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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我问,“你想干什么?”
埃诺梅停下来四处张望了一下,似乎有些困惑。然后它转过身去,向着有窗户的那面墙走去。又发出一声呻吟,低下头,砰然穿过窗户和窗框,消失在夜色中。
警报器开始尖叫起来,响彻了整幢大楼。
我向窗户那边跑去,拉着普朗的手。她从我的手里挣脱开去。
“我得去关上警报器!”她说。
停车场沐浴在月光中,我从破碎的窗户中攀爬出去,已经不见埃诺梅的踪影,这次甚至连一丝血迹也没有留下。新升的月亮发出冷冽的光芒,似乎在嘲笑我一生中确信无疑的信念。在这瞬间,我的信念已被击得粉碎,就像被击碎的玻璃。
“现在你该相信了吧?”在我身旁的普朗点起一支烟问道。
“给我一支。”
“我还以为你从不抽烟的呢。”
“我也从不相信怪物的存在。”
普朗还得打电话给警方,说刚才的警报是误会。现在她用我的手机叫来了布丁,告诉他真相。
“Incroyable⑤。”这是他从旅馆过来的第一句话。
“巴黎那边有消息吗?”我问,“石雕像的石料出自何处,他们有什么看法吗?”
布丁摇摇头:“哪里也不是,因为它不是石头的。”他给我看他的扫描仪。
我的法文水平虽然很差,但我也认得仪器小屏幕上的那几个法语:
化学合成物
“它还具有微弱的放射性,”布丁说,“巴黎方面正在对扫描结果进行分析,看是否是来自它内部的什么物质。”
“还有一个问题,”普朗扬起下巴,用拇指和食指抚摸着脖子问道,“它为什么要把我们人类的脖子给拧下来呢?”
“我想这是因为它想以此来引我们跟踪它,”我说,“它知道我们就是要跟踪它的人。”
“那我们就去跟踪它吧!”普朗说,“到天亮我们只有两个小时了,我们得在它再次杀人之前找到它。出了事,博物馆也脱不了干系。”
“我有个预感,除非它想让我们找到它,否则我们是找不到它的,”我说,“布丁,你有扫描过那两只眼晴吗?”
“有啊。”
“它们有可能是某种光感受器吗?”
“我让巴黎方面在查呢。”
“那好,”我说,“反正我们现在得等,不如大家睡一会儿,中午在我办公室会合,怎么样?”
“睡觉?中午?”普朗又点起一支烟, “难道我们不应该出去找这个东西吗?”
“我告诉过你,我有一个预感。难道那不是一个私人侦探应该有的吗?难道那不正是你雇用我的目的吗?”
清晨是新奥尔良法国区最安静的时刻,我又梦见了达尔文,他向宇宙各处派出少女杀手。就在这时,普朗和布丁敲门来了。
“你关于光感受器的想法是对的,”布丁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显然,埃诺梅是被月光激活的,”我说,“关于那个放射性怎么说?”
“还要等结果。”
“你在这里做什么?”普朗问,用掩饰不住的嫌恶神情环视着我的办公室,“所有的烟灰缸都上哪去了?”
“我们要等一个电话。”
“谁的电话?”
“一个朋友的,如果我的直觉没有错的话。对不起,你不能在这里抽烟。”
“你是什么意思,一个朋友?”她猛抽了一口,然后冲着天花板喷云吐雾,“告诉我详情。”
“在墓地我接到了那个电话,然后是昨天晚上的事,这里面一定有某种联系。听说过民用曙暮光⑥吗?”她和布丁都摇头,“那是日出前和日落后26分钟,晨曦和黄昏时光线隐隐可见的那段时间。”
布丁看着窗外:“那又怎样?现在是中午。”
“也许月亮也存在这种民用曙暮光现象,现在是12:35分,根据海军天文台,月亮在12:57分落下,尽管我们看不见它。如果我的理论——我的预感——正确的话,我的意思是说……”
我的手机响了。
“我是杰克·维洛恩,”我说,“超自然私人侦探。”
“杀了我……”还是那个声音。我将手机拿在普朗和布丁都能听得见的位置。
“我知道你是谁,”我说,“我想帮助你,你在哪里?”
