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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长流,水长流,望断烟波意未休,雁归使人愁。
情悠悠,空悠悠,一入红尘几度秋,梦君倚斜楼。
引子
这已经是三更时分了,可是那雕梁画栋的一角,依然是灯火隐然。
程苏苏此刻正跪伏在案前,等候着自家主子问话。
但似乎,他并没有马上问话的意思。
程苏苏自睫毛下偷偷的抬起眼睛,飞快的瞟了一眼主子。两个月不见,他还是那样的俊美无双,飘逸出尘。五官、脸颊、轮廓、身形,比画上的人物还要来得完美和柔和。大概一直低头沉思的原因,长长的睫毛投落在脸上,为他的面容增添了几分少见的娟秀。只是,苏苏知道,一但他抬起眼睛,那眼中的锐光,必将扫尽所有人的非分之想,并深深为他凌厉的目光胆寒。
曾经,是那么的无法控制自己对他的迷恋,就像是飞蛾对灯光的追求一样。明明知道那是禁忌,却又忍不住看着他,一直看着他,为他做任何事情都可以。
而什么时候开始,这种心情又改变了呢?
程苏苏缓缓的闭上眼睛,自心头慢慢掠起的,却是另外一张面容。
那是一张一眼看过去,不会留下特殊印象的面容。
如果不是主子特地让自己去观察他,就算是在大街上碰到无数次,苏苏也不会注意到这个人的存在。
知道主子对美丽的定义无关性别,可是苏苏还是会为了这份特别的交代感到啼笑皆非——只因为那个人,跟美丽无缘。
就……算是尽忠吧……苏苏这样想着,观察他一天又一天。
他真的是一个很平凡的人,每天早上巳时,他便会出现在那个酒店里,一直坐到晚上华灯初上时才会离开。他每天喝一壶酒,吃四碟小菜,中午的时候会要一碗面条填肚皮。因为从他身上实在没有什么油水可捞,几个小厮对他的脸色都不太好。可是每次他也只是笑笑,不以为许。
这样的人物观察久了,难免有昏昏欲睡的感觉。
苏苏也是对自己下了忠君的诅咒,才勉强坚持下来的。
实在是看的久了,苏苏也感觉出这个人的不同来。比如说,他喜欢热闹,如果酒店里的客人多,他便会用一种类似少年的目光,悄悄的观察着周遭发生的一切,遇到会心处,还会露出晨风一般柔和的笑容。但是,一但周围安静的几乎滴出水来,他就会茫然的注视着某一个点,一看,就是好几个时辰。
一旦他露出这种表情,程苏苏心中就会无端升起一种悲凉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是谁强加给她的——来得毫无理由,又无法抵挡。
是那个时候吗?
是那个时候……开始……对他……
程苏苏不觉摇了摇头,并为这样的想法感到好笑。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依然跪在案前,并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脸上,隐隐露出一种迷醉的微笑来。
「啪!」
程苏苏吓的一激灵,慌忙睁开眼睛。而主子的锐利的目光已经回到了手中的卷则上,他脸上隐隐的微笑,看起来有几分冷酷的感觉。
程苏苏连忙匍匐在地上,颤着声音低呼:「太子……」
太子自眼角处冷冷的看了一眼面前跪伏的女子,心中发出阵阵冷笑。
这个女人,长着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却只是对自己着迷,她那迷醉的表情,自己不知道已经看过多少次,又利用过了多少次。
只是这一次,他知道,她的笑,与自己无关。
因为她的眼睛根本就是闭上的。
心中于是暴怒起来,为那暗处的背叛,为那潜在的敌人。
聪慧如他,自然心中如明镜似的,知道她闭着眼睛想念的人,是谁。
不觉皱起了眉头,重新审视着面前的卷宗,仿佛要把那些文字,印刻在心里。
「武林盟主孟湘臣发出江湖令,追捕少林逆徒赵岩嵩,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天地教护教右使赵麟君发出黑目令,搜查天地教叛徒赵岩嵩,如敢近天地教总坛方圆十里,格杀勿论。」
