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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渐渐收紧,目光里流露出残忍愤恨的神色:“我来之前早就想好了,如果带不回我爹回去,我就跟你同归于尽。我一条贱命没了不可惜,但是能拉上你来垫背,这笔买卖早就划算了!”
目光刷刷刷的往外刺刀子。
姬篱面色不变,无视穆黎面上要杀人的目光,伸手拿开了穆黎放在他领子的手。
说也奇怪,穆黎奋力的连手背上的青筋都显现出来了,但姬篱拿开她的手的时候,她却没能多动上一分一毫。
重新坐回位置上,穆黎面上全是惊骇神色。
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姬篱道:“姑娘孝心动天,闻者慨然。”
穆黎闻此抬起头来看他,冷笑:“你不必跟我说这些漂亮话,我生平最恨这种口蜜腹剑的小人。你若是想要我帮你做事,明说!但你不许动我父亲分毫。”
姬篱笑道:“好。穆姑娘是个爽快人。我便不绕弯子了。”
穆黎只是哼了一声,满脸的不屑。
世称皇族三个殿下都是温润儒雅的翩翩公子,真了解了才知道,一个比一个更心狠手辣。都是披着温润皮毛的人,内里却是不折不扣的狼。
姬允是一个,姬篱也是一个,几个人里面就只有姬越一个人她没接触过,但是想来也不会简单到哪里去。
姬篱点燃了桌上的蜡烛,烛火被从门窗吹进来的风闹的毫无宁日。
他给她递了一张娟纸。
穆黎就着微弱的烛火匆匆看完,抬起头来,眉头明显皱了起来,“辛——阙?”
姬篱点了头。
穆黎的面上显现出了犹疑神色。
姬篱道:“此一族也,心腹大患也,所以常常如鲠在喉,如芒在背。穆姑娘如能尽之以仁义,在下感激不尽。”
穆黎少见的没有反驳他。
她看着手中的绢帛许久,面无表情的将它放在了燃烛上方,道:“平堰穆氏与西府辛氏多年相交,关系非比寻常,出其不意固能胜之,但后来之患,还望公子出手。”
“当然。”
穆黎面上却没有开心神色,目光锁住姬篱,道:“殿下不要忘了你给出的承诺:如果我回来时看见父亲有所损伤,拼得具死不会让殿下你能够独善其身!”
姬篱面上只有微笑。
穆黎再次看了姬篱一眼,目光在苏青身上转了又转,冷硬道:“告辞。”
转过身的时候,嘴角有一丝冷笑。
姬篱没有动作,稳如山岳。
但是就在穆黎关上门的那一秒,他面上的笑容却完完整整的落了下去,整个身体都僵了。
“暮归?”
声音犹带不可置信。
有一柄匕首抵住了他的后背,匕首之后,是拿着刀柄,面色铁青的苏青。
第九章 八表同昏
“暮归?”
姬篱的手中还保持着拿着茶杯的姿势,是要饮茶的动作,但是身体已经完全僵硬,感官都集中在背后冰凉的刀刃儿上。
真凉。
但是苏青却没有了更进一步的动作。
事实上,出刀只是冲动之举。是听了穆黎所说的话之后的下意识反应,但真要细究起来怎么做,苏青却一点思路都没有。
下刀去?有点不忍心。
撤回来?偏偏又有点不甘心。
所以她也就只保持一个姿势不动,和姬篱僵持。
许久,才问道:“为什么?”
穆黎的父亲在军中任参军,有些低位,但也并不是一个很重要的人,怎么就惹得姬篱对他出手?会是因为怎样的目的?
这是一。
再一点,姬篱在漠北那边有多少势力,水有多深,她都不清楚,但是听着刚才穆黎的语气,放佛也不小。而且看的出来穆黎不大欢喜他。那父亲那件事情他会不会也有插手?
这一点是苏青极度不愿意怀疑的,因为姬篱到现在为止表现出来的都是和她是同一阵地的,要是这种情谊都是假的,苏青就不知道到底应该相信什么了。
但是穆黎刚才明明提到了辛阙,而且就姬篱说的那话的意思,要对辛阙动手?但是辛阙和穆放不是之前就和苏家站在一处了么?又怎么会闹出这么一件事情来?
