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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转交给蓝馨蕊,他剎时拉下了脸,外快没了。
毕竟印尼住了为数不少的中国人,历史上更引发数次排华的血腥冲突,因此有些印尼人晓得中文的模样大概长得什么德性。当华裔的翻译告诉警官这项发现,警官顿时觉得很有可能。
警官核对了兰欣纬和蓝馨蕊这两组方块字,发音一样,字型完全不同,当下认为那位凶手认错人。而且当时蓝馨蕊是趴在床上,脸朝下,凶手根本没办法看到她的脸,才会错杀那位摸过蓝馨蕊的美容师,目的在于让蓝馨蕊陷于恐慌之中。不然,就是美容师与人结怨,才会发生这桩惨剧,而且那封信跟这件案子毫无关系。
种种的迹象显示蓝馨蕊与本案无关。当晚,蓝馨蕊终于自由了,不过隔天还是必须警局协助调查。
坐在渔船上面的史圣文,听着滔声﹑眺望满天繁星。
『你应该自由了吧!瞧,我对你多好,除了警告你,还留下让你洗脱嫌疑的线索。』他喃喃自语着。
渔船在黑魆魆的大海发出噗噗低沉的引擎声,浪滔不时哗地撞上上来,船头遽然跃出洪涛,斜躺在甲板上的他不禁产生幻觉,镶嵌在天际的银河正在远方飘流。
他的手一扬,一个塑料袋飞向夜空,噗通一声,装在塑料袋的那把擦拭干净的凶刀沉入永不见天日的深海。
史圣文突然忆起英国诗人米尔顿在失乐园里的一段话,撒旦对他的属下丘拉宾说…
不管是行事或受苦,如果你软弱就是可悲;而有一点你要确信,
做善事绝非我们的本分,
作恶多端倒是你我都很喜欢…
他的嘴角漾着诡诈的笑容,彷佛嘲笑住在穹苍的上帝。
当金橘的曙光一道道撕裂黝黑的布帘之际,渔船在一座小岛的浅滩外围停了下来。金黄色的晨曦抹在岸边的几幢茅屋,漾起闪耀璀丽的光芒,与波光粼粼的海水交相辉映。苍翠的棕榈树和槟榔树伫立于小渔村的后方,岸边斜倚着几艘独木舟与挂着三角帆的小渔船,此情此景构成一幅令人眩目迷醉的景象。
一位在海上等待已久的原住民瞧见渔船上面闪烁的红光,立刻把独木舟滑了过来。史圣文身手俐落地跳下来,独木舟顿时左右摇晃。憨直的原住民拿起一根船桨递给史圣文,两人合力滑进一条河道,两旁尽是林荫茂密的森林,不时传来清脆悦耳的鸟鸣。
不知过了多久,史圣文望见远方是个河湾,才晓得这不是河道,而是两座小岛之间的水道。
那位光着上半身的原住民把船驶向一块小泥地,带领史圣文进入热带雨林。四周尽是苍翠高耸的树林,杂草断枝满布小径的两旁,鸟儿或扬起嗓子在树稍高唱晨曲﹑或从他们的头顶掠过。过了一会儿,他们来到一处架高的茅屋前面,那位原住民此时变成了警卫,拿起AK47自动步枪伫立于木梯旁边。
几只天堂鸟在附近扬起噪音般的鸣叫,可是它们的身子却绚烂璀丽,黄头﹑绿颈,红色尾巴像一把倒挂的绯红扇子,两条黑色的流苏垂挂于扇柄。它们在树稍尽展色彩艳丽的羽翼,扭腰摆臀地跳着求偶舞,是一出炫耀似的精彩表演。
史圣文踏上了摇摇晃晃的梯子。这是一间没有墙壁的高架茅庐,里面铺着几张草席,几位回教徒正跪在草席上面朝麦加方向祷告,他只好站在外面等待。
他凝望他们虔诚的模样,再次想起失乐园里面的句子。撒旦因为叛乱失败,上帝把撒旦和他的部众从静穆光明的天庭打入烈焰冲天的阴黯炼狱,以示惩戒。也剥夺他们的天使身份,变成魔鬼。在卷一的中页,岿然而力的撒旦对部众说道…
『原来他是存心陷害我们,使我们沉沦。从此以后,我们该不可轻视他,
这一点我们也有自知之明,按道理不能再向他挑战,
但也不必多考虑,我们要再与他一拼。
我们现在不如从长计议,我们既然力不从心,就须智取,
一定要使他知道我们也是不可轻视的,要他知道虽然他能以力服我们,
但那不算全胜…』
失乐园里的他,是指上帝。而在这个树荫茂密﹑古木参天的地方,是指美国!
