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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之悲剧-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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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走过一条精巧的木桥,穿过了一座恍如侠盗罗宾汉的大本营舍伍德森林的
私人树林——我还真有点奢望,罗宾汉那个活泼爱闹的伙伴僧侣塔克,会突然从后
头跳出来吓我们一跳——然后通过城堡的大门,来到庄园的宅院
    里。放眼望去都是一张张笑脸,大部分都很老,哲瑞·雷恩在城堡里收留了许
多年老体衰的艺术家。父亲告诉我,雷恩先生的慷慨之赐不知庇荫了多少人。
    我们在庭院碰到了布鲁诺州长,他还没去跟主人打招呼,正在等我们。他的表
情显得很愉快,一张方形脸,五短身材,高高的额头,双眼明亮而智慧,下颚突出,
看起来斗志十足。一个州警跟在他后头当贴身保镖,随时在附近警戒地逡巡着。
    但是我实在太兴奋了,没空多理会州长。一位老人正穿过女贞树丛和紫杉树篱,
朝着我们走来——看起来好老啊,我不禁吃惊地想。以往从父亲的口中,我一直以
为雷恩先生正逢盛年,是个高大而朝气焕发的男子,现在我突然明白,时光对待他
何其无情,过去的这十年,他宽阔的肩膀变得佝偻,一头白发逐渐稀疏,岁月在他
脸上和手背刻下沟纹,让他轻快的脚步变得迟缓。然而他的眼神依然年轻——那双
眼睛沉稳、清澈、睿智、幽默而才华横溢。他的脸颊红润,一开始好像没注意到我,
只是紧握着父亲和布鲁诺州长的手喃喃道:“噢,你们能来太好了,太好了。”我
一向自认是个不喜多愁善感的女孩,但那一刻我却觉得喉咙哽咽,泪在眼眶里打转
……
    父亲揉了揉鼻子,哑着嗓子开口:“雷恩先生,容我介绍,这是我——我女儿。”
    他老迈的手握住了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郑重地说:“亲爱的,欢迎莅临哈姆
雷特山庄。”
    然后我说了些日后回想起来羞愧不已的话,老实说,我是想卖弄,炫耀自己过
人的聪明,展现女性特有的机灵。我对这次会面期待已久,在潜意识的影响之下,
已经让我在这一刻完全走了样。
    总之,我脱口就说:“很荣幸,雷恩先生,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我真的——”
接着就抛了个媚眼——我很确定那是媚眼——然后不加思索地说:“我想你正打算
要写回忆录!”
    当然,我立刻就后悔自己说出了这么冒失无知的话,我咬着嘴唇,觉得丢脸极
了。父亲倒抽了一口冷气,而布鲁诺州长完全愣住了。至于雷恩先生,他抬了抬眉
毛,目光凌厉地盯着我的脸好一会儿,然后才搓着手低笑道:“孩子,这可真是惊
人。巡官,你把这位小姐藏了这么多年,我不会饶你。你叫什么名字?”
    “佩辛斯。”我低低地说。
    “哈,清教徒的语调。巡官,我敢说这个名字是你取的,而不是尊夫人的主意。”
他又再度低笑起来,冷不防挽住我的手臂:“你们两个老古董一起来吧,我们等会
儿再叙叙旧。惊人,真是惊人!”他不断低笑,领着我们走向凉亭,一路忙乱地跟
迎面而来的老人们开心地打招呼,时不时还偷眼看我。此时我满心困惑,同时不断
在心里痛骂自己的愚昧自满,才会导致刚刚的失言。
    “好吧,”雷恩先生清清嗓子,等我们回过神来,他才开了口:“现在呢,佩
辛斯,我们来研究一下你刚刚的那些惊人之语。”他的声音就在我耳边,带着一种
特别的音色,深沉、平静、饱满,宛如陈年的法国佳酿莫塞尔白酒。“你说我正在
考虑要写回忆录,是吗?的确没错!除此之外,你这双漂亮眼睛还看到了什么呢,
亲爱的?”
    “噢,真的,”我怯怯地说,“我很抱歉说了那些话……我的意思是,我不该
……我不想占用和你的谈话时间,你和州长与父亲已经很久没见面了。”
    “胡说,孩子。我确定,我们这些老头子,还得好好学学怎么栽培佩辛斯哩。”
他又低笑了起来,“另一个衰老的象征。你还看到了些什么,佩辛斯?”
