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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些清淡的宫点和热茶来,郑王想必是饿了。”
他们唯唯诺诺的答应了后赶紧退了出去,恢宏的大殿中很快就剩我们两个人。
“原来还道稚子小儿才会因为饿肚子而发脾气的,子蹊已经是国之圣主,何苦如此?”
他玉一样白皙的脸庞染上了丝丝霞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被我的两句话说得。
“子蹊,为什么贬我的职,出了什么事了?”
单纯的想知道,可不知为什么他听了以后豁然看着我,原本渐熄的火气又鼓了上来。
原来你也知道了,我还以为你在周府里和那个新州来的小子混得忘了外面了呢。我没有时间去你那里,可你总有时间过来吧。一连十几天看不见人不说,……有闲情逸致喝酒赏花赏雨的,就不想看见我是吗?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居然一见面就这样说,刚才由于着急再加上我本身也是拙嘴笨腮的,见他的话离谱到无法反驳的地方,同时也隐约感觉到了事态也许严重到让他感觉恐惧的地步,所以这个时候不便强辩。我咬了咬牙,终于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要走,可刚到殿门的时候就被拉进了一个强力的怀抱中,子蹊温热的唇停在我的耳边,再出口的声音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凌厉,而是带了三分的幽怨和一丝隐隐的抱怨。
“对不起嘛,我不想这样说的。”
“可你却这样想的。子蹊,你说让我相信你,可你可曾相信我?还有,你什么时候派人打听我做什么了?”
“不是,不是这样的。只是前一阵子我实在无法抽身去看你,所以叫人到你家,可你家的管家却说你重伤未愈几次三番都挡了回来。今天可巧有人说看见你和慕容在京城的大街上,下着雨还到外面去,而且他又拿着酒,……不要生气了,我错了还不行嘛。”
今天的子蹊有些撒娇的样子,可想到刚才看见书房如此的狼狈也知道发生了大事了,于是略过了这些,直接问他,怎么了?为什么降我的职?
这个时候他将脸埋入了我的颈窝,然后沉闷的声音直接传入了我的耳中,不觉得一震。
“朝野震动,以左都御史和大理寺卿及各部官员联名上折子弹劾陆风毅二十七条罪状,条条死罪。勾结叛臣,祸乱新州,致死杨文默;私吞一百万两军饷,贿赂官员。”
哦,……
我长叹一声,原想着事情也不会如此轻易的过去,可没有想到来的是如此的迅速,几乎让我没有招架之力。
但我开口的时候却没有了这样的情绪波动。
“不过是御史言官的风闻奏事,查一下就好了。”
“不,这次有一个无法辩驳的证人。”
“是谁?”
我一惊,感觉他的手是如此的强悍,可依然无法止住我的颤抖。
“新任兵部尚书,文璐廷。”
子蹊的话音刚落,大殿外一记响雷,然后那雨铺天盖地而下,仿佛是天在哭一样。
其实我是一个没有治国才华之人,先王也说过的,他说我有些志大才疏,又懒散成性,只可为谋,不可决断。而我的几次疏忽却是最致命的。假如当初我在风毅的门口认出了文璐廷就果断的将其调离新州,那避免的就是我们共同的伤痛。
可是,有的时候我也想,终究我就一个人,无法招架四面八方。少了璐廷,还是会有其他人的。
我不敢问子蹊当初放璐廷在风毅身边是为了什么,因为答案我们都知道。
位高权重,招的并不只是百官的猜忌。
“子蹊,我只说一句话,你一定要信我。那一百万两银子从来没有到新州。”
……
“可我也问你一句话,都参奏陆风毅用军饷银子行贿官员,那他做过没有?”
我想说这个我并不知道。
因为即使清廉如陆风毅,也不能保证他就不染纤尘。虽说朝廷每年的军饷开支很大,但对于那些人来说也不过如此,将军克扣军饷,吃空额,那是常有的。所以即使陆风毅曾经挪用过军饷,也没有可吃惊的。
还有,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磨推鬼,使些钱在朝廷上,做事情怎么也方便的多。如果各个关节都打通了的话,得的实惠远远超过送出去的那些。
可现在,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是坚决不能说的。因为子蹊不仅是子蹊,也是郑王。
这些心思的转变就在瞬息之间。
“我并没有听说过。”
我其实没有骗子蹊,我的确没有听说,只不过是曾经接到过贿礼而已。
“子蹊,这次是不是连我也被参了,所以,你才罢免我的首辅的官位?”
