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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婆婆道:“在会贤庄上,项恒的无羁刀失手被朱梦航所得,后来又出现在沈苍的手里,这也更加说明只有得到过无羁刀的沈苍,才有机会进入幻簧玄洞。当老身和身带轮武秘录内力的朱梦航交手时,就怀疑到黄雀就是沈苍。这所有的秘密,康复后的吕子墨一定会猜到,为了继续守住这些秘密,沈苍才会雇冷云风去刺杀吕子墨。也正是在得知吕子墨死在冷云风刀下的那时候,老身便肯定沈苍就是黄雀。”
项恒静望着冷云风,就好像望着一个朋友离去的背影一样,忽然插嘴说道:“但吕子墨为什么一口咬定无念道人才是黄雀?”
唐婆婆的眼神里又流露出对朋友死去的哀伤:“吕子墨是个有贪念的人,能和项承志交上朋友,就一定有过人之处,他有一点他还是很值得令人佩服的,那就是他绝不肯让别人替自己收拾烂摊子,是个肯悔改的人。”
项恒道:“所以他故意说无念才是黄雀,分散我们的注意力,因为他要自己了结沈苍?”
“无念是个正直的人,他不会做出黄雀那种伤天害理的事,他为了平息轮武秘录的纷争,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又怎会借用这本书,去害人呢?”唐婆婆黯然道:“吕子墨最重要的朋友是项承志,但他最敬重的人,却是无念。他自己非常清楚,无念绝不会是黄雀。”
“轮武秘录的纷争本来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结束了,如今之所以再现,一切都是因为吕子墨二十年前的贪心。当他从轮武秘录的噩梦中醒来时,才发现自己犯下了不可宽恕的过错。”唐婆婆的眼神里一片忧伤:“一个人若想仰天无愧的走在世上,就必须吃下自己种下的恶果。吕子墨生出吃下这颗恶果的念头时,已经迟了。”
比悲剧故事更加伤感的,那就是无奈的故事。
比无奈故事更加无奈的,那就是没有结果的故事。
唐婆婆说的这个故事,好像就是一个永远没有结果的故事一样。
项恒凝视着手里的无羁刀,问唐婆婆,道:“沈苍身上的轮武秘录,应该要这么处理?”
唐婆婆黯然道:“无念不希望看见这本书再见天日,老身的想法也和他一样,老身会烧掉轮武秘录,明天以后,这本书会在世上彻彻底底的消失。”
“希望黄雀也会像轮武秘录一样。”项恒寒声道:“彻彻底底的在世上消失。”
唐婆婆点了点头,却没说什么。
然后项恒从椅子上站起来,好像要走了。
众人的目光同时集中在项恒的脸上。
有人忍不住问道:“你要做什么?”
项恒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轻轻的摸了摸脸上的疤痕,就好像摸着情人的下巴那样温柔,望了一眼流星七血刀的六人,道:“你们最好赶回黑羽城。”
六人的眼睛里忽然发光,然后像弹簧一样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飞一样的夺门而出,好像只要走慢一步,天就会塌下来似的。
项恒无奈的笑了笑,最后又望了一眼面如死灰的沈苍,迈着洒脱的步子,走出了大门。
当然,他是抱着冷云风的尸体走出去的。
唐静怔怔的看着,直到项恒走出老远,他才忽然问道:“他们要去哪里?”
不知道他在问谁,回答这个问题的却是宇文子乔,轻声道:“黑羽城,他们的目的却不一样。”
唐静道:“有什么不同?”
宇文子乔面无表情的说道:“一个想杀一个人,六个人想救一个人。”
唐静更加疑惑,道:“谁?”
“白芯素!”
三个轻声的字,从宇文子乔略显苍白的嘴唇里挤了出来。
夕阳西斜。
月亮还未升起,项恒已经喝的半醉。
在一口洁白的棺材前,项恒轻轻的,很小心的将冷云风放进去,那种谨慎的动作和表情,好像冷云风只是睡着,生怕会将他弄醒。
冷云风染满鲜血的衣服已经换下,一身和以往同样洁白干净的衣服,正温柔的包裹着那已冰冷的人。
一柄与棺材和衣服一样洁白的蛇皮鞘柳叶刀,静静的躺在冷云风旁。
项恒的表情冰冷,人亦冰冷,刀冰冷,心冰冷。
一切仿佛都已冰冷。
天地间,朋友的棺材旁,凄凉和悲伤的场面,仿佛正缓缓消磨着一个人活下去的信念。
唯独从冷云风冰冷的脸庞上,所呈现出的安详表情,反驳着世间的凄凉。
月已升起。
在这种情况下,项恒竟然没有喝到烂醉。
他多么想烂醉一场,放纵一次。
项恒的脑海里有这种想法时,他自嘲的笑了笑——我的一生,岂非就是在烂醉和放纵里度过的?
