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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不小心,错过了该左弯的路口,我赌气把车开回了口腔医院的停车场,反正我也没胃口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熄了火,车内陷入一片寂静与昏暗。
我们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坐着,仿佛我们是偶然碰到一起的陌生人,不会也不打算让自己生活的轨道与对方有丝毫接触。但我们哪里是陌生人呢,我们是距离最近却相隔最远的人,是相互了解却互不相识的人。
“你瞧,”他终于打破了沉默,“我的儿子都七岁多了,我也早已不再年轻了,我不能——”
“可是我爱你!”
他叹息了一声,“你就像个小孩子,嚷着要天上的月亮。可你拿月亮来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看看摸摸就丢到一边了。我还记得小时候,我妹妹有一盒玻璃玩偶,是亲戚从捷克带回来的,做得很精致,一开始她很喜欢,但玩了一段时间之后就不感兴趣了。我母亲打算送给别的小孩玩,我妹妹却死活不肯。每次母亲提起要送人时她就会装出爱不释手的样子,玩几天之后便又丢到角落里了。后来,母亲瞒着她把玻璃玩偶送给了邻居的小孩,她知道后又哭又闹,非要母亲去把玩偶要回来,母亲不去,她就自己跑到邻居家,硬是从那小孩手中把玩偶抢了回来。你以为她从此就很珍惜它们了吗?不,她并不在乎这些玩偶,她在乎的只是不让别人得到它们。”
“你以为我是看见你结了婚心理不平衡吗?不平衡到要去跟一个男人说我爱他的地步?!”他的话惹火了我,却也让我有一丝惶恐,难道真的是这样吗?我只是不愿让别人得到他?我所谓的“爱”只是一种占有欲?
“你以为爱一个人只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吗?”
“你又看不到我的心,怎么知道我只是嘴上说说呢!不要仅仅凭你自己的想象就对别人下判断,别以为你什么都知道!”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指责我?难道我对你做了什么自以为是的事?难道我将自己的想象强加在你身上?”
“怎么没有!如果不是你,我们也不会弄成现在这样子!”
“你怎么敢这么说!”他的声音带上了愤怒,“当初跑来跟我摊牌的是你,决定要离开的也是你,你怎么能要我对这九年负责!”
“哼,”我冷笑了一声,“你的聪明倒是一点都没有变!可我不再是那个只知道崇拜你的傻瓜了!当初我不明白,后来我才想清楚了,这都是你算计好的!你把一切交给我决定,是因为你胆怯!你怕听到我的拒绝!你想要我,但你却没胆量留我!所以你才让我决定,这样你可以对自己说一切都是我的错!你的和我自己的所有痛苦都是我造成的!”
“我没有!”他猛地转过身,带着歇斯底里的表情。
“撒谎!刚才你还说要我对这九年负责!你当初把所有的事都推给我就是为了今天能对我说这句话吧!‘你要为此负责’”我学着他的语气说道,“对你这么个学识渊博的教授来说,学学蒙泰里尼的把戏不过是小菜一碟!我怎么这么傻,就没有看清你的真面目呢!我竟然以为你还爱我,只怕你恨我还来不及呢!”
开始我只是想为自己辩护,但说着说着就变成了对他的指责,越说越气愤,好像有巨石压在我的胸口上,连气都喘不过来。
“你怎么这么想!我从来没有恨过你——”
“你闭嘴!”我大喝道,虚伪!虚伪!我觉得呼吸困难,领带像绞索一般勒在脖子上,耳中轰轰直响,眼睛也看不清东西,我伸手想扯开领带,他却抓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又湿又冷,我被握得很难受,只想甩开他,但他却握得很紧,我抽了几次都没有抽出。
“你究竟想怎么样呢!”他将我的手贴在他的脸颊上,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我的手上。
Chapter 48
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一天。睡了个懒觉,早饭中饭一起吃,我本想再多睡一会儿就可以连晚饭也一起吃的,但实在饿得不行,只好起来洗了个澡,到街上吃了碗牛肉面。回家时已经快三点了。把上周李继轲帮我录的匈牙利大奖赛拿出来看了会儿,还没看完就无聊得直打呵欠,唉,自从舒马赫退役后,F1就越来越平庸了。我愁着怎么打发这一天余下的时间,忽然想起上个月买的CD还没听过,就急急地翻了出来。这是我意外地从音像店的角落里发现的,马勒的《大地之歌》我有四五个版本,就是没有费丽尔的。一直很想听听这位传奇女低音的演绎,据瓦尔特说她是和马勒心最近的人。
我几乎是带着朝圣的心情聆听,但今天似乎我注定了要失望,刚才是方程式,现在是大地之歌。被现代完美录音惯坏了的耳朵乍一听到52年的粗糙音质就觉得别扭,尽管经过Decca修复,还是透出难以掩饰的单薄。虽然费丽尔的演唱可圈可点,但与他合作的帕查克却显得悲伤过度,声音不仅凄凄惨惨,而且到了失魂落魄的地步。我听得直皱眉,难道他家刚办了丧事不成!百无聊赖之中,我随手把歌词翻开看看,权当作复习德语的发音吧!
