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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淳道:“咱们瞧瞧门后有什么地方和物事!”
薛飞光闭上眼睛,陷入沉思之中。
裴淳便独自向那道半掩的门走去。
薛飞光蓦地睁眼,移动身躯,但却不是跟裴淳到那道半掩的门瞧看,反而转身奔到进来的门边,凝神向外面望去。
两个人同时发出惊诧之声,薛飞光是因为外面景物全非,先前所见的沙滩大海以及悬崖月亮等等景象都消失不见,但见庙门外一条道路,直通人无边无际的森林之内,古木萧森,林内甚是黯黑阴沉。
裴淳眼中所见却又是一番景象,他瞧见门外便是面临大海,浪涛如山。门限外已无通行之路,峭直下陷两丈左右,底下皆是礁石。因此如若闭着眼睛奔出此门,定然跌坠在海边礁石之上。
左方茫茫大海,右方离门口六七尺便是插天直起的峭壁。此时离海水只有数丈处的许多礁石之上,竟有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小女孩,站在一块黑礁上,正弯腰低头不知瞧看脚下的什么物事。
然而数丈远的海面上,一个巨浪高达十五六尺,正向礁石卷来。声势极是猛烈,一望而知这个小山般的巨浪足足可以卷拍到捎壁之下,因此礁石上的小女孩,决计不能免去被卷入海中之厄。
裴淳惊得失声叫道:“不好了!”
奋身猛可跃出,以最快的速度向那小女孩扑去。
当他身在半空的瞬息之间,已算出自己还可以早一步赶到扶起小女孩,跃回庙内。
他果然身法如电,眨眼间己落在黑色的礁石上,一手扶起那红衣小女孩,随即拔身而起,在空中掉转身躯,向那古庙后门飞去。
谁知目光到处,只见那座古庙完全被熊熊烈火布满,火势之猛烈强大,当真是见所未见。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又隐隐觉得奇热迫人,毛发欲焦,心中大骇,念头一转,已想到以薛飞光的一身武功,定必来得及逃出这一场大火焚烧之灾,不用替她担心。倒是肋下这个小女孩性命堪虞,若是强冲入火焰之内,纵然能从古庙正门逃出,可是她年纪小小,定必要被奇热的火势烤死。
因此他吸一口真气,仗着极精纯的内功,扬手向前面劈出一掌,身形借势折转方向,向下面飞坠。
他已拣定一块巨大突起的礁石,估量海上巨浪纵然卷到,他仍然可以踏中最顶端而换力跃起。只要换过力道,便可攀附在峭壁上,另寻逃生之路。
那巨浪居然没有卷到,因此他较为安心地向那礁石顶端踏下,蓦地踏个空,身躯不由得歪侧倾跌。他虽有一身精纯无比的武功,然而目下正当旧力已收,新力欲发的空隙,忽然踏不到实地,力道变成青黄不接,再也无法使劲用力,身子直跌下去。
须知他自幼练武,首先须得修习目力,尤其在判断距离上面下过苦功,这才能拿得准时间。刚才他明明看准那块礁石顶端的高度,所以一面伸脚踏下,一面作换力的准备。若非如此,便不致陷入新旧力道不能衔接的境地。也就不致子倾跌了。
他一跤跌落之时,生怕锋利不平的礁石割伤小女孩,勉强翻侧身躯,用另一边身躯着地。
身躯一碰到地面,突然发觉十分奇怪,原来他明明是碰在礁石之上,可是竟没有冷硬锋锐的感觉,反而十分柔软,毫不着力地又向下沉。
他感到自己好像掉在一面大网之内,念头才转过,全身上下已被许多绳索和小钩子缠搭紧紧的。试探着挣扎一下,但觉那些小钩子扣扎人肉,同时双手都贴身缠紧,简直使不出两成气力。
肋下的红衣女孩子不但不动,而且有阵阵热气透出。他设法侧眼瞧看,又以手臂挟紧,才发觉她不是真人,而她身上阵阵热气,正是令他误以为那古庙火势焰威十分烤热的缘故。
他瞧见一幅薄绢移过来遮住上空,把他撞破的一块空隙掩住。敢情他是跌在一个丈许大的洞穴之内,被一面网子裹紧悬在半空,上不到天,下不着地。洞空四周垂下来好几幅裂开的薄绢,染有颜色,拼起来恰好是一堆礁石。
这便是他刚才要踏足其上的礁石子,哪知道只是一幅画,铺在洞穴上面。
裴淳这时恍然大悟,忖道:“这就是画圣昊同的杰作了,他当真不愧称为画圣,竟能够使人瞧不出真假。”