「赵岩嵩其人。二十有三,为天地教前任教主赵麟海之子。因父母皆在少林寺门前自杀,方丈怜其可怜,隐瞒身世抚养长大。后因赵麟海之弟赵麟君上门挑衅,无奈逐出师门,被天地教迎为少主。可惜天地教长期群龙无主,赵麟君无力服众,天地教渐渐势微,为求江湖平静,赵麟君送其当人质求和。因师门关系孟湘臣曾一度待其如上宾,谁知人质一事原为里应外合之计,身份暴露之后,赵岩嵩不知去向。」
太子轻轻敲打着卷宗,眼睛又回到了程苏苏身上。
「苏苏,你说,你观察赵岩嵩这些日子,觉得他实力如何?」
程苏苏头越发的低垂:「此人行走无异常人,常常于酒店整日喝酒,他不与任何人结交,也不招惹任何人。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太子皱了皱眉头,身体慢慢靠上背椅。
「此人……长相如何……」
果然。程苏苏明白主子就是那种,越是美丽而难得到的东西,就越是感兴趣。这次执意派忠心的手下多翻打探此人消息,多半也是对此人产生了利用以外的心情。只是……
「此人相貌极其平凡,市井中不察。」
「极其平凡……」太子的眉头皱的更紧,使得他那俊美的面容越发的深寒,「果然大隐隐于市,平凡……果然是最方便的壁垒……」
「不是!」程苏苏知道太子怀疑了什么,连忙说,「他的面貌应该是真的,我能保证!」
「保证?!」太子眉毛一掀,长身玉立,「你倒是说说,凭什么保证?」
凭什么?程苏苏浑身颤抖着,终于回想起了那一幕。
那一天具体发生了什么,程苏苏已经说不清楚了,只记得当时楼下歌姬的声音悠悠的飘来,是一首清婉的词曲。
云长流,水长流,望断烟波意未休,雁归使人愁。
情悠悠,空悠悠,一入红尘几度秋,梦君倚斜楼。
词虽然凄美,但也不是什么让人落泪的悲切之音。心下虽然也是揣揣,却也不觉十分难过。而他,窗下的他却不知为何怔怔的流下泪来,那茫然的回头一眸,他看着她,他又没有看到她,他流着眼泪,眼中已经没有天下,没有任何人。
就那一刻,她坠入他的泪海里,不明身在何方。
所以,知道那是真的表情。能感动人的泪水,不可能装在一个空洞的躯壳里。
「那就是他的本来面目,我说不出理由,可是我知道。」坚持着,一再。
太子那洞察一切的目光在她脸上凝视了很久,最后,他缓缓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他呆的酒店,叫什么名字?」
「君归酒楼。」
「君归……君归……」莫名其妙的,太子发出一连串低沉悦耳的笑声。
程苏苏身体一颤,根据自己对太子的了解,她知道他在什么情况下会这样笑。
「把他抓回来。不惜一切代价。」
太子简短的下了命令。刀削斧劈一般决断。
「只要活的。不要死的。」
1、黄道势力
真郁闷。
真是郁闷到家了。
现在。我。赵岩嵩。坐在君归酒楼靠窗的桌子边,自斟自饮,好似闲情雅致,其实没有人知道我微笑面容下的苦楚。
想我赵岩嵩胸无大志,貌若无盐,无钱无权,身无靠山……可谓要什么没什么,不知怎么的居然同时得罪了正邪两派,两边的精英们都哭着喊着要给我好看。江湖令那么好出吗?我长得那么像通缉犯吗?大家在我身上努力浪费热情不觉得很可惜吗?
每当我听见身边的江湖人士议论,赵岩嵩在江湖中的赫赫声名以及传说中的天赋异秉,都忍不住替他们惋惜。在他们心中,像我这样能同时得罪正邪两派的超级武林高手,如果不是长得道骨仙风或者强到傲视武林,那就是对不住武林同道的齐齐瞻仰。由此派生出来的我的长相,有道貌岸然版的,有穷凶极恶版的,有凶神恶煞版的,有玉树临风版的……总之一看相貌就是不落凡响,一看身材就是骨骼清奇。最神奇的版本是有人谣传我已经修成半仙,天天头顶着两片云朵放荡不羁。为什么是两片云朵?瑞云嘛。没听说过吗?既然有瑞云就有凶云了,不然为什么正邪两派都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
唉。真真负了他们丰富的想象力。我真羞愧死了。为什么我就没长得道貌岸然穷凶极恶凶神恶煞玉树临风?为什么我就长得那么平凡那么普通天天素面朝天也没人看出我是个半仙?我很好奇如果我慎重的告诉他们我就是他们口中那个赫赫有名的另类英雄,不知道他们会不会齐齐吐血而死?
