会真正一个人成长,拔除将念想寄托在别人身上的习惯,让他学会为自己思考将来的路。
看着许三多一天天地成长,却也一天天地疏离,袁朗有些无奈。对自己而言,这未尝不是个痛苦的决定。然而,只要能让许三多不再重蹈阿炳的覆辙,至于其他的……没必要想太远,一步一步地走,总会看到新的未来。
收获南瓜前的最后一次考核——化工厂模拟战。由齐桓带队,领着四个组去了考核现场。
袁朗坐在野外营地的帐篷里,等待。手里拿着游戏机,看似玩得投入,实则漫不经心——今天这场考核,将检验这群南瓜,也将检验自己做出的选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通讯器里不断同步播报着化工厂内情况的进展,游戏机上的战况也愈发激烈,袁朗手指快速按着操控键,眉头越皱越紧……
“——报告。”当齐桓的声音在帐篷外响起时,袁朗手顿了一下,游戏中的己方坦克被炸掉一辆。“啧”了一声,继续按动着游戏机键:“C4表现得怎么样?”
“顽强,独立,有责任心,关心队友。总之……适合我的口味。”齐桓毫不掩饰对许三多的欣赏,“历次考核中,他是第一个敢脱防护服的人。”
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即使游戏中己方堡垒已被炸得一塌糊涂,也不能影响袁朗的好心情。自开训以来,他终于第一次感到真正的放松,不禁笑了。
许三多,你和阿炳不同,你们的未来也绝不会相同——袁朗在心底轻声说,是对自己选择的确定,也是对许三多的承诺。
第五章
如袁朗所料,考核团全体一致通过了许三多的加入。送走了最后一个出局的成才,训练仍然日复一日照常进行……
日落余晖下,许三多坐在训练场边的小坡上,望着操场上仍在训练的队伍,似是出神,又似在思考什么。
袁朗站在不远处,盯着那瘦小的背影瞧了半晌,然后走上前,轻踹了许三多一脚。
许三多回过头,见是袁朗,叫了声“队长”就要起身敬礼。
“行了,坐着吧。”袁朗按住许三多的肩,止了他的动作,然后在许三多身旁坐下。
许三多低下头,似乎有些局促,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袁朗瞥了他一眼,从裤兜里掏出烟盒,抽出最后一支烟,点上,然后随手将空烟盒丢给许三多。许三多连忙接住。
抽了一口烟,缓缓吐出雾气,袁朗声音带了丝自嘲:“还讨厌我呢,许三多?”
许三多抬头看向袁朗,二人对视半晌,然后轻轻摇了摇头:“没有。”
袁朗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新训期间,你大概是被我削得最狠的吧。你若怨我,我也没话可说。”
许三多仍然摇头:“队长,我不怨你,你挺好的。”
袁朗挑眉,拍了拍许三多的肩:“放心,队长不会打击报复的。”
许三多很认真地看着袁朗:“队长,你真的挺好的。”想了想,又补充道,“我这人挺笨的,一开始确实不理解你为什么要那样对我们。可现在我明白了,就像你说的,是为了让我们学会在绝境下作战,任何时候都不放弃,信任自己,依靠自己,只有自己才能为自己走出未来的路。”
“所以我觉得……队长对我很好。”许三多挠挠头,“和以前别人对我好的方式都不一样,但是……确实是对我好。”说完这些,词穷的许三多皱着眉,认真地思索还有什么语句能更好地阐述自己的结论。
注视着许三多,袁朗有丝动容。也曾设想过,就这样带着他成长,就算他不理解自己“恶行”后的本意也无所谓,加上袁朗并不是个喜欢向别人解释自己种种作为的人……却没想到,今天会听许三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许三多的话少,可他从不会说谎。
袁朗低下头,笑了。他向来是个我行我素,不在意别人看法的人;但现在竟因许三多的理解而止不住地开心。
“队长。这个可以给我吗?”许三多扬了扬手中的空烟盒。
袁朗看向许三多,点了点头:“拿去做什么?”
