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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秀有什么好看的?只会倒我胃口。”她闲闲摊手。
蔡子麒闷吼一声,双拳交握,指节喀答作响。
她直觉退后一步,“你想怎样?打人啊?”
“我看起来像是那种会打女人的男人吗?”一字一句自齿缝中逼出。
当然不像。
她在心底微笑,并不坦然说出口,只故意拿眼睛评估似地瞄了他全身上下一眼。
“钟晨露,你到底吃不吃饭?”他看来快气疯了。
“吃就吃。”她咬了口寿司,母亲绝妙的手艺垫入空空的胃里,她不禁满足地轻叹一口气。
幸而他早来了一步,否则她大概也忍不了多久,很快就要下楼偷偷觅食去了。
她可不想在觅食的时候当场被他逮著。
“我已经吃了一块,你继续暍啊。”她笑睨他。
他瞪她一眼,下乡说话,斟了一杯,同样一仰而尽。
她一面欣赏他哑巴吃黄连的精采表情,一面品尝著滋味鲜美的寿司,唇畔笑意逐渐加深。
终于,他喝完了一整壶蔬菜汁,她也扫光了一盘寿司。
捧著绿茶,她嗅闻著那清淡的芳香。“真好吃。”叹息逸出她的菱唇。
他以那种“你满意了吧”的神情瞪她一眼。
她忍不住笑了,“喂,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还特别送饭来给我?”
他呛了一下,“谁……谁关心你了?我只是不想钟妈妈担心你。”
“你干嘛那么在意我妈的想法啊?莫非你暗恋她?”她半故意地说。
他呛咳更剧,狠狠扫她一眼,“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可没胡说,是正常的推理。难道我妈今天捏你手臂的时候,你没脸红吗?”
“我……哪有?”他否认,可湛眸却掠过一道不确定的异芒。
还说没有?明明就有!
莫名的不满匆地堆上钟晨露心头,她颦眉,细声细气地说了一句,“恋母情结。”
“你说什么?”他低咆,高大的身躯逼临她,眸中点亮危险的光芒。
她呼吸一颤,却倔强地扬起下颔,“我有说错吗?你妈说要再婚,你不是反对了好一阵子吗?连她跟著你继父搬去台北,你也坚持不去,宁可寄住在我家——简直像个别扭的小男孩!”
“你……你懂什么?”他低头瞪她,炽热的鼻息撩起她鼻尖细细的汗毛,“我一开始反对那男人,是因为我怕他只是玩弄我老妈!我不搬去台北,是因为我想在南方中学读完高中!”
“是吗?你敢说你对你继父一点也不怨恨?”
“当然不恨!”他吼,顿了顿,容色慢慢黯下,“不但不恨,我还……很感激他。”
她蹙眉望他。
他猛然旋身,年轻挺拔的身躯靠上窗台,黑眸一扬,若有所思地望向天际一勾淡白色的新月。
新月,斜斜挂在云边,带著股不安定的气质,像随时会滑落。
“喂,你……”察觉他匆然黯淡的心绪,钟晨露匆地有些歉意,她犹豫地定向他,步履轻缓。“你还好吧?”玉指试探性地戳了戳他的背。
“我没事。”他粗声应道,眸光一落,凝定庭院里两条轻微晃动的人影。
她跟著他调转视线,赫然发现那是刚刚归家的父亲,他揽著母亲的腰,两人亲昵地往屋内走。
“……我妈苦了十几年了,也该是她得到幸福的时候了。”嗓音低微沙哑,“我不想打扰他们。”
她心一扯。
所以他才宁愿一个人留在台南,寄人篱下吗?因为不想打扰母亲得来不易的幸福婚姻?
“可是我相信他们一定不会觉得受打扰的,我相信你妈一定很想跟你住在一起。”她促声道,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语气如此焦急,“你知道吗?她临去台北前告诉过我,她好希望能三个人一起过著幸福快乐的生活。”
他一震,慢慢回过头来,“我妈真的这么跟你说?”
“我没盖你。”她举起右手,显示真心诚意。
他没说话,良久,才点点头,“谢谢你告诉我。”他端起桌上的托盘,转身意欲离开。
就这样?“你要去哪儿?”
