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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声很优美，很好听。
但和天妖的舞姿一点儿也不配。
琴声刚响起，天妖的舞姿就有点儿凌乱了。
小六儿脸色一沉：“琴杀出手了。”
方嫣然眯起了眼睛。
天妖虽然嘴巴毒，但他一路同行，对自己不无照拂。在她心里，早把他当成自己的同伴了。
琴杀出手，天妖能不能全身而退？
毕竟，当初小六儿说过，琴、歌两脉一擅肉体攻击，一擅精神攻击，而舞医，虽然两者效果都有，却哪种也不突出。
琴声响起后，天妖乱了一下，立刻变幻了舞姿。
他的手足动得更快，更疾，那些感情似乎不止是他舞出来的，更是水一样流出来的，花一样绽出来的。他原本穿着一件宽袖长袍，这个时候，袍衣在风中摇摆，长袖纵横妩媚，生生多了几分要乘风而去的仙人之姿。
琴声转了两转，不再飘逸，反而带了驰骋沙场的杀意，所有的琴音似乎凝成了一把剑，直直地向对面的舞者削去。
天妖将身体舞成了天地间的圆，犹如一个圆满的盾牌。
最后的结果，是剑碎盾，还是盾折剑？
两者即将相撞的瞬间，忽地从后面赶上来一个人，嘶声叫道：“都住手！”
琴音“铮”地一声停了。
天妖并没有停，但他现在是守势，所以也没办法伤到对方。
“你想害死我们吗？”这个人怒气冲冲地对着第二辆马车道，“给本世子滚下来！”
车帘一动，一个抱琴的清瘦女子走了出来。
刚刚那凌厉的攻势竟然就是这个风姿如竹的女子发动的。
“世子大人！”那女子施了一礼。乐杀女子虽属皇宫秘卫中的一部分，但毕竟没有实际官职，所以面对安平王的儿子也必须见礼。
齐卓一抹脸，他的七窍里都蜿蜒着细细的血丝，这一抹竟弄了个满脸花。
不止他一个人，那些押送的士兵以及赶马车的车夫都和他一般情状，七窍流血，甚是诡异。
“本世子在此，你也敢出手？”齐卓现在颇有点气急败坏的架势。
乐杀女子淡淡地道：“若在下不出手，这些军资必为流寇所趁。”她毕竟是皇宫中人，就算没有实际官职，地位不低，一般人都不敢不给几分面子。
“你是世子还是本世子是世子？这批军资是你押还是我押？你是不是想强出头当老大啊？”齐卓怒气冲冲地道。
“小人不敢。”乐杀女子道。
“不敢？我看你敢得很呐。”齐卓一指不见边际的车尾，“给我滚到那边去。”
乐杀女子神色一动，脸上现出几分怒气。她看在安平王的份儿上对齐卓礼让三分，并不是心里便真怕了他。
“你去不去？”齐卓并不在意她的神态，“等本世子踢你过去吗？”他索性把骄横蛮不讲理发展到了极致。
乐杀女子气得咬牙，抱着琴转身向车尾而去。
齐卓看到她的身影渐渐看不到了，这才向前几步，朝天妖走去。
天妖此时已收了舞姿，人却没动。他不认得齐卓，见他从对方车队里出来，又自称什么世子，明显不是好人，心下暗暗戒备。
齐卓上下打量了天妖几眼，问道：“那几个人呢？”
天妖看看他：“什么意思？”
齐卓深吸了口气，道：“方嫣然呢？”
天妖一怔。
他在与齐卓交谈的瞬间设想了无数种情况，唯独没想到这世子是认得方嫣然的，而且听口气好像还是专为她而来？
“不认得。”天妖冷冰冰地道。
他暗自怀疑齐卓是诈兵之计，故而先行否认。
齐卓摇摇头，压低声音道：“军资我可以送你，但至少先让我见见人吧？”
天妖怀疑地看着他。
齐卓叹息一声。
他无意中听到母王和女皇的对话，对方嫣然的事情有了更多了解，同时也知道自己曾对她误解多多。
别人解开误解后基本都是冰释前嫌，偏他这里，前嫌怕是这辈子都释不得了。
方嫣然几次被他关进小黑屋、饿肚子，这些尚且不论。她的那条腿，可是他亲自下令生生打断的。
之前他察觉到喜欢上方嫣然时，对她还有种居高临下的态度，觉得自己喜欢她是她的荣幸，甚至还认为他肯在她身上的嫌疑尚未洗清时就关心她，她若不从心里感激涕零就太没良心了。
