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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向他们走去,说道:“我……我要找……你们……”
最末后的两个字未歇,裴淳手指轻弹,那三名大汉都像泥塑木雕一般呆立不动。
裴淳扬长过桥,先是一座宽大的晒谷场,大门口静悄悄,他飞奔入内,毫不客气地穿屋人舍,逐间房舍搜寻,他一碰见人就施展出“天机指”隔空点穴的功夫,把那人穴道点住,不管是男女老幼,都这么办。
搜了大半间屋子,前后已点住十六个人的穴道,却不曾惊动任何人,忽然听到有人说话之声,走过去侧耳而听,里面厅内竟有四个汉子,个个说话时中气充沛,分明都练过武功。
他们正在谈论城内风月猥亵之事,裴淳听了一会,心想这些朋友言不及义,多半不是好人,当即举步潜入厅内,只见四个汉子身上都带有兵器,或坐或卧,态度粗鲁放肆,他们见裴淳进来,并无惊讶之色。
裴淳瞧看他们一眼,其中一个面目凶悍的汉子骂了一声,道:“弟兄们瞧瞧,这个小子土头土脑的,见了咱们连话也骇得说不出来。”
众人都轰然大笑,裴淳乘机装傻,指住里面的门口。另一个汉子忍住笑说道:“回去告诉你家员外,这厮死不了,哼!人家是什么人物,哪有这么容易就死?”
裴淳举步向那道门走去,那些汉子都皱起眉头瞧他,裴淳在门口一瞧,只见这房间甚是宽大,摆着一张大床,床上躺着一人,头发蓬松,胡须甚长,闭着双眼,显得十分苍白消瘦。
裴淳但觉热血上冲,满腔悲愤,心想淳于大哥一生行侠仗义,英名盖世,如今落得这般形状,陷人低三下四的无赖手中,教人见了如何不伤心?
背后一风声拂到,原来是一个大汉跳过来伸出巨掌,抓他颈骨。裴淳头也不回,待得他五指抓在颈上之时,才微微一仰身,一般内力从颈上传出,登时那大汉弹开了三四尺,叭哒倒在地上。
其余之人都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都大声笑闹,竟以为那大汉自己立足不牢,但定睛一瞧,那大汉已经昏迷僵卧,好像已经毙命,这才惊怪起来,一齐上前查看究竟。
裴淳大步走入房内,揭开棉被一瞧,谁说不是穷家帮帮主淳于靖?但见他面如金纸,气息微弱,分明是受到严重内伤征象。
此时那三名大汉各挥刀冲入了来,叱喝连声。裴淳一肚子的怒火正好腾升上冒,霍地转身,双眼射出冰冷光芒,瞪视着那三人。
那三名大汉初时不禁一怔,齐齐停步,可是接着便想起怎能被这么一个乡村少年骇住,便又向前冲扑,裴淳一掌拍去,掌力如山涌出,三个人之中应掌飞开两个,剩下的一个也被他抓住手腕,变成双膝跪地的姿势。
这个大汉但觉腕口剧痛攻心,骨头发出碎裂之声,不禁冒出满头满面的热汗,但奇就奇在既不痛极昏倒,也不能放声大叫。
裴淳冷冷道:“可是你们把我大哥弄成这样子的!”他指上力道一收,那大汉这时才惨叫一声,接着连连喘气。
裴淳又道:“快说!”声音之冷,人间罕闻。
那大汉顾不得满面滚滚而下的热汗,急忙叫道:“不!不是我们弄的!”
裴淳怒道:“难道是我不成?”
那大汉道:“也不是你老……”
裴淳道:“简直是放屁……”
那大汉道:“是,是,小人放屁!”
床上传来微弱的呻吟声,裴淳一甩手,那大汉飞出八九尺,咚的一声撞在门框上。他随即转身走到床边,一把抓住淳于靖的手,一面摇一面叫道:“大哥……大哥……”
淳于靖眼睛微睁,缓缓道:“啊,是贤弟你。”
裴淳喜极流泪,道:“谢天谢地,大哥还能说话。”
淳于靖声音微弱地道:“这是什么地方?”裴淳大声告诉他,跟住就问他伤势如何,淳于靖道:“咱仃可先设法回去,这伤还要不了愚兄之命……”
他渐渐精神振奋,面色微觉好转。裴淳道:“是啊,小弟真糊涂!”