过了半晌,祷告结束了。一位四十几岁的男人站了起来,张开双手,笑脸迎向史圣文。
第二十回
4
上午,晏起的蓝馨蕊在旅馆吃完了早餐,信步来到中庭,斜睨了正在泳池戏水的王丽泽一眼,忍不住鼻翼歙动,带着哽咽的抽慉声。她的峇里岛假期,不能悠哉地玩水,只能在警局无奈地玩口水。
不管她走在路上,或者搭乘嘟嘟车时,她总是不经意地往后看。那封信已经起了效用,她开始惧怕身后可能会发生臆测不到的事情。尤其那些若无其事的陌生人,会不会突如其来从背后抱住她,甚至捅她一刀?!
昨晚蓝馨蕊回到旅馆就告诉王丽泽那封信的内容,她同样开始忐忑不安。在泳池休憩的她只要听到冉冉靠近的脚步声,神经立刻紧绷,迅速转身查探。就算她跳入游泳池里,感觉到有人游近,就像惊恐的鱼儿游开,彷佛惧怕被身后的渔夫捕获。最后,她只能窝在房间里不时哆嗦。
警局里,蓝馨蕊向警官重复昨天的供词,表明自己在台湾没有与人结怨,更没有前科。的确,她没有与人结怨,只是与鬼结怨而已!
有时她突发奇想,那个男人会不会被变态鬼艳容附身了,才会加害那位无辜的美容师,故意吓唬她。但是说了这些也没有用,警方绝对不会相信,更可能认为她已经疯了,鬼话连篇。或者萌生她就是共犯,刻意讲这些五四三戏耍警方的念头。
不过,当她知道那封信的内容,直觉告诉她,那位凶手是针对她而来。虽是如此,她还是装出一付无辜的受害者模样,免得被拘留在峇里岛,回不了台湾。
暮色已降,王丽泽才来接精疲力竭的蓝馨蕊离开警局,前往观赏峇里岛的传统舞蹈。
『对不起,破坏你的假期。』蓝馨蕊愧疚地说。
『这又不是你的错!唉,我们都是倒霉的受害者。自从昨晚你告诉我那封信的内容,吓得我今天都不敢离开旅馆。』王丽泽无奈地说。
『我也一样,现在走在路上都胆颤心惊的。都是那个衰尾烂人认错人,才害我们的假期变成惊悚之旅。』蓝馨蕊一边说﹑一边不自主地东张西望。
『哈!衰尾烂人。这句话应该是形容我们两个才对。』
『我们既善良﹑又美丽,怎么会是衰尾烂人呢?』蓝馨蕊自我佻侃地说。
『呵呵~~~你还真会掰耶。』
『不然还能怎样呢?我全身紧绷的快要窒息了。』蓝馨蕊摇了摇头叹息。
天色已暗,剧场里,十几位光着上半身的峇里岛男人坐在地上围着构火,宛如朝拜火神般随着时而低沉﹑时而高扬的歌声,举起双手往前叩拜。幽闇诡谲的气氛下,舞者神情恍惚地舞动身躯,妖娆的火舌盘旋而上,忽暗忽明的火光掠过每个人的脸庞。
这股神秘的氛围,诱使蓝馨蕊想起艳容凄厉的哀嚎﹑惊骇的分尸﹑狰狞血腥的表情﹑任性妄为的追杀。
晚风徐徐,就像艳容的魂魄若有似无地缠绕她。她不禁呼吸急促,却又溢满窒息的感觉,而这种难过正是当年艳容打算开始虐待她所上演的序曲。
倏然,她觉得有股气流拂过背脊,好象有人正贴着她的背呼吸,寒刺的感觉从脊椎往全身奔窜。难道,艳容重生了?!她的念头一转…小心背后的人。
她急遽转身,只见一个小男孩躲在她的背后偷瞄场中的舞者,好象不敢看这场舞蹈似的。
她,差点崩溃了。看到这位胆小的孩子,比真的见到艳容更令她紧张到无法承受。
『我先回旅馆了。』她喘着﹑气若游丝地对王丽泽说。
『快演完了。而且接下来还有另一场舞蹈耶。』王丽泽不舍地说。
『你留下来看,不用陪我回去。在警局待了一整天,我很累了。』她不等王丽泽回答,就站起来,拍了拍王丽泽的肩膀,示意她继续留下来观赏。她弯着腰,独自穿过观众席,离开恰似充满艳容鬼魂的剧场。
蓝馨蕊回到了旅馆房间,从行李箱里掏出泳衣到浴室换上,外面再披件长度及裸的蜡染沙龙,信步来到游泳池。
夜晚时分,观光客大都前往pub寻欢,或在街上溜跶,泳池只有她跟另一名东方女子戏水。过了一会,那位女子也离开了。此时,她独自拥有这座若大的泳池。她阖上眸子,敞开双手,什么也不想地飘浮在水面上,让静谧的夜色将她拥抱,松弛这两天紧绷欲断的心弦。
晚风悠悠游荡,扰的芭蕉叶抖动身子,发出飒飒声响。几片树叶随风在池畔漫步。风,夹带沁凉与不安掠过她的身子,轻抚她的肌肤,勾起皮肤的疙瘩。这一切,好象艳容即将现身的前奏。