“在黑暗里……做梦……”
咔哒一声,断了。
“是不是它?”普朗问道。
“就是你的埃诺梅,”我说,“只在月升和月落的时候才有这些电话打进来。”
“民用曙暮光,”布丁说,“人在刚醒来时,或者在睡之前,最容易产生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也许对于那个怪物来说也是如此。”
“当我在墓地接到电话的时候,猜测可能是一个敲诈电话,或者是一个恶作剧,但实际上那就是埃诺梅,它想被发现。”
“在杀人之前杀了我?是这个意思吗?”普朗问,抽完了那包骆驼烟的最后一支,“一个还有点良心的狼人?”
“不是狼人,”我说,“是一个机器人。”
“是什么?!”
“那怪异的‘石头’并不是什么石头,是光感受器,具有放射性。我们要对付的是一架仪器装置。”
“那么它是谁建造的,为什么建造?”布丁问。
“我想,很不幸的,我们已经看到了它是设计来做什么的了,”我说,“它是一种用于战争的机器人,或者说是杀手机器人。至于是谁建造了它……”
“且慢,”普朗说,“我得再去拿些烟,也是该吃午饭的时间了。”
“切兹托伊⑦”是法国区最好的餐馆。对于一个博物馆馆长来说,这里是工作之余调剂一下的好地方。
“诅咒之说看来有更深层的含义,”我们点了菜之后,普朗说道,“没有人会向一个机器人献祭少女的。”
“玛雅人也不懂什么机器人,”我说,“阿瑟·C·克拉克⑧不是说过吗?任何足够先进的技术看起来都像是魔法。”
“那是儒勒·凡尔纳说的,”布丁说,“但我还是得承认,你的理论与事实十分契合,据巴黎方面说,所谓的‘石头’是具有某种能起到触发作用分子的硅元素物质,可以瞬间从实体状态转变成柔性状态。”
“人工合成物!”我说,一边用刀又插起我的法式炸鸡。
“不过你的机器人理论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或者说你的直觉,不管叫它做什么都行,”普朗说,“埃诺梅已有50万年历史了,是吗?”
“477000年到481000年之间。”布丁看着他的扫描仪器说道。
“所以说嘛!”普朗说。她推开面前的盘子,点上一支骆驼牌烟,“那么久以前没有人能够造出机器人来!”
“也没有人能够雕刻出这样一尊雕像来,”布丁指出,“而且那时地球上也没有任何人类。”
“完全正确。”我说。
“请您不要在这里抽烟。”侍者说。
“是地外生命?”普朗说道,吹出一口形如飞碟般的烟圈,“外星人?这可比什么都糟,现在我需要一个写科学幻想小说的私人侦探!”
“你一直都有一个这样的侦探,”我说,“我从不相信什么超自然现象,我只相信真实的世界,正如莎士比亚所说,‘天上人间的一切存在都远胜于我们所能想象得到的’。”
“那是伏尔泰说的,”布丁纠正道,“不过这话引用在这里也算是恰如其分。”
“你们俩都看多了科幻片,”普朗付了账后说道,“但是不管埃诺梅是什么,我都要把它给找回来,我们现在就出发,你们俩的意见呢?”
“我们从哪里开始?”车子上了路,普朗问道,我闭上了眼睛,“有什么预感没有?”
“没有,”我说,“我怀疑埃诺梅是否还会躲在墓地里,除非……”
“除非它想让人发现它。”布丁说。
普朗的汽车无线电话响了。
“我是普朗。”
“是的,找到……杀我……”
我对着话筒大叫:“你在哪里,你醒着吗?”
“不,在做梦……”
“你在哪里?”普朗问。
“城市,死亡之城……”声音渐弱,“请杀了我……在我醒来之前……”
咔哒一声,拨号音。
“死亡之城,多调些人手来!”普朗叫道,“新奥尔良仅在城里就有20多个墓地!”
电话又响了。
“我是普朗,是你吗?埃诺梅?”