“只不过希望他们可以适可而止。不过,永离,我有些难过的是,国难之前,大家想的都是和这些没有关系的事情。如果满朝文武的心思都在对敌上面,那可以省多少心思?”
这次,我只能笑了一下。
“子蹊,这让我想起另外一位宰相,他曾经说过,他说出十分,而底下可以做出一分,他就很欣慰了。你看,令行禁止是如此的困难,就想梦想一样的难以实现,更不要说这些无休止的内耗,快把我们都拖垮了。”
“永离,你可以去监审陆风毅吗?有你在堂上,总有些忌惮的。”
我知道他的心思,对于一员猛将,他是决计不肯轻易弑杀的,那无疑是自断长城。
“我尽力,我尽力。”
头一次我居然感觉对于风毅的事情有了一种无奈的疲惫。
在禁宫吃了热茶,换了干爽的衣服,然后在子蹊疲惫的面容前辞了出来,他没有挽留。我们都有太多的事情要准备。
“子蹊,小民百姓和九五至尊哪个更幸福些?”
他想了想居然说的是,“我感觉,我更幸福些。”
他此时的笑脸让我难过,因为,终究有一天他会气愤或者苦痛的说,永离,你骗我,你骗我。
我没有向他完全的坦诚。
我为了他而一定要保护风毅,也为了保护风毅而一定要骗他。
从禁宫出来后并没有回去,先是去了一趟徐府,但是没有进去,徐肃的管家把我让到了中厅然后说相爷这几日感染风寒,不宜见客。可我说事出紧急,不如迟缓。但当那个老管家终于把我领到徐肃的面前的时候,我才知道,他已经不能起床了。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的干枯身躯疲惫的躺着。
老管家手脚很轻的把我拉到一旁,轻声说,“周大人,相爷难得才睡着一会,请您务必体谅。”
这个老仆跟了徐肃很多年,就像三伯之于父亲,当年我和他也是十分亲近的。
“他说什么了没有?”
他看了看我,赶紧低下了头。
“相爷这些天忙得就是陆大人的事情,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
那好吧。
我转身走了出去,可到了门口的时候停了一下,“好好照顾徐相,现在多事之秋,郑王需要他,朝廷需要他,……我也需要他。”
他没说话,但是坚定的点了点头。
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样的感觉,徐肃也许终究会有彻底离这里而去的一天,心有些空。
廉颇老亦,尚能饭否?
无论他曾经如何误解我,我却一直将他当成是我的师长,也许也曾经是精神依靠。他让我坚信在一片黑暗中依然可以看见文人身中那种铮铮铁骨。那不是独游红尘外的潇洒和缥缈,而是真正在明了后的坚持。
他可以为了陆风毅可以把银子带回新州而不顾多年清廉的名声,也可以为了不陷入纠葛去写一份啼笑皆非的奏折。但是他却从来没有放弃过,一直是他力保新州,也一直是他监管六部,如此污泥浊世如非有他,怕早已散乱不堪了。
他是人们心中面对纯真的最后一丝的期望,从他身上可以的到肮脏欲望之外最后的清静。
到了家里的时候才知道门外又下起了大雨。三伯絮絮叨叨的说这让我小心身体的话,然后忙里忙外的准备饭食。慕容端正的坐在餐桌前,一双在暗夜烛火下灿如晨星的眼睛看着我,却是沉寂的。
“怎么,还没有吃饭?”
坐好后随便问了一下,然后端起放在桌子上的茶壶就灌了一口,温润的茶水平滑了我干燥的喉咙。
“刚才那个文璐廷派人来过,捎了一句话就走了。”
他的声音不高,清沉中未见波动,却足已让我一惊。
他说了什么?
“玉版十三行,价值已在万两白银。然后,他又说了一句,顾全大局。对了,什么是玉版十三行?”
