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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过那人,你且好生歇着,我还有事要吩咐你去做。”说罢,一指点上洛慈的睡穴便教洛慈昏了过去。
第八十章 速战决
契丹人怎么也不会料到:次日天微微亮的时候便有人偷袭军营,还将粮草烧了个干净,倒不是管事儿的人疏忽了,只近几日都是响晴的天气,粮草之类的干得彻底,一把火点着了,怎么扑也灭不了,火势越烧越大,最后连人都靠近不了,只得由着它烧,直到那粮草堆子化成了灰,军营里依旧是乱成了一团。
契丹的先锋骑兵早就跨上马追了去,却是被靛军的人马绕在西边山口,离主营也不算远,就是不肯交战,一直不停地兜圈子,那群契丹人绕了许久终是忍不住了,连主营里的铁甲骑兵都统统骑着马匹奔了出来,彭志一看时机已到,立时一声令下,故作慌乱地撤退,契丹人以为他是害怕,索性一鼓作气地追了上去。
这彭志得了玉寒的教诲,样子已是全全然做足了,就差丢盔弃甲了,好容易将一干契丹宵小引至辎重营所在之处,立时就掉转马头,与冲在前头的契丹人战在一起。后头跟上来的一干北辽骑兵不明所以,直到树丛掩映间无数铁箭飞射而出,这才明白,他们中了靛军的埋伏。
这还不算,玉寒早就领兵在东面堵住了北辽骑兵的退路,撤退无望,契丹人只得硬着头皮与靛军战在一道,而那铁甲骑兵本以为有铁甲护身便可横冲直撞,谁料床弩所射之箭劲道太过强大,竟可将铁甲穿透!
这一仗打得甚是痛快,待到天大亮时,晥镇外已是血流成河,当然这血是契丹贼子的血,靛军死伤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彭志心想这已算是战胜了,刚想着撤军回营,便被玉寒拦住了:“不剿了契丹人的老窝怎能叫完胜?”
面前的少年苍白的脸上沾着几道血痕,越发的显得那冰冷的嘲讽之语森然冻人。他还未回过神来,便听得那人说:“有道是穷寇莫追,如今连追的人都死光了,不若咱们去会一会他们的主将,演一出:擒贼先擒王!”
话音方落,那人猛拉了缰绳便是御马西去,彭志只得率领先锋营的人马紧追其后。方至北辽营口,便有骑兵出来应战,玉寒抓着缰绳掉转马头,高举红樱金枪,仰天长啸,一声呼号伴随真气而出,响彻山谷:“一鼓作气,今日本将索性一举灭了这北辽人的老窝,你们说:好不好!”
靛军方才大捷,气势高涨,霎时应声:“杀!杀!杀!”一个个杀字气势迫人,玉寒夹紧马肚,战马立时扬起前蹄,嘶鸣声震耳,玉寒长枪一指,亦是同一个字利落吐出:“杀!”
瞬时,靛军如潮水般涌入,一时间杀声震天,玉寒近乎贪恋地嗅着那弥漫的血腥之气,她是不是该感谢齐博臾呢?若不是他的那几滴血,如今她怕是根本就无法上阵杀敌吧。唇角扬起一个冷酷的弧度,枪头迅速刺入,继而飞快拔出,鲜血四溅。
这一战赢得甚是漂亮,四个时辰,靛军两万人马剿灭契丹六万骑兵,径直将北辽人永拒迟延山外。后人评说:玉家四少用兵如神,犹擅奇袭,可化腐朽为神奇。
齐博臾当时正喝着早茶,猛地觉得不妙,片刻便有消息传来,说是辽兵败了,几乎全军覆没。他狐疑地看着那从战场上逃回来的探子,继而一把揪住了那人的领子,“说,四少是怎么灭了北辽的铁甲骑兵的!”
那人支支吾吾了半天,终是勉强将始末交代了。齐博臾一听顿时跌坐在那张方才还坐得万分惬意的太师椅上:原来床弩战车是用来对付铁甲骑兵的,他原以为那是用以远程击杀的,却不料近程击杀威力巨大,恰巧是铁甲骑兵的克星。
他怎么也没有料到那人竟如此果决,真真是半点都不带拖沓,昨日才与自己交锋,今日便将契丹人收拾了个干净。她知道自己身在迟延山必然另有所图,可她竟忍得住不去想、不去过问,一心一意地先灭了契丹人再说。何谓“燃眉之急”,这人看得分明,一旦认清,半分也不为外力所扰,他不禁笑起来:“齐凤臾啊齐凤臾,你何时有了这一双慧眼,竟识得玉寒这样的良才!难道我齐博臾晚了你一步便晚了一辈子?”