    “晤,”我松了一大口气,“你正在学打字,雷恩先生。”
    “啊!”他看起来吓了一跳。父亲瞪着我,好像完全不认得我一样。
    “而且,”我态度谦恭地继续说,“你是自修学习打字的,雷恩先生,你是采
取敲键法,而非任意按键的初学法。”
    “老天!真是报应。”他转向父亲,微笑着,“巡官,你可真是生了一个聪明
的天才。不过也可能是你把一些关于我的传闻告诉过佩辛斯。”
    “该死!我跟你一样吃惊。我还能告诉她什么秘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些。
她说的是真的吗?”
    布鲁诺州长摩挲着下巴,“萨姆小姐,我想州政府奥尔巴尼那儿可以雇用你来
——”
    “喂!不要扯远了,”哲瑞·雷恩喃喃道,他的双眼发亮,“这是个挑战。是
推理,呃?既然佩辛斯猜得到,那么想必有迹可寻,我想想……是不是从我们见面
的那一刻开始?首先,我穿过树丛。然后我向巡官打招呼,还有你,布鲁诺。接着,
佩辛斯和我见了面,还有——握手。有了!惊人的推理……哈!手,当然!”他迅
速地审视着自己的手,然后笑着点点头,“亲爱的,真是太惊人了。对了,对了!
想当然啦!学打字,呃?巡官,你从我的手掌看出了什么呢?”
    他把青筋隐现的手掌摊开,伸到父亲的鼻子前,父亲眨着眼。“告诉我,你看
到了什么线索?清楚得很,都在我手上!”
    我们笑了起来。“巡官,这再度证明了我一向所信服的,观察细节在侦查过程
中的重要性无与伦比。细节就在于我每只手的四个指尖都磨损破裂了,可是拇指却
完整无缺,指甲修得很匀整。显然,唯一会损伤所有指甲,却不会殃及大拇指的手
工,就是打字了——学习打字,因为指甲不习惯指尖触键的撞击,一时间尚未痊愈
……妙啊,佩辛斯!”
    “这个嘛——”父亲似乎不大高兴。
    “哦,别这样,巡官。”雷恩先生笑了起来,“你一向是怀疑论者。没错,没
错,佩辛斯,太聪明了!至于敲键法,可真是精明的推论。因为一般的初学者常用
的所谓摸索法,只会用到两个指头,因此只有两个指甲会磨损;反之,敲键法就必
须使用到大拇指之外的所有指头。”他闭上眼睛,“所以我一定是打算要写回忆录
了!亲爱的,根据观察到的现象而大胆地下结论,这证明了你具有直觉、观察力和
推理的天赋。布鲁诺,你知道这位年轻迷人的小姐是如何得出结论的吗?”
    “一点也不知道。”州长坦白地说。
    “这是该死的戏法。”父亲低声嘟哝着,不过我注意到他的雪茄熄了,手正微
微抖着。雷恩先生再度低笑起来:“简单得很!佩辛斯心里会想,为什么一个七十
岁的老怪物忽然要去学打字?太不正常了,因为过去五十多年他根本从来没打算学!
对不对?佩辛斯。”
    “正是如此,雷恩先生,您似乎理解得很快——”
    “所以,你心里想,一个年纪这么大的人去做这种事情,唯一可能的原因,就
是他知道自己的好日子不多了,打算在他生命的终点,写下一些关于个人的漫长回
忆。当然!真是了不起。”他的眼睛一暗,“可是我不明白的是,佩辛斯,你怎么
知道我是自修的?这一点没请错,可是我的生活一向……”
    “这个,”我轻声接口,“只是一点小技巧。推理的基础在于,我想,一般而
言,如果有人教你的话,他一定你所有教导初学者的方式,采取敲键法。但为了希
望学生能记住每个字母的位置,不要偷看键盘,老师会用橡皮垫贴在键盘上,遮住
上面的字母。可是如果你的键盘上贴了橡皮垫,雷恩先生,你的指甲就不会断裂了!