到那时他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他在自以为。
方嫣然不欠他，从来都没欠过他。
她的身份或许低微，地位或许卑下，可她从没背叛过他，没算计过他，背叛算计他的，是他身边的侍男白书。
若这件事发生在她入宫前，甚至是她逃出宫中之前，两人之间或许还有和解的可能。
但那天，女皇态度分明地告诉他：“方嫣然是宁王玉慎言的真命天女，任何人都不能肖想，不然，朕会第一个替皇弟除掉他，不论是谁！”
说这话时，女皇的态度极其认真，虽然唇边仍带了几丝笑意，但那笑不达眼底，冰冷得让人的心都结了冰。
安平王一向忠于女皇。
女皇的话就是安平王的意思。
所以，就算母王再宠他，在这件事上，他再无商量的余地。
那时，他突然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曾养过的一只小鸟。那只小鸟翠绿色的羽毛，金黄色的尖喙，声音婉转动听，他特别喜欢。
可惜，在抓捕小鸟的时候，或许那只小鸟太向往自由，竟然啄了他的手。
他一怒之下，剪掉了小刀的双翅，让它只能在地上蹦着走。
那只小鸟再也没发出过声音，没唱过歌，直到死。
再后来，他在宁江那里看到了同样的鸟，那只鸟在鸟笼中唱得真欢快。他不明白这只鸟为什么肯乖乖呆在她这边，宁江当时笑着回答说：“这类鸟戒心很强，喜欢试探人。当人抓它时，它会啄人的手，看人会不会伤害它。如果不会的话，鸟就会放下心，安心住下来。因为它有这个习性，所以人们叫它试探鸟。”
他那时才知道鸟的名字，却是在自己的鸟死亡之后。
方嫣然不是鸟，更不是试探鸟。
但他突然就想起了他的鸟，他隐约觉得，他错过了方嫣然，就像他当年错过了那只唱歌非常好听的试探鸟。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滴们，霸王可是很痛滴哟！
正文 50柳暗花明又一村（四）
“方嫣然在哪里？”齐卓问。
“不知道。”天妖回答。他没有代人受过的习惯；但相对方嫣然来说，齐卓代表的朝廷一派更不得他的欢心，所以他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齐卓盯了天妖半天，忽然道：“各国都在打压歌医舞医，你们这些亡族竟然还敢在朝廷大军前面现身。这一次随我押送军资的人；除了普通兵士之外；你也看到了，还有乐杀。舞医再厉害；厉害不过琴医和歌医。我这次来；不是和你为敌的；是和你做笔交易。要么，你让我见她一面，我自会把军资给你；要么；你们这些人，全都跟我乖乖回皇城里去，听凭包括陛下在内的各国处置。”
天妖冷笑一声：“你威胁我？”
“是的。”齐卓理直气壮地道，“你可以把这个当做威胁，当然，也可以不受我威胁。但这个后果只能由你来承担，”他指了指天妖身边的那几个人，“我虽然没有习乐天赋，可我仍看得出来，他们至少已经入了乐医的门，最起码是乐婴了吧？”
天妖冷冰冰地看着他。
齐卓继续道：“我想，除了你们几个，附近应该还有不少人。我这里有一支信号火焰箭，只要我放出去，附近州县的军队全部都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来到这里，对你们进行剿杀。而我要求的不多，只是想见那个女人一面，见面之后甚至还会把这些军资送给你。”
天妖讽刺地笑了一声：“你当我是傻子？你说送给我，就真的会送给我？”
齐卓淡淡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跟着临王的车队过来吗？只有这样，我才有机会找到你们。我的母王和临王现在水火不容，临王巴不得我在物资押运的过程中有个闪失交不了差，就算我不送给你们，我想临王也会另生枝节。既然这样，我不如物尽其用。这些话，信不信由你。最后送你一句，就算你不说出方嫣然的所在，我命乐杀开路，这些士兵搜山，你们一样都逃不了。”