当即用棉被卷住淳于靖,又另用衣带搁住,以免碰上有人拦阻须得动手时松散。随即把淳于靖背起,大步向外面走去。
外面原来四名大汉或死或伤,再无人拦阻,他一直奔出去,碰见那些被他点住穴道的人他也不理会,让他们难受九个时辰后自然解开。
奔到大路上,恰巧见到穷家帮五老回转,他们乃是因为远追数十里,还不见有可疑马车,又见裴淳不曾跟来,反倒忙忙赶回会合,不料真巧碰上,而且已救回淳于靖。这五老一点也不晓得裴淳是误打误撞的找到淳于靖,还道他心思细密,找到痕迹线索,都万分佩服,五人簇拥着他回到城内。
他们另有落脚藏身之处,那是座外表破烂的房子,把淳于靖放好,解开棉被,但见淳于靖又复双目紧闭,面如金纸。
五老齐齐大惊失色,裴淳大惊道:“怎么啦,大哥他……”底下的话已经说不出来。
赵一悲定一定神,道:“帮主伤势虽重,但调治得宜的话,不久即可痊愈。”
裴淳摇头不信,道:“别哄我,我已瞧见你们的神情!”
钱二愁道:“这等大事,岂能乱讲,帮主的伤情实是敝帮秘传的一种功夫所伤,故此我等有把握医治。”
孙三苦道:“我等变色之故,便因帮主被敝帮秘传手法所伤。”
裴淳这才释然吁一口大气。五老分头准备应用药物,不久工夫,外面阵阵药香飘送入房。
赵一悲早就给淳于靖服下红色药丸,相隔一盏热茶之久,又给他服下黄色药丸,又隔了一盏热茶时分,再拿白色药丸让他服下。
服过这三次药丸,一名弟子把一壶煎得浓浓的药汁端入来,五老一齐动手,用洁净布帛沾透药汁,脱掉淳于靖全身衣服,迅速的在他身上摩擦。
外敷手续完事,但见淳于靖头上冒出腾腾白气,面色已透出红润。裴淳大是放心,趴在桌上打盹,半个时辰之后,淳于靖运功已毕,重复卧倒,他已睁大双眼,精神甚佳。
他目光缓缓扫过众人面上,最后凝视着裴淳,道:“愚兄无能,被奸人所算,幸得贤弟及时救援,此恩此德,愚兄没齿难烹。”
裴淳正要开口,淳于靖又道:“杜长老目下何在?”
赵一悲道:“他还在总坛,我们在未曾找回帮主之前,不便打草惊动,可是……”
钱二愁接下去道:“可是今日的一番举动,恐怕已被他察觉。”
周五怨道:“好在咱们都已经部署好,这就回总坛行事,务必要把这个叛逆之徒绳之以法。”
淳于靖道:“算来已折腾了大半日,杜长老一向为人多疑,早就会派人查探消息,他又得朴日升支持,必定另有耳目,我猜他早就潜匿无踪了……”
赵一悲立刻派人去瞧,裴淳插口道:“大哥,你可曾见到三位老祖师!”这话正是五老想问的,因此他们都侧耳倾听。
淳于靖道:“没有,那一日我派了叶九拿了信物前往谒见三位老祖师,那是杜长老的意思,他以假冒我笔迹通敌书信,威胁我自动退位,免得他闹出来,使穷家帮声名受损,我知道他这次阴谋一得逞之后,便成骑虎之势,假如我不受要挟,他非把假信公开不可……”
赵一悲轻叹一声道:“这等事帮主应当暗中告诉我们才对。”
淳于靖苦笑一下,说道:“杜长老是在溧阳时潜入见我,取出伪造假信给我过目,我先是被迫回到金陵总坛,数日以来都想不出破法,所以没有告诉五位长老,原因是一则没有解救之法,二则诸位如不知道,日后仍然会全心全意帮助杜长老,使本帮不致分裂衰微。我淳于靖牺牲一点名位实在算不了什么。”
五老都钦佩地瞧着他,裴淳却大感疑惑。呐呐道:“小弟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淳于靖道:“贤弟尽管说出来!”
裴淳道:“大哥那时难道不曾考虑到,杜独当了帮主后,会改变穷家帮昔日宗旨,反而暗助元廷么?”