“叠纸鸽。”许三多眦着白牙笑了,“小时候二哥教我的。”说着就拆了烟盒叠起来,“队里大伙儿抽完的烟盒都给我了。我没事儿就叠着玩。”
袁朗注视着他手中翻飞的烟盒纸,眸色有些深:“叠了多少只了?”
“197。”许三多专注于手里的动作,不一会,一只纸鸽就在他的手中成型。
袁朗静静看着,想起那个白雪皑皑的日子,安在天蹲在叠着纸鸽的阿炳面前问他“是叠给我的吗?”阿炳摇头“是送给我未来儿子的。”
“叠给谁的?”忍不住开口,问出了和前世同样的问题。
许三多愣了下,似是之前完全没想过。盯着手中的纸鸽瞧了半晌,然后将它递到袁朗面前,笑道:“给队长。”
袁朗怔住,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给我?”
许三多挠挠头:“队长今早不是说以后要常相守了吗。那……那我就把叠的纸鸽都给队长。”
袁朗不禁失笑:“许三多啊,怎么搞得跟送定情信物似的?”
许三多腾地红了脸,尴尬地说不出话来,最后结结巴巴地问了声:“队、队长……您又在A我吗?”递着纸鸽的手开始往回缩。
袁朗咳了两声,一把将许三多手里的纸鸽夺了过去,声音又恢复了平日的闲散:“拿来拿来。说好了给我,哪儿有收回去的道理。”
许三多又露出招牌白牙笑了。
“叠得不错呐,许三多。”袁朗将纸鸽举起,迎着夕阳最后的光,看得专注。末了又回头望向许三多,“以后叠得也记得给我啊。”
许三多看了袁朗一会儿,然后点点头。
于是晚上熄灯前,众人便看到三中队的中队长,抱着一叠纸鸽,喜滋滋地从许三多寝室出来往回走。
吴哲路过,看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指着袁朗离去的方向,看向齐桓、许三多等人:“我靠!队长该不会要在房间里用纸鸽挂个‘一帘幽梦’吧?”
众人笑作一团。许三多望着袁朗的背影,渐渐敛了笑容。
鉴于特种部队中队长的房间内务要求,袁朗当然不可能像前世阿炳房间那样挂满纸鸽。
将纸鸽妥善收入抽屉中,袁朗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笑意。
——我希望……这一世,它们不会再是悲伤的序曲。
第六章
“队长。许三多已经走了,我和吴哲刚送他出的军区大门儿。”齐桓看着站在窗前背对自己的男人,半晌终于叹了口气,“队长,你说……三儿还会回来么?”
“……齐桓。我从不给自己没把握的事下定论。”袁朗缓缓开口,声音很轻。
昨天,在答应送他纸鸽的小坡上,许三多提出了复员的要求。当时袁朗觉得自己从未像现在这般词穷过,一字一句都要绞尽脑汁去斟酌,全是为了留下那个人。最后终于决定给许三多放一个月的假,让他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让他自己去思考……
初次面对死亡,第一次的近身格杀,用鲜血给许三多23岁的生日染上无法磨灭的痛,甚至让他开始质疑自己作为一个军人存在的意义。
“我太着急了。”之前面对铁路的质问时,袁朗如是说,“急于让他成为我们的一员。”
是的,这是他的过失。他急于看到许三多的成长,急于看到许三多和阿炳不同的坚强独立,急于想要许三多成为一个……可以和自己并肩前行的人——所以他选择让许三多经历一次最直接、也是他认为最有效的淬炼,然而却没料到……这场经历比别人曾经体验过的,都更加残酷。
之前一步步地谋划,一步步地小心进展,都是为了把许三多彻底拉离阿炳的命运轨道——然而就在袁朗以为自己将要成功之际,意料之外的事实却狠狠击碎了之前的一切努力。
让他离开,让他自己去寻回军人的意义,是袁朗最后的放手一搏。至于成功与否,他不敢妄下定断。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并且相信——相信许三多内心的坚强,相信他和阿炳不同。
回到寝室,看着抽屉里许三多送他的纸鸽,到今天为止,刚好261只——上一世阿炳自杀前也是叠到这个数。袁朗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手心有点发凉。
261……今生它究竟是个结束,还是一个新的开始?