苏青脑子完全乱的,眼见着姬篱没有说话,把着刀柄往里面刺了一下。
力道不重,但是姬篱明显很诧异。
“你真打算把这匕首刺下来?”
苏青道:“我一贯不喜欢怀疑人,尤其是和我相交为友人的人。你明知我这性子。但是穆黎所说又不可作不存在,何况我亲耳所闻,到底做不得假。世事公论,你就没有一点儿想说的么?”
姬篱笑道:“实则你心里面已经生了疑惑,我说了你也未必就安然信了,到底还是要在心中径自琢磨。终究还是添了愁绪。”
“你这话的意思,倒像是你承认了对穆黎父亲所做的事情了。”
姬篱道:“若我不承认,你又相信么?你既说那是亲耳所闻了,也必然是入了心了,信了。否则又何必要来上这么一出。”
苏青抿了抿唇。
姬篱没有回头,捏住茶杯的手却加了力气。
他缓缓道:“暮归,于穆安(穆黎父亲)一事,我不会加以否认,因为那确实是我下的命令。但是你若是想问缘由,我却不能说。但你父亲的事情。却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只能言到此处。至于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多的,我现今却是不能说的。”
苏青没有说话。
手中仍然握着匕首,没有别的动作。
许久。苏青才道:“世人真诚待我,我必以真心还报世人。所以在京中我能与华千仪相交甚好,我也一贯是以为你是能够坦诚相待的,但不料你对我仍有隐瞒。我所不能原谅者,一是你在明知我与穆黎曾经关系良好的情况下,仍然将我排于此事之外;二是我心中疑惑时,仍期盼你能给个缘由,但你却语焉不详。混沌黑暗,身处其中不知何就的感觉。其实并不好受。”
姬篱抿了抿唇。
他能够想见其实是苏青想起来了去岁给她换身份的事情了,那个时候她也是被蒙在鼓里不知所措,总是疑心身边的人会不会看破她的身份,或者对她造成伤害。从睁眼到闭眼都在琢磨,就是睡觉也不安稳。
姬篱在东南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相似的情况。韩裕隐于幕后操纵他的路途的时候,他也觉得很不爽,因为那个时候自己要面对的是一片黑暗,没有办法控制。如果这是对于那些得过且过的人来便也算了,但是偏偏姬篱和苏青都是有着控制事情的心思的了,这便也就更觉得不舒服了。
但是其实姬篱道现在也只是抓住了一点尾巴,并没有很明确很有把握的给穆安定罪,先把他控制住,也是想看能不能有更明确的马脚露出来。穆黎有句话说对了,平堰穆氏和西府辛氏关系向来就十分良好,所以姬篱才会希望借助这样的关系让穆黎帮她查一查。但偏偏又不能直接跟穆黎拜托此事,那样,不确定也就变成确定了。
何况他心中的猜测,并不仅止于穆安,更是平堰穆氏的嫡系那支。但是穆涧现在死了,穆放就是平堰穆氏的嫡系族长,凭着苏青和穆放的那种关系,他又怎么好把心中的这种怀疑说出口?