天妖知道齐卓说的是实话，他眯着眼睛衡量目前的情况。
山腰上，方嫣然站在那里。她看到齐卓出来时，不由怔了一下，道：“他怎么来了？”下意识地动了动左腿。
小六儿握住了她的手：“不妨事。”
就算齐卓真的是追随几个而来，他也不怕。安平王对皇姐的忠心无人能及，齐卓再放不下方嫣然，皇姐自会帮他处理掉一切隐忧。
何况，这次齐卓是在临王车马队中出现。
这种情况更值得商榷。
几个人正在疑惑推测齐卓来意时，山脚下上来一个人。
是当时跟天妖下山阻拦马车中的一个。
天妖虽然拒绝了齐卓，但这种事情，他当然不能替方嫣然做决定，所以他口头上拒绝了齐卓，私下里却悄悄暗示人上山送信儿。
方嫣然听到齐卓提出要见自己的面时，愣住了。
她不认为两人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若你不想见的话，不见就是。”小六儿淡淡道，握住她的手并没有松开。
方嫣然考虑了一下，抬头看向小六儿：“还是见吧。他刚刚不是说过，只要见我一面，就把那些军资都送给我们么？他虽然任性，当初折磨我甚多，但从没谎言欺诳过我，我想这次应该也是真的。我不明白的就是他为什么非要见我一面。”
小六儿微微笑了。
方嫣然不清楚，他却清楚得很。
那个狂妄又任性的小世子分明是动了情。
可惜这人的脾性被宠得像小孩子，眼里心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就算喜欢上她，仍旧让她吃了那么多苦头，甚至视他为洪水猛兽，避之犹恐不及。
说起来，齐卓不是没向方嫣然表白过。
可惜她心里对他的戒惧更甚于信任，因此从没把那些表白当回事儿，只一门心思认为他是在换了法儿的折磨她。
方嫣然不清楚齐卓的心理，小六儿自然没义务帮情敌。
他低声道：“军资都是死物，什么都没有你重要。”
方嫣然的脸一下子红了。
梅花开咳了一声：“那个，请问歌医大人的意思是……。”
小六儿看向方嫣然：“然儿，你的意思呢？”
方嫣然低声道：“我还是去看看吧，说不定他会有别的事呢。”
小六儿听她这样说，便不阻拦，只道：“我随你一同下去。”
梅花开犹豫道：“山下地形比这里开阔得多，万一他们心存歹意怎么办？不如让那个什么破烂柿子上来吧，反正我们也不会在这里久呆。“
小六儿听她说得有理，道：“依你就是。“
过了一会儿，齐卓随着天妖等人一齐走上半山腰。
方嫣然面向山道，见到天妖上来，笑道：“你的舞真美。”
天妖一剔眉：“美得要命？”
小六儿一笑：“确实美，确实要命。”
“可惜要不着你的命。”天妖似有遗憾。
“谁叫我身边有天生乐盾呢？”小六儿继续微笑。
齐卓不在意这两人的话里机锋，他一上来，眼睛就落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方嫣然。
除了她，他再看不到别人。
“方……。”他向她走了两步，似乎要喊出她的名字，但只吐出一个字，就收了音。
他的眼睛落到她的左腿上。
她的左腿和当初离开他时一样。
一样变形，一样丑陋。
这是他留给她的伤害。
或许甚至会留一辈子。
方嫣然眼中的些微戒备更让他心里翻滚着一种名为“悔恨”的情绪。
相对玉慎言来说，他和她的相遇更早一些。可惜，他没把握住机会，次次伤害她，最后，方嫣然选择站在宁王身边也就成了理所当然。
如果当初不是他对不起她，当他面对女皇时，当女皇说出那句“方嫣然是皇弟的真命天女”时，他定不会全然没有反驳之力。
此时，他的心像被人用无数个细细的铁勾子来回勾刮拨弄。
血淋淋，横七竖八，痛得不成型。
却偏偏，没有复原的时间。
“方……。”他再次开口，声音转低。
方嫣然纳闷地看着齐卓的表情。
他的神情很复杂，很多变，复杂多变得让她还来不及体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