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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掖手里拿着卫临潇的字,一双深邃的眼便探究地看向她。
临尘走到他身边笑道:“姐夫觉得大姐的字如何?”
张掖收回目光,又仔细看了看手中的字帖,笑道:“很好。”
竟然只得两个字很好。临尘未免结郁,在他心中,卫临潇的字虽不能说比人能及,但至少也当得大家之誉。
心中不服气,口中却便笑道:“笔墨纸砚都是现成的,不如姐夫也写几个字我们学习学习。说起来,还真没有见过姐夫的字呢。”
圣上爱才,当年庭上看到张掖的考卷文章,首先入眼的,便是那一纸兰花小楷,当即便激赞不已。要说张掖能被点得头冠,未必和他那一手漂亮的字没有关系。
张掖笑道:“学习不敢,你既想看,我倒也不妨写几个字献一下丑。”说着,便看向卫临潇。
卫临潇也很好奇,见他看向自己,也便起身走了过来:“临尘一说,我也想看看您的字了。”
用伤了的手略撩了袖子,就要执砚磨墨。
临尘见她手伤着不方便,握住她的手道:“姐,我来吧。”
卫临潇摇了摇头,虽是姐夫内弟,可临尘贵为世子,万没有给一个正三品大臣磨墨的道理。没得自贬了身份。
临尘也不坚持,便松了手。
而那一握看在张掖眼中,双眉一挑,心中不由一阵不舒服。
临风一听张掖要写字,忙跑了过来。临云临雨也来凑热闹,张掖便提起笑,等着卫临潇磨好墨,拿着笔醮了墨,砚边舔了舔笔尖,挥笔疾书,一挥而就。
“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卫临潇轻声而念。临风在旁边看着忍不住就叫了一声:“好。”
竟然是李白《公无渡河》的开篇之句。
大禹理百川,儿啼不窥家。
张掖未必不是有所指。
临尘微微变色。
卫临潇亦深深看了张掖一眼。不知他一上午,与父亲到底谋了些什么。见张掖目光坦沉的回望着她。卫临潇嫣然一笑,开口道:“二爷的字,果然非我这样的女子能比。”
心悦诚服。
那字苍遒如刻,力透纸背,偏又洋洋洒洒洒脱之极。这两日相处,他时而温厚如兄,时而沉敛如松,而这字……怕就是她所未曾见过的另一面吧。
见临风一脸崇拜的看着张掖,卫临潇不禁暗自叹气。
临尘笑道:“姐夫这幅字,送我如何?”
张掖看了他一眼,便笑着点了头:“本就是写了送世子的。”
临尘目光微闪,面上却不露声色,把张掖让到西边坐新坐了。卫临潇看着张掖挺拔如松的背,暗道,你既能送临尘这样的几个字,怕也是意不在这十字之中,而是后面两句,既如此,何必自己又参与其中?人到底是身在山中不见山的。
便觉的心沉沉的,再没有兴致说话。
张掖见她低首含敛眉半日无语,心中一软,问道:“你的药,还没有换吧?也该到换药的时辰了。”
卫临潇见问,笑回道:“倒把这事混忘了,谢二爷提醒,我这就把素妗叫过来。你和我几位弟弟妹妹且先聊着。”
张掖柔声道:“一会儿换了药,先去内屋里躺着歇一会儿。这两日也该累了,今日又早起,”边说边看着临尘,“想来世子也不会介意的。”
临尘腹诽,我自己的大姐,我不知道心疼吗?这样说起来,倒似我们是外人是的,心中腹诽,面上却笑道:“姐夫体贴家姐,我心中已经十分感谢,哪里在会介意呢。”
说着便起了身,亲叫了外面守着的丫鬟去请了素妗和问夏过来,服侍着卫临潇去了内屋。临云临雨自然觉得在正屋里陪着他们无趣,也跟了进去。
卫临潇在素妗和问夏的服侍下换了药,便躺到了床上,屋里除了她带着的东西,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就是被子床褥,也是她惯用的干净东西。心中一阵温暖,知道屋中被收拾的好好的,定是临尘的心意。
临云和临雨也便坐在床前靠墙的椅子上陪着说话,卫临潇拍了拍床:“坐了半日了,也不累?都上床来躺着歇会吧,我们说说话。”
卫临潇拥着临雨,临云躺在最外面,这几乎是第一次,姐妹三人躺在一张床榻上聊天。卫临潇就又想起前世的哥哥嫂子,不知道他们现在好不好,如果他们知道自己还算幸福的生活在这一世间,生活富贵,父母疼惜,兄妹友爱,想来也会为她高兴的。
这世还有什么,能比得上一家人亲厚友爱的?人都说家和万事兴。再大的风雨,只要家人齐心,终能渡得过去?