“Wohin ich ges’ss Ich geh’; ich wandre in die Berge。 Ich suche Ruhe fuer mein einsam Herz。 Ich wandle nach der Heimat。 mainer Stsstte。 Ich werde niemals in die Ferne schweifen。 Still ist mein Herz und harret seiner Stunde!”
我紧盯着歌词,想跟上这晦涩的语言,但很快就跟丢了。我懊恼地将歌词丢在桌上,一只手将它捡了起来。
“你来了?”我抬起头,“怎么都没听见你开门?”
“音乐开这么大声,就算有人撬门你也听不见。”他奚落了我一句,在沙发上坐下,看了看手中的小册子,“听就是了,你看这个干什么。难道你看得懂吗?”
“你怎么知道我看不懂?好歹我也学过德语啊!”我一把将歌词抢过来。
“你那样也算学过?上次我居然信以为真,让你讲几句来听听,你憋了半天给我来了一句‘Guten Morgen’,当时可是晚上呢!就这水平还敢声称学过德语。”
“喂!你也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你厉害,翻译给我听啊!”我把歌词丢到他怀里,他笑着拿起来看。我起身给他倒了杯水,回到他身边时发现他已敛去了笑容,一手支着下颌,略带思索的表情。我在沙发上远离他的一个角落坐下,仔仔细细地观察着他,我喜欢像现在这样隔着一定距离看他沉思的样子,就像从远处欣赏透纳的画。蓦的,他眼中的波光闪动了一下,我就知道他已经翻译好了。
“夕阳渐渐下沉,暮色悄悄降临在山谷中,阴影里满是逼人的凉气。看,月亮像一只银色的小舟,在蓝色的天池漂浮。
一阵凉爽的微风,从幽暗的杉树林后吹来;小溪唱这歌穿过黑暗,花朵在朦胧中越发苍白。大地深深呼吸着安详和睡意。
一切渴望和思念都成梦幻,疲惫的人们踏上回家的路途,幻想着能在睡梦中重温,那遗忘的幸福和失去的青春。
鸟儿在树枝间安静地休息,世界入睡了!树荫间吹来阵阵凉风,我伫立在此等候我的朋友。我等待着,和他作最后的告别。
朋友,我多么想站在你身边,和你共享这份夜色的美丽。你在哪里?为何让我独自久等?
他来了!我献上一杯浊酒,饮别。我问他将去何方,我问他为何一定要走。他用喑哑的声音回答:我的朋友!在这个世界上,快乐与我无缘。
我要去向何方?我将归隐山林。我要为寂寞的心谋求安宁。这次再不远走他乡,这次我回我的家园寻找归属。我的心已枯槁,只等它的时刻来临。
春天降临,亲爱的大地。仍将是处处鲜花,满地绿茵。遥远的天国无处不闪耀着永恒的蔚蓝。永恒……永恒……”
我不禁痴了。虽然大概意思我是本来知道的,但经他读来却平添几分哀愁和无奈,听得我心里一阵阵发痛,不是那种刀劈斧砍的大悲大痛,而是像被针直刺心间,尖锐而持久,费丽尔和他比起来算什么啊!马勒简直就是通过他的嘴在直接倾诉!
