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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我是听不懂“二十九点四七度”是甚么意思,但在对方加上了说明“东经”和“北纬”之后,我当然明白了。
东经和北纬的交岔点,可以标明一个所在。但是,甚么人会用这样的方法,来说明自己的所在?一时之间,我思索着,还想问甚么,但是那声音已道:“卫先生,请你要来,尽快来到,请你要来。”我忙道:“等一等,你……”那声音却不理会我在讲什么,只是一直重复着,道:“请你要来,尽快来到,请你要来。”
听起来,重复的声音,像是录音带在不断重播。在重复了约莫十次之后,电话就挂断了。
我又大声“喂”了几下,没有反应,放下电话后,我感到一阵昏眩,这个电话,神秘之极。我并没有呆了多久,立时找到了一张地图,一看经纬度,东经二十九点四七度,北纬二十九点四七度,全在埃及境内。
我再找了一张埃及的地图,迅速地查看着。经度和纬度的数字一样,这倒也不足为奇,我找到的地图不算是很详细,但即使是一份普通的地图,也可以找得出,那个经纬度的交点,是在埃及开罗西南方向的一处沙漠。用直线来计算距离,在开罗西南两百公里。我对北非的沙漠不算是很清楚,但是也可以知道,那一大片沙漠,极其荒凉,如果说刚才那人在“二十九点四七”处打电话来给我,那简直不可思议。
但是,我又的而且确,接到了这样的一个电话,给了我这样的一个“地址”。
我也知道,在地图上看来,虽然只有两百公里,但是实际上就算有充分的准备和理想的交通工具,变幻的大沙漠之中,也充满了各种各样想不到的凶险。我是不是应该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而去冒这样的险?这可能是病毒的把戏,他为了怕我在开罗继续在他的口中得到些甚么,就有理由把我“充军”到两百公里外的沙漠去!
在放下电话的一刹那间,已经决定到“二十九点四七度”去,但这时细想了一下,有点动摇,我想多找一点这个“地址”的资料,我在乱翻乱找,胡明推门走了进来,叫道:“天,你在破坏甚么?”
我直起身来,道:“我想找一点地理资料。”
胡明瞪着我,张大口,看他的样子,他的口若是够大,会把我吞下去。而,就算他的口不够大,他也会冲过来咬我一口,我可不愿意冒这个险,所以忙摇着手:“别紧张,我接到了一个极神秘的电话,叫我到二十九点四七度去见他。”
胡明毕竟是一个出色的考古学家,考古学家须要在各种莫名其妙的地方发掘古墓,对于用经纬度来探明一个所在的方法,不会陌生。
他听了我的话之后,怔了一怔:“北纬?”
我连连点头:“东经也是这个数字,你对于那地方,有甚么概念?”
胡明又望了我片刻,咕哝了一句:“乱抄乱找,弄乱我的东西。”
他一面说着,一面已迅速地打开了一个柜子,取出了一个老大的文件夹来:“那地方是沙漠,开罗西南,大约两百公里……”
他打开了文件夹,其中是一幅一幅的地图,看来如军用地图,十分详尽。他迅速地翻看地图:“这是探险地图,比军事地图还要详细,三年前,或者是四年前,我曾率领一个考古队到过那个地方,病毒告诉我……”
胡明讲到这里,有点神情忸怩。他一直以为,以他的身分而言,和病毒这样的人来往,十分不光采,可是他的事业,又使他和病毒有联系。
他顿了一顿,又自嘲地笑了一下:“病毒告诉过我,他的一个徒弟,就在那一带,发现过一些银器,来历不明,有看很古老的花纹……”
我怕他再说下去,又要长篇大论讨论那些银器的来历,所以连忙打断了他的话头:“先别理这些,你找出那地方的地图来再说。”
胡明又瞪了我一眼,口中念念有词:“二十九点四七,二十九点四七……”
过了不多久,他就抽出一张地图来,他先不看地图,望向我:“你知道用经纬度来定地点的意义么?”
我道:“当然知道。”
胡明“嘿”地一声:“说说看。”
我有点不耐烦:“任何中学生都可以回答得出,一条纵线,一条横线,交点,就是那地点。”
胡明道:“请问,那地点有多大?”