“你说什么,别着急,慢慢说,”沃德警长说,“你在哪里,普朗?听说你的雕像又失踪了。”
“我驾车在路上,我在哪与你无关,”普朗说道,“你不用再操心雕像的事了,一切都在掌控中了。”
“我们已经接到了10个电话,黎明前许多人看见它在兰巴特大街上晃悠。普朗,是怎么回事?它是一个怪物吗?还是我们正在搜寻的杀人凶手?”
“别傻了,沃德,它只是一尊雕像。”
“我们已经下了命令,全面布控,发现后立即予以击毙。”
“你们不能这么做?它是博物馆的财产。”
“这算什么,普朗?监守自盗?还是骗保阴谋?”
“挂断电话!”布丁小声说。
“嗯?”
“布丁是对的,”我也低语道,“沃德是想利用电话来跟踪你!”
“去死吧!”普朗咔的一声挂断了电话,“我正纳闷他怎么变得那么饶舌了呢!”
我们在“死亡之城”里巡查着,看看哪里有打开的墓门。不用往车窗外看,宝马车仪器板上GPS全球定位系统的屏幕可以看到一路行来的情况。普朗的车开得太恐怖了,好几次与行人和其他车辆擦身而过。
“你能肯定电话那头是它吗?”普朗问道,“我还以为只有在所谓的‘民用曙暮光’时段它才会有电话来,就是月升之前或者月落之后。”
“也许现在情况有变,”我说,“它是由月光激活的,但也许它只在休眠状态下才进行通讯活动,也就是它说的‘做梦’。也许现在它的梦更多了。也许我们刺激了它内部的某种反应。”
布丁扫描仪器上的通讯器发出了嘟嘟声。
“巴黎方面有什么新消息吗?”普朗问道,又点了一支骆驼牌香烟,将原先吸剩下的烟头从窗户里扔了出去。
“也只是研究一下我们所发现的东西罢了,”布丁一边看着小屏幕一边说,“埃诺梅一直都是固体,不存在什么内部解剖,只是这块假石头可能是被埋在它身体中极小的核能电池激活了,埃诺梅似乎在长大,就像一种晶体,而不是……”
“但是,是谁把它放在这里的呢?”普朗奇道,“为了什么?50万年以前这里没有人,只有原始人类,半人半猿的原始人类,成群结队地打猎。”
“是它!”我说,“查利⑨的天使!”
“哪个查利?”布丁问
“达尔文。我一直在做着一些奇怪的梦,这些梦都与查尔斯·达尔文有关。”
“又是直觉?”普朗问。
“也许是吧。如果你想加速进化的过程,你会怎么做?”
“让染色体‘加大马力’?”普朗问,车子灵活地穿行在一辆向东行驶的可口可乐公司的车和一辆西行的百事可乐公司的卡车之间。GPS屏幕一闪,我的注意力重又集中到了那上面。
“让环境变得更严酷些,”布丁说,“施加压力。”
“绝对是这样!”我说,“假如你发现了一个物种,比如,一种灵长类动物,正处于智力、语言和文化发展的边缘,但是也许它们并不真正需要这些,现有的生态环境非常适合它们生存。它们已经有足够的智慧生起火堆,制造粗糙的工具——石制的锤子、木制的长矛。它们已经分布在这个星球的各个地方,适合了各种不同的环境,从赤道到北极。这个物种已经完全适应了环境。”
“它不会再进一步进化了。”布丁说。
“没有需要进化的理由,”我说,“除非,除非在这个星球上安排杀手,机器人杀手。在北欧的传说中,有一种像狂暴斗士般行动的狂暴‘战士’,非常残暴无情,它们个子高大,行动敏捷,而且有着聪明的头脑。”
“查利的天使,”普朗说,“我明白了,适者生存。这些机器人战士的任务就是:不进化便灭亡!”
宝马车上的汽车电话又响了起来。
“如果是沃德,不要和他多说,”我提醒普朗,“如果是我们的朋友……”
“我是普朗。喂?”
“你们找到我了,”一个深沉阴郁如梦如幻般的声音说道,“现在杀了我,请杀了我。”
“找到什么?”普朗问道。
“杀了你?”我问,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