若一个想借酒浇愁,想一次性喝到烂醉的人,那么无论什么人,什么事,什么力量,也阻止不了这个人喝醉。
如果真有这种力量的话,那么只有一种结果——酒不够了。
项恒面对着明月,喝下了酒囊里的最后一口酒,惆怅的叹了口气。
对于一个酗酒的人来说,没有酒,往往就是最疲倦的时候。
项恒凝望着冷云风安详的脸庞,脸上的那种神情,已不是文字可以描述的。
许久无声和沉默的咆哮后,项恒闭上眼,推上了棺盖。
他将洁白的棺材埋入黯黑的泥土中,一个朋友将长眠地下,“袂不血”故事的结尾,也埋入了泥土。再也看不见他的人,听不见他的声音,感觉不到那股洁白的杀气。
曾经的岁月,再也回不来了。
项恒坚信,“袂不血”的故事虽然已经结束,但这个传说,将会永远流传下去。
若一个真正有名气的人死了,他的名气往往会更大,更响。
随着葬下的棺材,一段深刻的感情和回忆,深刻在项恒心底的最深处。
他将墓碑庄严的,恭敬的,立在坟前,然后他收起酒囊,久久凝视着那个孤独的坟墓。
月光最亮最美的时候,项恒的身影就消失在了秋风中。
月光照着凄凉和孤独的坟墓,照亮了墓碑,照亮了上面的字——“义兄冷云风之墓”
柔和的月光,仿佛点缀了冷云风的人生,超度着他无悔无恨的灵魂,那一世,红色的鲜血验证了他不是无情的人。
星光洒洒,月光淡淡,秋风瑟瑟。
项恒迈着最潇洒,最随意的步子,走进了黑羽城。
他一直是个洒脱的人,不管是以前还是将来,他将一直洒脱,没有任何事可以改变这一点。
他的脸上挂着不羁的笑意,神情随意的就好像走进一家酒楼。
他一向喜欢笑,就算下一刻就是死亡,是末日,他的脸上也会是在笑,他脸上很少有不开心的表情。
比如在冷云风的墓前,杨魁风扬海霸的坟前,米小粮的坟前,夏元空的尸体前,他的脸上写满了任何人都不能超越的痛苦和哀伤。
如果黑羽城是一家酒楼,从项恒泰然自若的神情和身影间,他绝对是个熟客。
这个地方依然有好酒,有好肉,有好朋友。
一张石桌上,四样装在羊脂玉盘子里的小菜,一个纯金的酒壶,七只盛酒的金樽。
六个面带笑意的大汉围坐在石桌前。
六个人,却有七个金樽,显然他们在等客人。
项恒进入黑羽城还没走几步,就看见了这六个人,看见了桌上的酒壶和金樽。
他豪爽的笑了笑,大马金刀的在石桌空位前坐下。
西门笑笑了笑,道:“老大,喝酒。”
项恒瞥眼看了看桌上的酒壶,又看了看七个金樽和酒菜,却动都没动。
风延庆道:“老大怎么忽然变的客气了?”
对于一个酒鬼来说,只要是能喝的酒,就算是装在尿壶里,也能喝的津津有味。
项恒刚好是一个非常贪酒的酒鬼。
“这里虽然有四样酒菜和七只金樽,酒也是好酒,只可惜。。。。”项恒苦笑一声,道:“这酒壶实在太小,我们却有七个人。”
丘谭伸出大手,操起酒壶,将几个酒樽倒满,反手一甩,就将这纯金的酒壶向后甩出老远,就好像这金铸的酒壶是烂泥做的。
接着他又像变戏法似的,从桌子底下抱出一个很大的酒坛,道:“这一坛酒够不够?”
项恒道:“好像不够,但也只能凑活。”
西门笑道:“那你喝不喝?”
项恒用动作回答,他一口气就喝完了眼前金樽里的酒。
六个人也跟着仰头喝完了自己跟前杯里的酒。
西门笑道:“酒怎么样?”