因此,你一定是自修学习
    的。”
    父亲说:“真是该死。”然后盯着我,好像他生出来的是个鸟形人或什么畸形
怪胎似的。不过我这个炫耀自己智商的小小表演,倒是让雷恩先生很高兴,他立刻
就把我当成同行之类的格外另眼相看。然而,恐怕父亲是有点不高兴,在办案方法
上,他和雷恩先生一向就是死对头。
    整个下午,我们都在安静的庭园中散步,探访雷恩先生为他的同行们用鹅卵石
所建的小村庄。在他的美人鱼酒店喝黑啤酒;参观他的私人剧院;还有巨大的图书
馆,里面收藏有关莎士比亚的书籍之多之独特,令人叹为观止。这是我一生中最兴
奋的一个下午,可惜好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
    豪华的晚宴设在中古世纪风味的宴会厅,挤满了各方前来哈姆雷特山庄为雷恩
先生祝寿的来宾,他们嘈杂而欢快地大吃大喝。晚宴之后,我们四人来到雷恩先生
私人的客厅,饮着土耳其咖啡和利口酒。一个矮小的驼背老人不断在房内进出,看
起来很老很老,雷恩先生证实,他已经一百多岁了。这就是不同凡响的奎西,雷恩
先生昵称他为卡利班,我早已听说过,也在很多杰出的小说中读过他的名字。
    壁炉中跳跃的火焰和橡树墙壁所营造的宁静感,让我从晚宴的喧扰中解放出来。
我累了,满怀感激地放松自己,便在庄严的都铎式大扶椅里倾听着。高大粗壮的父
亲一头灰发,肩膀厚实;布鲁诺州长下巴凸出,斗志昂扬;雷恩先生的脸充满贵族
气息……
    能在这儿真好。
    雷恩先生精神奕奕,不断向州长和父亲提出各种问题,但谈到自己的事情,他
就拒绝透露细节。
    “我经历了灾难性的日子,”他轻声地说,“如枯萎的黄叶掉落。就像莎士比
亚说过的,我应该顾念自己老迈的身躯。我的医生努力试着让我的身体不致残缺,
我老了。”然后他轻声笑了起来,手一挥,“别谈我这个老头子了。巡官,刚刚你
不是说过,你和佩辛斯正打算要去内地?”
    “佩蒂和我要到北部去办一桩案子。”
    “啊,”雷恩先生鼻翼翕动着,“办案子,我几乎想跟你们一道去。什么样的
案子呢?”
    父亲耸耸肩:“我们所知不多。反正也不是你会感兴趣的那一种。不过布鲁诺,
你大概会有兴趣。我想你的提耳登郡的老哥儿们乔尔·佛西特也扯进这个案子里了。”
    “太可笑了。”州长的反应相当激烈,“乔尔·佛西特才不是我的朋友,说他
跟我一类我可会生气。他是个坏蛋,在提耳登郡组织了一个暴力帮派。”
    “好消息。”父亲一笑,“看起来好像又有很忙了。你对他的兄弟,艾拉·佛
西特医生知道些什么?”
    我感觉布鲁诺州长有些吃惊,他的眼睛一亮,凝视着炉火:“佛西特参议员是
最糟糕的那种骗子政客,可是他的兄弟艾拉才是幕后真正的老板。表面上看不出来,
不过我敢说,他就是他哥哥背后的那只黑手。”
    “这就对了,”父亲皱着眉,“佛西特医生是里兹市一位大理石企业家克莱先
生的匿名合伙人,他认为佛西特中介的一些合约来路有问题,要我帮忙调查。看起
来的确是稀松平常,不过要找出证据就难了。”
    “我可不会羡慕你,佛西特医生是个老滑头。克莱嘛,我认得他,人好像不错,
没什么问题……我会特别感兴趣,因为佛西特兄弟今年秋天有一场硬仗要打。”
    雷恩先生会上双眼坐在椅子里,虚弱地笑着,我猛然明白,现在他什么也听不
到。父亲常提到他的耳聋和读唇术。不过此刻,他的眼皮已经将全世界隔绝在外了。
    我不耐烦地甩甩头,摆脱那些不相干的思绪,专心听着眼前正在进行的谈话。
州长以惯有的夸张语调,大致向我们描述里兹市和提耳登郡的情形。下个月预料将
有一场激烈的选举战登场,该郡一位活力四射的年轻地检署检察官——约翰·休谟,
已经获得反对党的支持,提名他竞选参议员。他很受当地选民的喜爱及欣赏,以他
检察官任内清白、坦率的声誉,将对佛西特的连任构成严重的挑战。有该州最狡猾
的政治家之一鲁弗斯·科顿在背后支持,年轻的约翰·休谟正大力宣扬改革——我
想,考虑佛西特参议员过去种种恶名昭彰的行为,这个改革的诉求的确命中要害—
—“纽约州最贪婪的吸金政客。”布鲁诺州长这么形容佛西特参议员,而且里兹市
还有一所州立监狱,阿冈昆监狱。
    雷恩先生睁开眼睛,好奇而专注地看了州长的嘴唇好一会儿,我不懂他为什么
那么热心,在提到监狱的时候,我看见他老迈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阿冈昆,呃?”他叫道,“太有趣了,几年前——布鲁诺,那时你还没当上
州长——莫顿副州长曾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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