当裴淳跃出救人之时,薛飞光还在打量外面惊人的变化。她被裴淳一声“不好”惊动,从沉思中回醒,转头望去,只见裴淳已失去踪迹,先前所见的那道半掩的门户,此刻也变了景致,—尊青面獠牙的高大神像,矗立在凹入的嫱壁内,代替了早先所见的门户。
此外,在右方的墙上原本是嵌满小神像,这时空出一大块,有道门户,也是半掩半开,一如方才的那道门户。好像是这道门户被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移到这边的墙上。
她茫然地摇摇头,向那道门户走去,门外是座通天院落,月色皎洁,花木扶疏,幽香阵阵,十分雅致恬静。
薛飞光举步跨过门限,但一只脚才踏了入去,便停住不动,脑中迅速地整理混乱的思想。
自从那堵石墙阻隔了去路之后,转到此地来,一切变化都如此奇怪,使人陷入混乱之中。
没有一件事是按照常理的,好像有个人在暗中操纵,能够移山倒海,变化各种景物一般。
她再寻思这座古庙何以称为“水火绝地”的含义,脑海中不由得泛起横扁上的四个字,突然大惊忖道:“不好了,先前我们陷入雕仙司徒妙善的布置中,现在大概是陷入画圣吴同的陷阱之内。”
她乃是从那“水火”二字上触悟的灵机,她想,世间除了画圣之外,谁还能以画代字,使人一看而知是水火二字,丝毫不假思索,也不觉得突兀?
然则眼前所见诸景,会不会是画圣的精心杰作?譬喻那堵巨大的石墙,若是画的,移动起来当然十分方便,也可毫无声音。
这正像是从黑暗中见到一丝光明,她几乎要大笑出声,许许多多的疑团顿时全部明白而消灭。然而她聪慧过人,心知目下的一举一动定然有人在十分隐秘之处偷窥,所以面上仍然保持茫然的神色。
她迅即筹想好应付之计,退回两步,突然挥剑向那尊巨大的神像剌去。那七宝诛心剑锋利无匹,无声无息的刺向神像身体之内,丝毫不费一点气力。
薛飞光发觉有异,挥剑一划,登时划破一道长长的口子,这才瞧出这具神像只不过是一幅画,但看起来竟是如此的玲珑浮突,简直就是一尊立体的神像。
她再挥剑割划,便露出先前所见的门户,探头出去一瞧,但见右方矗天峭壁,左方是茫茫碧海,海水一齐淹到峭壁底下。她俯视下去,只见水波晃漾,竟无一点可以立足之地。
月色之下,只见一艘轻帆正向远处驶去,依稀可见船上站着一人,似是裴淳,作出向她招手的姿势。
薛飞光心中大急,叫道:“裴郎……裴郎……”
裴淳的声音遥遥传来,道:“飞光……我在这儿……”听起来果是从那碧波中的轻帆上传出。
要知薛飞光眼中所见全然是极精巧迫真的巨画,裴淳其实就在底下数丈远的洞穴之内,他清清楚楚地听见她的叫声,当即大声回答。
但裴淳的叫声异常的低弱,他虽是用尽全身气力叫喊,却只能发出低微的声音。
裴淳十分惊讶,不知何故发不出声音?是这洞穴之内有特别的装置,抑是自己忽然失音?
薛飞光惊得目瞪口呆,眼中泪珠闪闪发光。她望着那艘扬帆远去的轻舟,想不通裴淳怎会舍她而去,竟把她一个人独自抛弃在此地。
她悲伤之余,便想找条小船追上去问问他,可是放眼四瞧,哪有别的船只。她感到万分失望,黯然垂头,便转回身躯,打算离开这个鬼地方。
网中的裴淳想不出薛飞光为何叫了两声后就不再叫唤,暗念她多半是离开了此地,心中大为着急。当即运功查看自己身体,瞧瞧是不是受到禁制而失去声音。
这一运气,顿时感到经脉间发生一种奇异的现象,似是已被极强的对手的内力侵入经脉,甚是不适。
突然间浑身发烫,热不可耐。他晓得这是因为自己运气触发了敌人暗中施展的手脚,才发生了反应。但他一点也不明白敌人几时在他身上做下手脚,也不晓得应该如何做才行。
他热得十分难受,不知不觉中施展出新近才学得的那一门内功心法。这一门内功可以抵御寒热,那是他已经试过并且收到奇效的。
真气迅即穿经透穴,体内不适之感顿时消失,接着全身感到的奇热,都聚集在左肋之下,那儿他还挟着一具红衣女孩子的塑像。
这一瞬间他明白了敌人几时做下的手脚,敢情这具塑像还有这等古怪。不过这刻他连抛弃这具塑像也办不到,只好继续运功抗热,一面抖丹田叫道:“师妹,我在地下一个洞穴之内。”
薛飞光恰恰转身走了两步,忽闻裴淳震耳的叫声,心中泛起一阵狂喜,迅即回到原处张望,但见远方的那艘帆船尚在,隐现在波涛之间。
她大叫道:“裴郎……裴郎……你在何处?”