项恒道:“酒很好,是陈年的汾酒。”
西门笑道:“那再喝一杯。”
项恒道:“喝。”
风延庆又在金樽里斟满了酒。
项恒又喝,又说:“酒很好。”
西门笑指了指桌上的下酒菜,道:“下酒菜也一定不错,试试吧。”
项恒喜欢吃莲藕,也很喜欢吃肉,他筷子一伸,就夹起了盘子里最大的一块红烧肉,一边嚼,一边说:“好酒,好肉。”他仰头喝下了金樽里的酒。
西门笑道:“那就多喝点,多吃点。”
项恒一点也不客气,他是个洒脱的人,跟朋友在一起时,他就更不羁了。
风延庆连续给他倒了七次酒,他也看也不看就连续喝下去了,同时也吃了七块肉。
“好酒,真的是好酒,好肉,真的是好肉。”项恒放下金樽,一脸满足的说道。
风延庆道:“那就再喝,再吃。”
于是项恒继续吃,继续喝,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六个哥们也跟着喝,跟着吃。
下酒菜没什么太大的动静,一坛酒却在这个时候喝完了。
项恒道:“果然只能凑活,这一坛酒实在太少了。”
风延庆又像刚才那样,像变戏法似的,从桌子底下抱出了一坛酒,笑呵呵的说道:“还好我准备了两坛酒。”
项恒忍不住低下头,望了望桌子底下,用一种很奇怪的语气说道:“黑咕隆咚的看不清楚,不过我相信这桌子下面估计还有酒。”
刘不平忽然笑了笑,道:“既然是好酒,就不要在意多少,喝下去就是了。”
项恒道:“对,那就喝吧,下酒菜好像也还有不少。”
七个人继续喝,继续吃。
这次下酒菜总算有了点动静,但第二坛酒又喝完了。
项恒道:“还有没有酒?”
钱丈坤红着脖子道:“只要我们还想喝,就还有酒。”
风延庆道:“对我风老六来说,在黑羽城里找两坛酒,比在沙滩上找一把沙子还简单。”
项恒道:“那就再去找两坛酒,因为我们七个还想喝。”
风延庆站起来,道:“下酒菜呢?要不要叫厨房再炒几个?”
项恒道:“这些就够了。”
风延庆道:“竹叶青?汾酒?高粱酒?还是烧刀子?”
项恒道:“竹叶青。”
风延庆道:“要不要再找几个漂亮点的姑娘来陪着我们喝?”
项恒道:“如果我还没认识忆柔,就绝对不会拒绝。”
风延庆道:“很明显,老大和嫂子已经认识很久了。”
项恒故意板起脸来:“所以你他奶奶的最好赶紧去搬两坛竹叶青来,我的酒瘾快犯了。”
酒很快就找来了。
于是七个人继续喝酒,继续吃肉。
喝酒的速度明显比吃肉的速度快。
第三坛酒快喝完的时候,项恒忽然将金樽举起,饶有兴趣的说道:“看见这个金子做的酒杯和你们六个人,我忽然想起了两句诗。”
西门笑道:“哪两句?”
项恒的表情忽然变的像李白,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好诗,我西门老二也喜欢这两句。”西门笑得意的笑了笑:“教我这两句诗的,就是单大夫人。”
项恒随意的笑了笑,一口喝下了金樽里的竹叶青,道:“你们知道这两句诗,却没有我理解的那么透彻。”
风延庆一边给项恒倒酒,一边道:“老大对这两句诗的理解有多少?”
“很深。”项恒豪爽的笑了笑:“只要能笑,我就笑,只要有酒,我就喝,哪怕这酒喝不得,我也不拒绝。”
西门笑忽然用一种很奇怪的语气说道:“还有喝不得的酒?”
项恒举着金樽,望着倒影在杯子里,自己那张带着疤痕的脸,道:“为什么没有?”
西门笑道:“那么,哪种酒是喝不得的?”
项恒又一口喝下了金樽里的酒,道:“我眼前的酒,就是喝不得的酒。”
六个人的脸色沉了下去。
西门笑又在笑,只不过现在笑的有些勉强,道:“老大,兄弟们几个请你喝的酒,为什么喝不得?”
项恒举起酒坛,很随意的斟满了金樽,道:“因为我喝这三坛酒的时候,你们已经可以杀我七次了。”
六人脸色大变。
“你们六人陪我坐在这里喝酒,就是为了要杀我。”项恒举着金樽,道:“我知道,也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