喃喃自语了许久,他终是止住了心头的那阵不甘,重新端坐了身子,端起喝了一半的早茶,悠悠然掀了盖子,吹了吹浮着的茶叶沫儿,轻抿了一口,暗道:没关系,那人想要活命,迟早还是要来求他,就算是她不稀罕那条命,齐凤臾也定然是舍不得的,届时只要让当朝睿帝得了消息,不怕他们不自投罗网。
玉寒收兵回营的时候洛慈恰巧睡醒,入眼的是浑身是血的玉将军,她慌忙站起身来,立刻就抱住了玉寒:“娘娘,你怎么了?”
隔开她的手臂,玉寒侧首冷冷道:“你叫我什么?怎的伺候的时间长了,连记性都不长了?”洛慈的眼帘瞬时便低垂了,躬身道:“奴婢错了,玉将军教训的是。”
摆了摆手,玉寒道:“北辽败了,即日玉老将军便会率兵凯旋。”说罢便伸展双臂,示意洛慈为她更衣。
齐凤臾原还在为二十万大军派向何处而犹豫之时,却不想区区二十日,迟延山便传来消息:辽兵败了,还是完败!捏着那一纸捷报,齐凤臾右臂忍不住颤抖:那人……真真是千古奇才!越是知道就越是后悔,悔不该当初逼得那人进得椋宫,逼得那人拒自己于千里之外。
元禾九年三月初九,玉家父子凯旋还朝,睿帝亲临文宣门犒赏三军。
齐凤臾高站在城楼上俯视三军,黑压压的一片列阵而立,高处看来果然是气势恢宏,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算不得如何出色的靛军在那人的率领之下,竟真的可破敌城于一瞬。那是他的江山,这群人是他的子民、他的士卒,然他的眼里却只有那最前头的少年……
那瘦得脱了人形的少年,大红战袍加身,端坐马上,红樱金枪在侧,尖的有些刺人的下巴微扬着,比往日还要倨傲冷淡。他隐隐忆起那人身着大红袍子站在琼林苑内的情景,红衣凄切,她隐在众人堆里,却独独占住了旁人的眼光,如今这人越发的哀戚,如此的冷,催人落泪,让他有种几近断肠的感觉。
不一会儿所谓的犒赏便完了,众军皆被各自的头头领了回营,玉寒却是径直入了宫中,进了碧照馆。齐凤臾本思量着去看看她,却又想这人许是累得慌,便又将这想法给止住了。
次日早朝却是不平凡了,玉家父子得胜还朝,照理说朝中该又是一片歌功颂德,可这回众臣却因了玉家四少的开口给硬生生逼成了鸦雀无声。
“陛下,微臣请战邳州。”单膝跪地的四少紫袍加身,如竹身影傲然不可逼视,众人皆有种观感:若是陛下不允了此人,这事情定是不好办了。
果然,睿帝微微前倾了身子,似是和颜悦色道:“玉侍郎此次迟延山之行立有大功,不如暂且歇息一阵再议。”
底下众臣各有心思,有的暗中奚落:瞧着吧,陛下怎能让玉家功高盖主,你这回就算是有十全把握平乱,也未见得有那个机会出手。有的却是暗暗心惊:陛下那头从未有体恤朝臣这一说,如今对这玉家四少竟护短到如此境地,怕是不妙啊。又有人狐疑:这是怎么个情状,是陛下怕玉家功高盖主,还是陛下刻意护着玉家,好让玉家在朝中免受同僚排挤?
他们各有心思,玉寒却是不屑去管的,依旧是跪着,一双杏眼盯着齐凤臾的,淡淡道:“陛下体恤微臣,微臣自是感激不尽,可邳州兵乱,镇压之事刻不容缓。”她顿了顿,又道:“陛下若是担忧士卒疲乏……那大可不必,所谓一鼓作气势如虎,我军得胜归来,士气正盛,如今前往邳州,再合适不过!”
她这边说着,齐凤臾神色不变,周遭旁人已是吓得呆住了:睿帝向来铁血果决,在朝政上若有人同他叫板,那下场必然惨不忍睹。如今这玉家四少竟在朝堂上公然逼迫睿帝派兵,难道是一时得了军功便目中无人了吗?