艳容恣意妄为的威胁与那封信的警告,逼使蓝馨蕊的神经立即像张满的弓弦,双手环抱在胸前,在水中立了起来,惊惧的气息哽在喉咙,胆颤心惊地四处环顾。触目所见,只有幽闇的光晕﹑水面上的浮光掠影﹑婆娑摇曳的树叶,她忍不住惝然怅惘地流下泪水。
她抬起头来仰望星光,直问她的前世今生又做错什么事,为什么还要继续活在惊悚之中,无法真正获得喘息的机会。
一片落叶幽幽飘到池水,漾起细微的涟漪。血,随着涟漪从叶子底下飘了出来,像条身躯妖娆的水蛇冉冉往蓝馨蕊的方向游来。而那片叶子,变成美容师的断掌。血,从伤口汩汩流出来,偶尔产生浓稠的气泡。
蓝馨蕊瞠目看着鲜血逐渐靠近自己。她渴望游开,但是全身僵硬的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血液将自己环抱。她用颤栗的手蘸了一点血,舌头一尝,真的是血!她咬着唇,极力克制自己不嘶喊出来,努力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艳容制造的幻觉!
风,再次轻拂池水,漾起阵阵涟漪。血,更为狰狞地飘浮,逐渐形成一张脸。
蓝馨蕊不需多看一眼,也知道是艳容的贱容!她深吸了口气,默念不动明王的咒语,奋力在浩渺无涯般的池水里挥舞四肢,急力甩开像拉扯她的千万只手之血水的纠缠,湿漉漉地奔进房间。
她,扭开电视,坐椅子上急遽喘息,拳头紧握﹑双手却不时颤抖,连进去浴室洗澡也不敢。她的脑里只想着刚才是不是自己营造出来的幻觉?艳容是不是还被关在结古寺?她会不会已经逃出来找她报仇?那个警告她的人是谁?杀伤美容师的人又是谁?她再也无法承受这些问题,趴在床上抱头痛哭。
忽地,她吓得赶忙抬头四处察看。最后干脆爬到床上,靠着墙壁,让背部有所依靠,这样就没有人可以从背后吓唬或伤害她了。直到王丽泽回来,她才松了口气。不过,她还是佯装若无其事,不想再造成王丽泽的恐慌。毕竟是因为她的缘故,才让王丽泽的假期泡汤。
隔天,她们俩逃难似的离开峇里岛。
第二十一回
5
蓝馨蕊回到台湾之后,将峇里岛所发生的事情告诉阮凌育。主要是想倾诉心中的恐惧,不然一直憋在心里,连呼吸都有窒息的紧迫感。但潜意识里还是有点盼望得到他的安慰与庇护,从情人的关心获得一份依靠与安全感。
初时,阮凌育不出蓝馨蕊所望,温柔呵哄地安慰她,让寒颤的心头暖烘烘的。然而,当他再看到蓝馨蕊坐立难安的模样,听到她担心受怕的心情,不由地开始怨怼起来。除了戏谑似的嘲笑吓唬她,甚至怏怏不悦地埋怨他已经很忙了,别再讲这些鬼话,不要随时表现出惊慌的神情,连走路也慌张地东张西望,整天疑神疑鬼。这些已经影响到他的心情和生活,甚至让他的灵感枯竭,想不出一点创意。
蓝馨蕊的确如他所说的,不时转身察看背后的动静,搭乘捷运和公车的时候最为严重。尤其发觉有人悄悄靠近,对方呼出的气息穿过衣服,钻入皮肤,炙热的感觉旋即在全身扩散,忧心害怕的情绪随之高涨。
这种恐惧,就像当年艳容的鬼魂逐渐靠近的氛围,更是对她的精神虐待,一种另类的报复。
但是,面对他那出乎臆测之外的反应与诘责,蓝馨蕊嗒然若丧。这一切比艳容的纠缠与那封信的恐吓,更让她颤栗。
尤其阮凌育不时提起王丽泽同样在峇里岛遭遇这些事,为什么她能如此镇静沉着,而你却是活脱像被鬼附身一样!你是不是应该去看心理医生了?
蓝馨蕊赫然吃惊,这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人不再关心就算了,她要的只是找个人倾诉。他竟然还说这些无情无义的话语,潺潺的血液猝然冰冻了。他那英姿焕发﹑充满才气﹑嘴又甜的嘴脸,如今变成看守地狱之门的三头妖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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