“怎么样?佩服吧?”他大言不惭的自夸起来,我本来想说两句赞美的话,当下便收了回来。
“会德语很了不起么?把《狄多》拿来,我也照样翻译啊!”嘴硬归嘴硬,我还是打心底里佩服他的文学造诣,刚拿到手的诗歌竟然可以翻译得如此流畅。
“别扯了。你充其量只能把普通话翻译成成都话。”
“是吗?既然我这么不堪,那以后请不要再和我谈论任何与文字有关的东西!”虽然很多人都认为我脾气好,但我却总受不了他的取笑,常常开着开着玩笑就真的动了气。
“我这不是开玩笑么?”他对此倒也早有经验,看我面色不善便立刻打住。
我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他挪到我身边躺下,将头枕在我腿上。我知道他喜欢这样,我也喜欢在他躺着时轻轻抚摸他的发际,让手指顺着他头部的弧度从前额滑向耳后。这个姿势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睛——虽然他常常是闭上眼的——这双让我着迷的眼睛啊!我想起格里厄对玛侬说的那句话——“为了你,我将抛弃一切,在你的明眸中我看到了这种命运……世间的一切,只要与你的希望相抵牾,就全都不值一提,既然我心中的一切,统统抵不住你的一瞥”。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感觉呢?
“你有不少白头发了。”我拨开他鬓角的头发,短短的,有点扎手。
“对你来说,我是不是太老了?我今年九月就四十二了。”他睁开眼睛。
“我已经满过三十了。”
“我是不是太老了?”他又问了一遍。
“是的,”我望着他的眼睛,清楚地观察到其中的一起一伏,也看到那漆黑的瞳孔在我回答“是”的时候明显收缩了一下,我忍住心中的笑,“你太老了,只配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
“真的吗?”他的声音听上去像打瞌睡的猫发出的呼噜声。
“真的。所以别去打你那些学生的主意,虽然他们比我年轻,比我聪明,但他们不会要你。只有我这个笨蛋才会上你的当。”
“谁上谁的当还说不清呢。”他小声咕哝道。
我靠在沙发背上笑了起来,之前略有些阴郁的心情一扫而空,“跟我说说你今天作了些什么吧。”
“还能做什么?上课,看学生的文章,开会,想你。”
“同在一城,有什么想头!”
“同城不同房,同房不同床,同床还不一定同心呢!怎么不想!”
“既然你求的是同心,当然就不用在乎是不是同房同床了,不是吗?”
“你呀!柏拉图他老人家若是地下有知,见了你也会自叹弗如的。我又没叫你怎么样,亲一下都那么别扭。”
我推开他的头,站起来,走到窗边,望着远处高楼顶端闪烁的阳光。我喜欢和他在一起,看着他的脸,听他说话,偶尔还想摸摸他,但也仅此而已。一想到要和另一个人共享身体我就感到恶心,无论那个人是男人还是女人。如果是他,那么拥抱多少可以接受,但接吻便很牵强了。我们只吻过一次,弄得我差点要吐了。另外,对我来说要当着另一个人宽衣解带是件很难的事,从上小学起我就不当着老妈的面换衣服了。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不正常,我也曾想过去看心理医生,但我自己就是医生,也学过心理学,还有心理咨询师资格证,当然知道所谓心理治疗就是按照大多数人认为正确的模式去改造那些少数不符合这些模式的个体。但多数人认为正确的就一定正确吗?或者我自己才是正确的?经过“治疗”,或者说改造后的我还是我吗?现在的我,尽管某些方面从统计学上来说不算“正常”,但这样的我才使被自我认同的,从某种意义上说,才是真实的,我不想为任何人任何事改变我自己——即便是他。我对于性有种生理上的厌恶,在我看来,性是自然,或者说上帝,对人类的恶作剧,为了达到繁衍的目的,给予人类性的快感,没有快感,谁会去干这种又费力又费工的事?动物没有理性思考,只会盲目地听从自然的召唤;而人呢,能够思考,有自由意志,总是喜欢标榜自己能怎样怎样改造自然,却心甘情愿的屈服于性的快感之下,干起活来比任何动物都买力,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无论严寒还是酷暑。真是可悲。
“我要离婚。”他的声音懒洋洋地飘过来。
“不要开这种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
“为什么要离婚?难道你想和谁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