我思索着不明璐廷这话的含义,可还是解释了慕容的问题。
王献之,字子敬,是王羲之的第七个儿子。他自幼从父学书,少有盛名,人们尊为“小王”。他的楷书作品流传下来的只有《洛神赋十三行》小楷。其字迹在宋时有九行,贾似道又得四行,合起十三行刻于玉石上,故世称《玉版十三行》。
“我确有此帖,可,……”
以下的话没有说出来,什么意思呢?玉版十三行虽是名贵之宝,可当时的价值不过白银五千两,是一位要去两江上任的官员临行前送的。还有就是,顾全大局?是忠告,是示警,抑或是威胁?
这个时候的文璐廷,我不能再用原来的眼光看他了。
可是什么?
“本不值这些银子的。不要说玉版十三行了,就是九千两银子此时要买一幅王羲之的快雪帖也是可以的。”
他无所谓的笑了一下。
“九千两银子呀,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些钱的,现在却只能换一张残破的纸。这些人当真是,……”
他没有说下去,我也没有。这个时候三伯叫几个小童把饭菜都端了上来,都是很清淡的素菜,就最后一盏鸡汤算是还有些荤腥。看着三伯,我撇了撇嘴。
“三伯,吃了几个月的白菜豆腐了,再吃下去都要变成青菜脸了,能不能,……”
三伯那双像核桃一样的眼睛翻了翻,然后看着我,“大人,那你眼前的这碗鸡汤是什么?难不成大人把白花花的鸡肉也看成了是白菜?”
看他这样,我用汤匙从碗里搅动一下,终于捞起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一块鸡,和一大块白菜,于是拉长了声音,三,……伯,……
“哦,忘了,忘了,今天的菜是鸡汤白菜,这个,自然是白菜比较多。不过,肉虽小,可是比较进味。”
说到这里我们都笑了,我知道他是怕我消化不好,不过我也不打算就此结束,于是看着他,装作很无奈的样子说,三伯,没有想到这些年你的修辞依然没有多大的进步,白花花是用来形容银子的,不是鸡肉,……
刚说到这里,突然心中一动。
“三伯,一会吃完了饭,你到我书房里来一下,有事相商。”
三伯对于我这样突然的转变也没有问,笑着答应了一声就让送饭的这些人退了出去,我留他,可他说已经用过了,于是也出了门。等这里就剩下我和慕容的时候,我这才夹了一片青菜就着眼前的米饭静静的吃起来,不过眼前的慕容倒是没有动筷子,只是看着我。
“怎么不吃,折腾了一天不饿吗?”
“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一听,一笑。
“能有什么事?来点鸡汤吧,虽然鸡肉的确小了点,可到底是块鸡肉。”
他眯着眼睛看着我。
“永离,我突然发现我不懂你。你给我的感觉就像,……即使你在眼前却感觉在天边一样。”
我扑嗤的笑了出来。
“在天边的那不是人,我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不过,我倒发现了,慕容你很有天赋,好好读书,等有朝一日我当上学政一定点你做状元。”
他俏脸一沉,头扭到了一边,作势要不再理睬我。我低着头慢慢的咀嚼着原本香滑细软可现在什么滋味也没有的白饭。
一顿饭原本吃的很尽兴,可后来就在这样的沉默之中完结了。晚上的时候我对三伯说,让他留意一下市面上为什么玉版十三行突然涨价至万两白银,还有就是这东西最后一次在市面上见到是谁卖给谁了。
两天后他告诉我,因为突然有个古玩的行家说其实那不是王献之的字,其中的几行中是失传已久的王羲之的兰亭序。
三伯说到这里还感觉荒谬的笑了笑。
“玉版是小楷,而兰亭是行书,就是市井小民不知,难道那些故纸堆中泡出来的书虫,削尖了脑袋不说就是田间地头也想讨出来点什么宝贝的古玩迷还不知道吗?怪事。”
我趴在桌子上,扶着脑袋有些晕,这是有人在背后推动,看得见的摆在眼前的麻烦就很多了,可更让人心中无底的是隐藏在下面的居心。因为你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做,难以防范。
“哦,还有,这更离奇。”
三伯继续讲着。
“这个是两年前去两江的一个人在风遴轩买的,他当时说着急走银子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