见殿上那人还未表态,玉寒竟改单膝跪地为叩首,道:“微臣自诩身无所长,唯有这一样退敌的本事,万望陛下恩准所请,派微臣前往邳州平乱。”众臣更是不敢说话了,照各人心中所想,巴不得睿帝将这人派了去平乱,谁人不知邳州那头已是乱成一团?谁去都是送死,这人要是自请,还免了众人的心头大事。
良久,睿帝不置可否,玉家四少依旧是跪着,大有死也不妥协的意味。慢慢地众朝臣便觉出不对来:睿帝似是要怒了,那可就大大的不好了,若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那他们都别想好过啊,正如是想着,却听得睿帝开了口,道:“玉侍郎且先起来,爱卿所请,朕允了便是……”
这一句嗓音之柔和前所未有,神色之无奈堪称千古罕见,几人对望,心中莫不是忐忑非常,睿帝……这是怎么了?然,未待众朝臣回过神来,这早朝便在梁公公尖细的一声“退朝”中结束了。
第八十一章 谁折柳
那一日的早朝众臣虽是无所异议,可私下里却免不了议论的。
“四少竟一点也不怕陛下,大殿之上竟敢逆着陛下的意思,强硬着非得去邳州,真真是越发的胆大了,也不知是真的不怕,还是初生牛犊不畏虎。”
“他哪里是不怕啊,依我看啊,是陛下怕他!你又不是没看见,那朝堂上只要是四少开了口的,就算是不允,陛下几时口气不好过?哪次不是好说好歹的,此次邳州平乱按理说不会派四少去的,可陛下还不是允了?”
“玉家在朝中已是独大,皇后、四少、玉老爷子,还有桐太后,按着从前陛下的心思,玉家早该被收拾了,怎的如今成了这等情状?莫不是四少真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宫外头也没少传这人是断袖啊。”
“你还知道宫外头没少传这话啊,看他那进出妓馆的劲头,若真是陛下的枕边人,早该碎尸万段了,还有这等好事让他活到今天!要我说你还真别不服,人家状元郎真真是文武双全啊,别的不说了,就迟延山这件事儿办得那叫一个漂亮啊,教你去你行吗!”
“照这话说来倒是有几分道理了,陛下素来爱才,四少也算得上是不世出的俊杰,你那一肚子酸水儿还是另找地方倒吧!”
如是众人皆有不同观感,也说不清睿帝究竟对四少是个什么看法。他们不知道不代表旁人也不知道,这不,梁公公便是这旁人之一,他看得分明,却也深受其苦,眼下睿帝便又遣了他去唤那人,他心下唯有一词:生不如死。
玉寒正在看书,眼帘都未曾抬一抬,随意道:“梁公公这算是传旨还是什么别的?”
这是个什么问法?梁公公心思转了几分,终是明白了四少所言,换个说法便是:你若是来传圣旨的,我便遵从皇命随你去了那龙眠殿,你若只是代你主子来请我去,那便要看我的兴致了。知晓了其中深意,梁公公心头越发的苦了,犹豫了半天只得如实说了,“回玉昭仪的话,陛下只说了让您过去,没说召您觐见。”
翻过了一页书,玉寒挥了挥手,“回去吧,就说我睡着呢。”
梁公公立时就跪下了,“玉昭仪啊,您别拿老奴开玩笑了,若是没把您带过去,陛下一脚就能要了老奴的命啊!”
这下玉寒终是抬了眼,一道厉光射来,将手中的书反扣在书案上,喝道:“我这是在拿你开玩笑,真真是我闲着没事儿干了!梁公公放着好好的奴才不当,乱了规矩来碧照馆做跳梁小丑了不成!”说话间,玉寒已是站起身来,慢悠悠朝前踱着步子,而梁公公却是真的动弹不得了。
睿帝待奴才素来亲厚,不比待臣子那般苛刻,尤其是对照料了自己二十多年的梁公公,那更是宽大,就算是什么事情犯了忌讳,冷下脸来瞥上一眼也就算了,几时如这主子般出言讥讽过?
他这边心思还活络着,玉寒便站在了他跟前,白底同色缎面的靴子,上头绣着梅花三弄的图样,针脚精致非凡。而那人的嗓音自上头传来,“梁公公在宫里也是老人了,怎么做奴才似乎不用我再来提醒了吧?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至于主子之间要猜忌还是争斗,那是主子的事情,哪里轮到做奴才的多嘴!”
那白缎子绣红梅的靴子朝左边移了几步,又止住了,“皇后不管事儿,陛下忧心国事,太后年事已高,主子们哪里有闲空来管教你们这帮奴才?今日,你来了我这碧照馆,既不是我的人,我也不好多说,可有句话你记住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别脑子不清楚,手伸长了错了地方!”
玉寒这边终是说完了话,撩起前襟,闲闲坐在侧旁的太师椅上,梁公公闷着头止不住地称是,她的面上却是冷冷的不带半分动容,“你也别说我多事儿,可今日我非得说道说道你这老人家,我教你多照料着哲妃的关蝶宫,你都干了些什么?尽把陛下朝福仑宫引,德妃许了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