自许三多走后,袁朗夜里发梦的次数更多了,梦里仍是那张熟悉的面孔——但不知从何时起,那已不再是阿炳,而是许三多。
自许三多到达702那天,就有人通知袁朗。有些无奈地笑。其实早已料到,那个一千二百华里外的地方,就是他心心念念想要回去的“乌镇水乡”……只是这一次,你还会回来的,对吗?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几天后,许三多的大哥找上门来。未料在这个节骨眼上,许三多家里竟出了那样的事。
打电话到702,一路转接至师阵营的战斗指挥车上——当看见屏幕里许三多重又恢复的笑脸,听他惊喜地叫了一声“队长!”然后有些腼腆地说他很快就回来、昨晚就想回老A时,袁朗喉头有些哽住,30出头的大老爷们儿了,此刻竟有想哭的冲动。
开口,声音发涩,一字一句,艰难地告诉许三多家里发生的事,看着青年神色逐渐黯淡下去,袁朗垂在身侧的手不由握紧成拳。
挂了电话,送走许一乐,袁朗颓然坐在办公椅上,出神地望着窗外阴沉的天色——也许今生注定许三多比阿炳坚强,也注定了他会比阿炳面对更多的磨难吧……然而不论未来如何,自己都将永远守着他。
再次接到对方电话时,正是队里的休息日。
许三多没有多说家里的情况,只是找他借20万,声音透着坚定。
没有丝毫犹豫,袁朗一口答应。他知道,许三多没有被压垮,不但有了自己的决定,有了自己处理问题的方法,还在进一步地独立成长——袁朗唇边染上笑意,不仅是欣喜于对方这样的蜕变,也因许三多在困境中第一个想到的是自己而不是别人。
挂上电话,袁朗想了想,起身出门——
许三多回来那天,穿着一身常服,被吴哲推了一把,上前一步,朝自己敬了个标准军礼,脸上是许久不见的招牌笑容:“队长!”
明明有很多话想跟他说,但却不知从何说起。一时间,袁朗只能微笑,并且久久注视着许三多。
晚上办公室里,袁朗坐在桌边,将Silence行动的资料交给许三多。看青年迅速翻阅,这次回来后,仍显稚气的脸上已带了几分成熟。
“许三多。”出声叫他,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红色小盒扔给许三多。
“队长,这是什么?”许三多接住小盒,疑惑地看着袁朗。
“打开看看。”袁朗扬了扬下巴。
许三多小心地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块玉佩——那玉佩水泽光润,系着红线,面上雕着翠竹。
选择翠竹图案,皆因竹林里共处的时光,是前世二人最美好的回忆。
许三多还是那样平静如水的表情,手指轻轻摩挲着玉佩上的竹林图案。袁朗也安静地注视着他,却猜不透许三多的心思。
“——这是常相守的证明。”袁朗打破沉默,“你送了我纸鸽,这玉佩是队长的回赠。”怕他不收,又连忙补了一句,“放心,不贵的。”
许三多终于再次抬头,举起玉佩:“队长,平日训练不能戴的吧?”
袁朗怔了下,知道他接受了,不禁微笑:“平时你就收着,休假的时候再拿出来戴呗。”
“对了,现在先戴上给队长看看效果吧。”袁朗笑着起身,走到许三多面前,取过玉佩,双手环着许三多,将玉佩的红线系到他颈间——此时是这几个月来,二人之间最近的距离,近到能感觉到彼此温热的呼吸。袁朗只觉得喉咙有些干渴。
系好红线,袁朗看着玉佩坠在许三多胸前,满意地点点头,对上许三多的目光:“别弄丢了。”
许三多注视着袁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