淳于靖道:“愚兄自然想到这一点,然而当杜长老大权在握之后,眼见全帮上下都一心拥护,他就打消了借重外力保存大位之心,既是不须借重外力,就不致于事事受制。再者,五位长老以及帮中弟兄人人以忠义自励,风气所趋,他也不得不跟着这股潮流大势,设若他当真暗助元廷,这事被五位长老发现,穷家帮登时分裂,他这个帮主也做不长久。”
这番分析合情合理,极是精微,裴淳及五老都大为折服。淳于靖歉然一笑,道:“还有贤弟你是个最重情意的人,若是得知愚兄有难,定要苦苦设法为我奔走,所以我只好忍痛下令,不许本帮弟子与你见面说话。”
他解释过这些举措之后,又接回早先的话头,道:“杜长老要我把三位祖师请来,当面恳求准予让位与他,我只好命叶九去请祖师他们,谁知杜长老趁此机会向我下手,把我击伤,若不是我近年功力精深,又得裴贤弟详释天机指法的奥妙,使我的指法精进许多。但我逃出重围之后,伤势极重,昏倒在一座空屋之内,这两三日当中时昏时醒,实在无法运功自疗。
昨天夜里被一群无赖发现,他们到这座屋中聚赌,其中竟有人见过我,认出我的身份,初时十分尊敬,把我抬到床上,但今早却用锁链对付我,后来见我实在不济事了,才取去铐锁。
这些人为何前恭后倨,我实在想不通?”
赵一悲连忙把种种情形说出,最后的结论是那些无赖流氓全是刘吉手下,刘吉因为恼恨偏帮这一边的万户长普奇,又想借此与杜独通声气,甚至他可能已经是朴日升的人,因此,穷家帮既然大举搜索帮主下落,他便急忙把人质迁移地方。
淳于靖两道剑眉深深锁起,缓缓道:“朴日升果然是一代之雄,居然连流氓头子也网罗在手下,已渐呈根深蒂固之势。元廷得到此人支持,更加稳固,从今日起,本帮第一个目标,就是除去此人!”
李四恨道:“帮主说得虽是有理,但本帮目下若是倾力对付此人,恐怕抵不过他的炙手权势,反而招惹覆亡之祸。”
淳于靖道:“李长老有所不知,朴日升表面上不迫害本帮,但本帮实是他心目中的大患,只有本帮弟子因身份特殊,才能无孔不入渗透各处,比地方上的无赖流氓力量更大。他为了要巩固元廷基业,必须把咱们这一面巨大严密的通讯网摧毁!”
赵一悲颔首道:“不错,大江以南都有本帮弟子,只要发生聚众举事,本帮便能在数日之内把消息传遍各地,因而振奋别的地方的人心,必要时更可代举事之人向各地联络,这一面通讯网实是元廷心腹大患。”
淳于靖微笑一下,道:“这就是朴日升为何要支持杜长老叛乱之故,他纵然不能把本帮收为己用,但本帮若是四分五裂,他也就达到了目的,此所以我当时虽是决定让位,可是一连数日昼夜焦虑此事,以致心力交瘁,容容易易就被社长老暗算负伤!”
他快速地瞥视屋中众人一眼,又道:“我若是猜得不错,杜长老此次失败之后,朴日升即将正面迫害本帮,咱们横竖不能避过大劫,倒不如挺身一斗,早一步发动,先使本帮上下心中早作准备,抢占主动之势,这就是我主张今日开始先以除去朴日升为目标的原因了。”
裴淳见他析论精辟,魄力过人,心中大为敬佩,暗想大哥能够身任一帮之主,果然有过人之处。
淳于靖面色平复如常。说道:“裴贤弟,本帮内部之事并不足虑,杜长老纵然还未逃走,愚兄也有必胜把握,故此不必相烦贤弟,倒是不久之后,朴日升迫犯本帮之时,还须贤弟出手助阵,除了你之外,愚兄还得邀约几位朋友帮忙。”
裴淳道:“大哥之事便是小弟之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五老都十分感激地瞧着他。
淳于靖道:“愚兄先谢谢你啦!本帮三位祖师就在愚兄被暗算的地方,此刻还由叶九陪侍,那地方乃是愚兄让位后秘密藏身之处,本帮无人得知,你想是有事询问三位祖师,现下便可前往,以后可到总坛跟我连络。”
裴淳道:“既是如此,小弟暂时告别!”他施过礼之后,转身出屋。
不久,他在一座破屋之内,见到穷家三皓,叶九见他出现已经高兴无比,及至得知淳于靖逃脱大难,重作帮主,准备最近与朴日升决战,更加兴奋。
穷家三皓本来不须他陪侍,因此叶九匆匆返见帮主去了。他走了之后,三皓中的刘懒说道:“敝帮仰仗少侠大力,才能化危为安,老朽等感激不尽!”
裴淳骇一跳,心想我还以为他们耳聪不济,听不见我跟叶九的对话,谁知大大不然,当下连忙逊谢。 刘懒又道:“少侠想知道什么?!”
裴淳恭容道:“不知三位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