我呆了一呆,一时之间,答不上来。胡明又道:“在平面几何上,点只有位置,没有面积,所以,经纬度的交点,只是在地图上的一个位置……”
我一伸手,自他手中,将他拣出来的那幅地图,抢了过来:“只要有这个点,我就可以见到这个人。”
我一面说,一面向地图看去。我也经历过不少探险的历程,所以看得懂探险地图,我看到图上有一个红色交叉。这个符号,代表极度危险。
在那红色交叉之下,注着一行小字:“流沙井,旋转性,没有时间性。”
我再看那交叉点,恰是在地图上标明的经度的二十九点四七度上。
我呆了一呆:“流沙井的意思是……”
胡明凑过头来,看了一眼,立时“哼”地一声:“一定是有人在开玩笑。”
我“哦”地一声:“何以见得?”
胡明道:“流沙井是最危险的一种沙漠现象。沙漠中的沙在不断流动,像是水流一样,当然速度要慢得多。流沙井由一种特殊的地形和这个地区的风方所形成,是沙的漩涡。表面上甚么也看不出,但是沙的漩涡,几乎可以将任何东西,顽固地扯进沙里面去,永远没有机会再冒出来。”
我一面听胡明的解释,一面不禁暗中捏了一把汗。胡明说这是“开玩笑”,那根本不是开玩笑,简直就是谋杀。我道:“如果我去的话……”
胡明一摊手,耸了耸肩:“你一进入流沙井的范围,就是一直向下沉去,天知道你会沉到多么深。”
我皱了皱眉:“在流沙井的四周围,应该有危险的警告?”
胡明呵呵笑了起来:“在沙漠中竖警告牌?你好天真!”
过了好一会,我才说道:“只有病毒才知道我和你在一起。”
胡明怔了一怔:“甚么意思?”
我道:“电话,是打到这里来的。”
胡明的眼睛瞪得很大:“病毒叫你去那里干甚么?想害你?别乱想了,他知道你和我在一起,也知道我熟悉沙漠的地形,不会用这个笨法子来害你。”
胡明的话,听来十分有理。那么又是谁打来的电话?胡明道:“你当然不会去?”
我道:“去了只是送死,当然不去。”
胡明道:“到那里去,保证你见不到任何人。在流沙井上,只有一种特殊的蜥蜴,才能生存,这种蜥蜴,甚至也不敢同时用四只脚站在流沙上,只敢用两只脚,交替着停留,行动保持极快的速度,不然,就会被沙的漩涡扯下去。”
胡明的话,不知道是不是过甚其词。但是他表情严肃,倒也很有令人不能不相信的效果。
胡明笑了一下:“你准备甚么时候去伊伯昔卫?”
我道:“其实,到伊伯昔卫去,只怕也是白走。希望能再和病毒好好谈一下!”
胡明一听,脸上变色:“别再想我替你搭路,你要见他,自己去想办法。”
我不理会胡明,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闭上眼睛想:是不是有可能偷进去?
从今天一进一出的印象来看,病毒的华丽住宅,似乎没有甚么特别的防守。但愈是先进严密的保安系统,在表面上愈不容易看出,有刺的铁丝网防盗,早已落伍。
问题是,即使突破了保安网,见到了病毒,又有甚么用?我又不是没有见过他,还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想来想去,似乎没有一条路走得通,只好长叹了一声,睁开眼来。
胡明正瞪着我,我苦笑了一下:“只要知道齐白到过的古墓在甚么地方,那就好了。而齐白说得很明白,是病毒叫他去的。单思可能也去过,不过他已经死了,知道那古墓所在的,只有病毒和齐白两人。”
我的话才一讲完,就听到一阵门铃声,接着是开门声和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
急骤的脚步声一直来到我们所在的房间门口才停止,胡明去开门。一个满头大汗的埃及人,神情极度惶急,手中拿着一顶布帽,那顶布帽可能一直用来抹汗,湿得几乎可以绞出水。
胡明一看到那人,就叫了起来:“阿达,甚么事?”