所以姬篱还是摇了摇头。
“暮归,我只能同你说,此事和你没有直接的关系,所以就算牵扯起来,也到不了你的头上。但却因为关系重大,在事情还没有尘埃落定之前,我不能同你讲个明白。我知你心中的顾虑,我也明白了解你的这种顾虑。若你就此认为我原先所做都是欺瞒,我也没有半句怨言。”
背上的力道轻了,苏青走上前,在姬篱面前立定,直视他的眼睛。
黑黑亮亮,像极了他原来装傻卖萌的时候,只是里面没有了笑容。
苏青道:“母亲曾说过,勿要怀疑他人真心,因着这世上少着心心念念想让人不得善终的人,大多的人,心思都是善的。何况以为他人心怀叵测的,大多也是误会。”
她动了动唇角,目光直直的望进姬篱的眼里。
“所以虽则我听了穆黎的那些话,心中还是想着为你辩白。总觉得你有着别的苦衷,不至于真的就要在平堰穆氏和西府辛氏后面捅刀子。更何况他们现在还和苏家在合作!就是你再不喜欢他们,总不至于掂量不清这里面的分寸!何况他们原本也是大家,怎么就容得……”
姬篱的目光望了过来,沉静的像潭水。苏青见了,一下子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是啊,姬篱怎么会不知道这些。
他早就不是原来那个傻乎乎的孩子气的呆萌家伙了。
苏青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玉之。”
她轻缓道:“每个人都会有不可告人的苦衷,我明白这一点,所以我不会逼你说。但这条线的另一方也牵挂着我的朋友,我总不至于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你牵扯。所以……”
她抬起头轻轻的笑了一下。
像窗外的雨帘子一样迷蒙。
姬篱的心,突然像是被什么重物狠狠的锤了一下。
但他没有呼出痛来。
他只是淡淡的看着苏青,轻轻的道了一句:“好。”
苏青笑了一下。
然后走了出去。
外面,风雨飘摇。
第十章 君子于役
苏青走出来才觉得这举动有些冲动,外面雨下得很大,就是从屋子里去了把伞撑着了,落下来到底还是叮叮咚咚的,一点都不安宁。
但总不至于又回去,到底了纠结。
所以苏青就只在马棚檐子地下等着,顺着马儿的毛,待雨停些再走。
其实这场景像是她小时候跟苏晏闹起别扭来的时候,不肯回家,自己骑马往塞外跑。不过她老爹从来不担心她,外面有卓图帮衬,回去之后两人又都是和乐的样子了。
姬篱第一次嘴巴这么严,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平堰穆氏和西府辛氏都是大家,姬篱怎么着都不至于当真对他们下手。这点分寸,姬篱起码还是能够把握住的,所以苏青也不至于当真担心。何况他们俩家也不是什么任人揉捏的。
但是这样赌气冲出来又究竟是为什么呢?还是就是华千仪曾经说过的,是骨子里的痴性儿犯了?
想不明白,苏青就只叹了一口气。
穆黎嫁了人之后又一次回来省亲,苏青上门去拜访,就听穆黎说起来,为人的难处。说是宅子里各种势力错杂,还是去揣度别人的心思,真真是好没意思,但偏偏又不能说就撒手不管了,怎么说起来,她都是当家主母。
那个时候还不明白,现在却觉得穆黎讲的,到底还是有些道理的。
可能最开始见人的时候,会觉得是个明朗开怀的性子,没什么心思的样子,但后来却觉得其实那人并没有自己所想象的单纯,甚至还比自个儿还高明呢。但一想想,毕竟是在那样的环境长大的,哪里会就一点心思都没有,只要彼此坦诚,不把那些心思放在朋友身上,做事情不要太赶尽杀绝。怎么都是好的。但是再后来,却觉得,虽则她对别人是一番拳拳不隐瞒的心思,但别人未必对她如此。虽则现今还不会真牵扯出什么祸事来,但到底心里膈应的慌。
好吧,虽则这心思里这么一番含沙射影的,但说到底了还就是姬篱。
苏青摁了摁眉心,觉得这种事情当真最惹人闲愁。平素若真是忙碌起来,哪里有心思想到这些?
思绪烦乱中,又想到穆放当时离京的时候。那会儿他是满身的落魄。并着残破的身子。也不知现今可要好些了?
思来想去,苏青只觉得诸事烦乱,倒是怀念起在乔楚那边整理疏注的日子了。资料虽则繁杂,但到底不必有这许多别样心思。到底了,单纯些。
外面雨势小了些,渐渐的又减回毛毛的细雨,苏青伸出手去探了探,觉得可以行人了,才牵着马出了棚子。
穿过小庭院的时候看着姬篱屋子里灯光还亮着,杵那儿立了一会儿,好一会儿,才举步子走了出去。
姬篱看着映在窗纸上停了好一会儿的影子。勾了勾嘴角,眉眼弯弯。
廿三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这会儿在姬篱背后立着,没有说话。
估摸着苏青走得够远了,听不见任何声响了。姬篱才回首问道:“怎么样?”
“穆涧是个很谨慎稳妥的人,没有留下来任何东西。”廿三先是摇了摇头,把这话说了出来,犹豫了一会儿,吞吐的问道:“穆涧是苏晏的左膀右臂,又是皇帝亲自派到漠北去的,主子怎么怀疑到他们头上去了?”
姬篱道:“原先倒也是因着南北苏家的事情,有了点思路,觉得既然苏家能够做出这样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