裴淳的声音从她前面不远的海水中升上来,道:“我在这儿,跌落在洞穴之内,被一面巨网卷住,动弹不得。”
他停了一下,又道:“我的上面有一片薄绢遮盖住,不知你望下来是何等光景?”
薛飞光叫道:“天啊!又是一幅惊人的巨画,我只瞧见下面是一片海水。”
裴淳道:“先前我见到的是无数礁石,你小心点别乱跳下来。”
薛飞光问道:“是片薄绢遮住你陷身的洞穴么?”
裴淳道:“不错,但你别乱跳,我真服气布置此地的人。”
薛飞光道:“裴郎放心,我自有法子。”
顷刻间裴淳听到嗤嗤之声,接着洞穴上那块薄绢裂开一道口子,定睛一看,却是一把明晃晃的剑刃在割裂了薄绢。
他正在寻思这个洞穴直径宽达两丈,薛飞光怎能拿着短短的七宝诛心剑割开了当中的部位?即使她拿着的是四五尺长的利剑,仍然够不着那么远。
方在寻思,那截剑刃迅快划个大圈,割开一个半丈大的方洞,薄绢垂下,露出洞穴,裴淳恰好见到了她。
却见她用一条带子系缚住七宝诛心剑的剑柄,垂下来弄的手脚。那七宝诛心剑锋快无匹,锋刃略一触及薄绢,虽是柔软不着力之物,仍能割开。
他们互相望见,事情就好办了。裴淳教她把宝剑垂下洞内,指点方位,让那剑刃触及巨网四周绷着的绳索。每触及一根绳索,就割断了一条。
如此不消片刻,那张绷在半空中的巨网半边绳索皆断,因此裴淳连人带网坠到洞底。
此时虽然还在网内,可是身子着地,便能够借力动弹,同时因巨网半边已断,所以他小心地撑开了空隙,再慢慢揭开一个空隙,脱身钻出了巨网。
那具红衣女孩的塑像还在网内,裴淳不暇查这具塑像的秘密,急急跃出洞穴,再一纵便到了庙内。两人再度会合,经过一番风险,心中都浮起说不出的感觉。
薛飞光指着那艘扬帆远去的轻舟,道:“裴郎,你若是登上那船,今生今世休想我再理你。”
裴淳眺望那茫茫海景,叹道:“这等精心杰作,真是令人五体投地的佩服。但师妹你可以放心,我怎会登舟弃你而去呢?”
薛飞光欢欣无限,心想此地虽是风险重重,可是却能够使我们更加接近,此行的收获,真是意想不到。
她收回了遐思,聆听裴淳详述早先陷入罗网的经过,然后评道:“那个红衣女孩不但可以骗人入阱,而且还有禁制对方功力的妙用,这等计谋布置是无懈可击,换了旁人,既发不出声音,全身功力又很快的消失,那是非被擒不可。而我独自离开之时,决计也出不了这座不归府。”
裴淳道:“此地取名‘不归’,真是恰当不过,现在咱们能不能出去还不知道呢!”
薛飞光寻思顷刻,面现愁虑之色,道:“不错,以赵云坡赵伯伯的一身武功和眼力,也几乎失陷此中,还谈虎色变地告诫李伯伯不要冒险,可见得还有更厉害的埋伏。裴郎,我们是进是退,眼下尚有选择余地,倘若要退出此地,我还有点把握,你自己决定好了。”
她深知裴淳天性侠义,这等人最恨别人做出不仁不义之事,也瞧不起贪生怕死之人。因此她死也不肯劝他退出,只分析出其中的利与害,让他自行决定。免得在他心中留下贪生不义的印象!
裴淳不假思索,道:“我们且退出此地。”
薛飞光吃一惊,道:“什么?”
裴淳道:“此地凶险万分,我们先退出去也好。”
薛飞光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她聪明不过,念头一转,已明其故,当下道:“你可是打算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