那个被称为“阿达”的埃及人,张大了口,喘着息,脚步踉跄,撞散了一叠堆得相当高的书,来到了书桌之前,伸手按住了书桌的一角。
他面色灰败,身子发抖,汗水随着他的发抖,落下来,滴在书桌的桌面上,发出轻微的“拍拍”声。从这个人的神情来看,他心中的惶急恐惧,当真已到了极点。我忙向胡明望去,道:“这位朋友……”
胡明也走了过来:“他叫阿达,是……是……”
胡明在介绍阿达身分之际,像是十分难以开口,犹豫了一下:“他是病毒的徒弟,我和病毒有点联系,阿达是中间人。阿达本来,是我的学生。”
我向阿达望去,阿达一直在喘气,直到这时,才缓过一口气来:“他们又来了。”
这句话,乍一听,全然莫名其妙。但由于阿达的神情是如此可怖,声音之中也充满了震惊,是以这样平常的一句话,听来竟也令人充满寒意。
胡明忙问道:“谁又来了?”
阿达双手掩着脸:“他们!他们!”
我大喝一声:“他们是甚么?”
我不问“他们是甚么人”,而问“他们是甚么”,是我已在阿达的神态之中,感到“他们”一定是一种极其可怕的东西,不然,阿达不会怕成那样子。
我已经算是问得疾言厉色的了,可是阿达根本没有听进去,他还是自顾自地用震惊已极的声音道:“一定是齐白没做成功,所以他们又来了。”
一听得他这样讲,我再也坐不住,一下站了起来:“你说甚么?”
阿达忽然现出一个想哭的神情,我看出他的情形很不正常,一面向胡明喝道:“酒!”一面我手指“拍”地弹出,弹在阿达的太阳穴上。
这一弹,还真有用,阿达全身一震,摇摇欲坠,我忙扶着他坐了下来,这时,胡明也已经递过了一杯酒。
我接酒在手,那酒的酒味之烈,得未曾有,刺鼻之极,决计不会是甚么陈年佳酿。但这时,酒的目的,不过是要使阿达镇静下来,酒味是不是好,无关紧要。
我一接酒的手,就握住了阿达的脸颊,令他张开口来,然后,向他口中,灌酒进去。
阿达被逼着连喝了三大口,才怪叫了起来,整个脸上的肌肉全在抽动,怪叫道:“天!这是甚么东西?”
我冷冷地道:“不会是浸木乃伊用的……”
我只讲了半句,胡明陡地向我使了一个眼色,并且用肘碰了我一下,我吃了一惊,不敢再说下去,忙改口说道:“你现在是不是好多了?”
阿达又喘了几口气,然后,以极度怀疑的目光,注视着杯中的半杯剩酒,咕哝着道:“我敢打赌,木乃伊喝了这样的东西,也会醒过来。”
我吸了一口气:“你刚才提及‘他们又来了’,又说‘齐白一定没有成功’,究竟是甚么意思,请你从头说一说!”
阿达立时以望着那杯酒相同程度的怀疑眼光望向我,又向胡明投以询问眼光。我道:“我叫卫斯理,是胡教授的好朋友。”
阿达“哦”地一声:“是你!你今天见过病毒,在你走后不久,他们又来了。”
他又重复了“他们又来了”这句话。这时,我已经看出阿达叙事没有条理,若由他从头讲起,只怕更糟,还不如一点点问他,自行将他的答案连贯起来的好。
我也已经感觉到,阿达所讲的“他们”,和“齐白没有做成功”,可能和我的探索有极大关连。
我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来平静:“他们?他们是甚么?”
我仍然用第一次问的问题,阿达直视着我,反问道:“你以为他们是甚么?”
我忍住了气恼,说道:“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见过他们,是你,因为他们又来了,才感到那样害怕?”
阿达怔了怔,喃喃自语:“我害怕?我害怕了?我十分害怕。”我闷哼了一声:“你刚才进来的时候的那样子,害怕得像是被十只饿猫围住了的老鼠。”
阿达苦笑了一下,伸手在脸上抹了抹汗:“其实没有甚么可怕。”我真被他的态度弄得冒火:“如果你不再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