三人轻声轻语的说着话,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等到素妗来请晚膳时,看到的便是姐妹三个相拥而眠的温馨画面。眼角微湿。
小姐她,也终算是熬出了头,嫁了个世间女子都仰慕的夫君,世子一向与小姐要好姑且不说,不但侯爷对小姐越发看重,大夫人也态度变了,就是二小姐,也与小姐越发亲厚。
立在门前看了片刻,想着大夫人还在那边等着,便走进屋叫醒了三位小姐。
卫临潇醒来一看,已是日薄西斜,一边摇醒两位妹妹,一边问素妗:“世子和二爷们呢?还在正屋里?”
素妗用她一贯清脆的声音笑答到:“哪里还在,早去世子爷的后院里切磋武艺去了。”
那清脆的声音,配上素妗吟呤粉嫩的笑脸,卫临潇觉得心情大好。下了床,丫鬟们已把洗漱的水准备好,卫临潇整理了一下衣衫,去了净房洗漱完,又叫素妗帮她重新绾了一个简单的高髻,略施粉黛,刚打扮好,临云和临雨也出了净房。
三人收拾好,在丫鬟的簇拥下,坐着轿子回了前正院的花厅里。卫侯,大夫人并张掖和临尘临风,已坐在那里正说着话,一进屋,就听临尘在说:“……真是没有想到,都以为姐夫乃是文官,诗词歌赋好,那是自然,却不料武艺也是这样出色,过了近百招,我非但没有一丝胜算,倘若不是姐夫相让,我怕是要落了下风……”
第六十二章 回府
张掖谦逊着:“哪里,世子小小年纪,已是如此了得,济舟实在自亏不如。”
见卫临潇身后跟着两位小姐进来,一时都住了口,张掖笑呤呤的看着卫临潇,十分高兴的样子。
卫临潇也听了些他们刚才说的话,男人们都是有一腔热血的,哪个没有些洒血沙场的功勋梦?说到武艺,自然是十分投机,彼此的距离,不经意间也就近了,卫临潇见张掖和临尘相处甚欢,也很高兴,盈盈向卫侯和大夫人拜了拜,笑嗔道:“你们去比试武艺,却撇下我们,也不叫我们跟着看热闹去。”
不经意的娇俏妩媚,看得张掖一呆,旋又笑了笑,却未作答,倒是临尘忙解释道:“叫丫鬟们进屋里看了,见你们睡着,姐夫说你累了,因此没有叫醒你。”
一幅为张掖开脱的样子,卫临潇不由奇怪,也不知道张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连临尘的心,都能叫他收买了。
说完,还孩子气的看了张掖一眼,张掖也朝着临尘感激一笑,两人十分默契的样子。
卫侯和大夫人见他们相处甚欢,也不禁相视而笑,大夫人就笑道:“既然人齐了,就赶紧吃饭去,再不去,饭菜该都凉了。”
想来是怕他们回去迟了,张府里担心。
进了东厢,果见齐齐上了一桌子菜,和午膳一般丰盛。各人依次坐下,卫侯命丫鬟斟了酒,连临雨也给斟了点水果甜酒,卫侯便端起白玉酒盅,朗声笑道:“难得一家团聚,今晚就都喝点。来来来,先干了这杯。”
说着,便一饮而尽,张掖喝了杯里的酒,想着卫临潇手上有伤,喝酒怕是不好,便要代劳,却被她一个眼神阻止了。
一席尽欢。
卫临潇原本不胜酒力,两杯入肠,已是颊上飞红,两眼泛着盈盈水光,十分的俏丽诱人。张掖看着,只盼着晚膳快点结束。
等众人饮完酒,吃了饭,丫鬟们捧上漱口的菊花茶,早已月上梢头。略说了几句话,大夫人便催他们回去:“天色已晚,虽在京中,可走着夜路,你们带的随从又少,到底不放心,就是亲家母也定是盼着你们早些回去的。我也不留你们了。姑爷明日还要上朝,别耽误了公事。”
卫临潇就起了身,和张掖并立着给卫侯和大夫人行了礼,卫侯就道:“路上小心些,若是路上遇着寻夜的,只管报定远侯府的牌子就是。”
张府虽盛,可文武素来相峙,守卫寻夜的官员,大多禁卫军出身,未必就卖张家的面子,可卫逸天却是天下军人心中的一面旗帜,何况禁卫军中很有一批高级将们领,是跟随过他的人,卫侯这句话,却不是托大。
张掖忙应了声:“是”
大夫人要送出门,卫临潇忙拦了:“娘请留步,虽是春日,到底夜凉,叫临尘他们送送就是了。哪里有要您和父亲去送的道理呢?”