可惜我没有这个胆量。
我不仅没有道骨仙风的体貌,更没有傲视武林的武功——可能我曾经有过,不过,那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现在,我正在慢慢的恢复。我刚刚修炼到勉强不当天地教「钵」的层次。
所以,正邪两派的联合追杀真的带给我很大困扰。
正派的追杀还好说,毕竟他们喜欢讲究内容和形式,形式一定要光明正大,规模也要声势浩大,容易被像我这样的「惊弓之鸟」察觉。所以每每在他们部署包抄之前,我就逃之夭夭了。
比较让我头疼的是天地教的黑目令,果然邪派的作风也邪气——你们不让我上总坛也罢,四处追查我的消息也罢,怎么欺负我我都不介意,但是!但是!!为什么你们要把自己得到的消息告诉正派?为什么让正派出双份的人工帮你们除掉碍眼物?太无情了吧!
所以,我不得不颠簸流离,辗转中原,以换一个栖身之地。
如果不是长得如此平凡,我估计早就成为某个邀功人士的刀下冤魂了。
因此,现在虽然看我好似逍遥,坐在酒店里面潇洒的饮酒,其实心里啊,苦水是一筐一筐的。
我大隐隐于市,我每日休闲懒惰,不过就是在等,看看到底是我的运气好多逃一天是一天?还是正邪两派谁的运气好,先一步捕捉到我这个「遗祸万年」?
不过赌一个运气罢了。
只是,只是我万万没想到,我居然被黄道的人给「绑架」了◎_◎。
我~!◎#¥%……%※××()——)
黑白两道的人啊,你们不觉得很丢脸吗!!!
我被黄道的人绑架的事实,是我事后自己分析出来的,一开始的时候,我并不知道自己遭受了这样的命运。
说真的,我被绑架的时候有一种宿命的感觉,好像那是迟早的事情我早有准备。我甚至想跟绑架我的人叙叙旧,看看我的那些好朋友现在怎么样。我没准备马车最后进了皇都里一个很大的宅院,我也没准备第一个出现的大人物居然不认识。
我看着他,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而他,似乎也很吃惊。
我们面面相觑着,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说真的对方长得还真不赖,以我这样恶劣的审美观也能判断出他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另外他衣着得体,态度亲切,举止斯文,谈吐文雅。怎么看都是俗世佳公子。怎么看,都像是我这个两眼无神,表情呆滞,衣襟凌乱,举止粗俗的参照物,只不过是反面的参照物。
而他似乎也对我们之间的差距很在意,脸上写满了「怎么会这样」「真是太可笑了」「这次可糗大了」这样巨大的标点符号。不过还好,他的确是一个家教很好的人,所以他很快整理了仪容,落落大方的看着我,告诉我他的名字。
「我叫司徒容。幸会。幸会。」
司徒容?我查遍所有的记忆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幸会。我叫赵岩嵩。」我微笑着说。
虽然司徒容对我的相貌非常失望,但我看出他喜欢我坦然的态度。「一路之上多有冒犯。不过也许只有用这样的方式,才能请的动你这位传说中的人物吧。」
「传说中的人物?」
我哈哈大笑,拉起自己身上破的发出馊味的衣服。「你是说我像传说中的济公?」
看了我滑稽的形象对方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眼睛上下打量着我。「是在下的错,我的手下无礼了。如果,给阁下换上干净清爽的衣服,也许……会不同……」
「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不同。」我指着自己的鼻子,懒洋洋的说,「虽然我没有办法洗澡,可是这张脸,我可是有每天好好洗,所以基本上你现在看到的,就是本人如假保换的本来面目,估计换个狐皮领子,也不能把朽木变良木。」
司徒默默的看了我半天,不得不承认我的说法。他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唉~~又破灭了一个美青年对偶像的美好幻想。
「对了,我能问问,为什么你会对我的长相如此在意吗?」我指着自己,「从刚才一进来,你好像就在一直盯着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