大夫人听了也不坚持,拉了卫临潇的手,眼就有点红:“……你这孩子的性子我知道,可要是有什么事,就差人回来说一声儿,我和侯爷都惦着呢。”见卫临潇应了声是,又转头对张掖道:“小两口儿凡事有商有量,和和美美比什么都重要……我就把我们女儿托付给姑爷了。”
张掖听了,看了卫临潇一眼,柔声回着大夫人:“岳母放心,济舟定不负所托。”
大夫人就摆了摆手道:“去吧。”
临云临雨两人听了,也不等丫鬟们上前,亲扶了卫临潇出了门。临尘便向着张掖一辑首,道了一声:“请。”同着临风跟着张掖的身后相送。
卫侯同大夫人到底还是走到了门口,直到众人转了弯,看不到了方才回了屋。
临云拉着卫临潇,却转头对着张掖笑道:“姐夫得空了,一定要带姐姐回来玩,我们都很想姐姐的。”
都传卫家大小姐在府中不得嫡母喜爱,张掖这一日看到的却是一家亲厚,姐妹亲和,心中感激诸人对自己妻子的敬爱,听了临云的话,便笑道:“二妹妹放心,有空一定过来。你们要是想姐姐了,我便派人来接你同三妹妹过我们张府玩去就是了。”
几人听了,心中都很高兴。
到了仪门,依依不舍的告了别。卫临潇被丫鬟们扶着上了马车。张掖又同临尘说了两句话,也便上了马上。马车夫收了脚踏,马车也就动了。卫临潇隔着车窗,又与弟弟妹妹们挥了手,方放下了薄纱帘帏。
张掖坐在车内,见卫临潇看着车窗出神,不由把她拥到了怀里。就觉得怀中的身体先是一疆,慢慢也就放松下来。
“你要是实在想家,等我休沐时,我们再来就是了。”
卫临潇笑了笑:“二爷这是说哪里的话,你一个月也不过得一天的休沐日,总有些私事要办,就是没有,也总要在府里陪陪娘的,哪有往岳父家跑到的道理,再说我要是总回来,娘嘴上不说,心里到底会不大高兴。”
张掖拍了拍他的手,笑了笑,却未再说话。
四月的夜晚,夜凉如水。车窗外月华如练。
而车窗之内,却是相拥着的两个各怀心思的人。
过了半晌,就听张掖道:“临潇……要是哪一日,你听到了什么,只要不是我亲口告诉你的,都不要信。若是……我曾经做过什么不对的事,也请你能不要怪我。”
曾经?她和他素无交集,各自生活,她有什么立场责怪他。
即便是以后,她又有什么资格怪他?
卫临潇无声而笑,又想到张掖见不到她的笑,便自他怀里点了点头。
四月夜间的微风,拂着纱帘,不时吹进车内。
车外一地雪莹般的月光。
张掖只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从来没有这样宁静过。
定远侯俯至张府的路程不算短,他却希望能长些再长些。
那些该来的风暴,也快来了吧?不由收了收手臂,把怀中的人,拥的更紧了些。倘若有一日,他失了她的人,她的心……
下巴抵上她的额头,轻蹭了蹭。不会的,他不会让那样的情况出现。
似乎没过多久,张掖就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就听马车夫跳下了马车,候在外面叫道:“大人,到家了。”
张掖在里面嗯了一声。却没有要动的意思。
卫临潇不由奇怪。等了片刻,忍不住叫了声:“济舟?”
张掖扶直她的身体,两手按住她的肩,看着她扬起的脸,注视了片刻,才道:“好,我们回家。”
同晨间一样,他先下了塌,帮她穿了鞋子,方抱着她下了坐塌。
打了帘子,踩着脚踏下了车。守在外面的素妗和问夏也忙过一来搀了卫临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