“没看到吗?”他扬眉,举高托盘,“我把这些端回厨房啊。”
“不是,我的意思是……”她咬唇,“你待会儿要做什么?”
“什么时候你会关心我想做的事了?”
“我……”樱桃小嘴张成0字型。是啊,她管他漫漫长夜怎么打发?像他这么粗线条的人,总不可能一个人关在房里想心事吧?
“算了,告诉你也无所谓。我要去打篮球。”仿佛觉得她愣然张嘴的模样很有趣,他含笑回应。
打球?
她一拍手,“正好,我也去!”
这回轮到他愕然张嘴,“你要跟我一起去打球?”
“我们体育课期末要考篮球,我正愁到时候考不过呢。”她微笑灿烂,“正好,你这个篮球校队的高手来教教我吧。”
“我凭什么要教你?”
“寄人篱下,难道不该表示一点感恩之意吗?”
蔡子麒闻言,抽口冷气,剑眉一拧。
早知道会这样,他当初干脆厚著脸皮跟母亲一起上台北算了,也免得老被这恶女拿这点小恩小惠来要胁他。
“要打就来吧。”凝思过后,他发现自己也只能咬牙答应。
“太好了,谢啦!”
他冷哼一声,端著托盘走出房间,转念一想,匆又回头,嘴角拉开不怀好意的笑弧。
“我说啊,你贴战痘贴布能不能技巧好一点?”
“什么……什么意思?”她嗓音发颤。
“边边都翘起来了。想想看,等会儿你一面打球,那几块布一面在脸上晃,会不会太难看了点?”
高温的火山熔浆,瞬间爆红了一张可爱的圆脸。
蔡子麒看著,忍不住得意地笑了。
这一回,他占上风。
秋天的月光流泄,在地上曳出两条人影,一长一短,一前一后,偶尔分得好远,偶尔又会紧缠在一起激烈摇晃。
那正是蔡子麒与钟晨露,走向社区公园的两人一路拌嘴打闹,没一刻安静。
“……Stop!”蔡子麒像是受不了了,蓦地低吼一声,“再跟你这女人讲话,我会发疯。”手一落,他一面前进一面运球,仿佛意欲藉此宣泄胸腔郁积的不满。
钟晨露只是笑嘻嘻地望著篮球反覆落地,听著球落地时那清脆响亮的声音。不一会儿,他们已踏进公园里一方小小的球场,另一道不规则的运球声加入。
她好奇地瞥了场内正对著篮框练习投篮的男孩一眼,接著,容色一变。
轻呼一声,娉婷的身躯迅速一旋,躲在高大的蔡子麒身后。
他拧眉。“你发什么神经?”
“是学长。”她低声应道,总是柔亮的声嗓难得抹上几许羞涩。
“学长?”蔡子麒目光一转,认清熟悉的人影后,冷哼一声,“啊,原来是我们前班联会主席兼校刊社社长展岳,你最崇拜的大人物。”猿臂一展,将躲在身后的她抓来身前,“躲在这儿干嘛?去打个招呼啊。”
她立刻转过身,背对学长,蜜颊淡淡染红。“不要。”
“为什么?你不是很喜欢他吗?”
“我现在这样怎么见人?”她没好气地瞪他,“我不去。”
“你现在怎样了?”他不解。
她不情愿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啊。”他总算恍然大悟,拉长了声调,“痘痘啊。”
她怒视他,明眸燃亮的虽是愤怒火苗,可圆圆小脸漫开的却绝对是少女的羞赧。
这恶女居然会脸红?
瞪著钟晨露红成一朵玫瑰的容颜,蔡子麒有些惊,有些愕,却有更多难以厘清的愤慨。
奇特的窒闷卡在胸口,令他嗓音发涩,“别傻了!他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你会冒痘痘,我相信他以前一定看过吧?”
“他……才没有呢!”她跺跺脚,瞪他几秒后忽地别过娇红的脸颊,“我才不会让他看到。”
她不肯让展岳看到,却无所谓让他看到——这什么意思?表示她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愈想愈不是滋味,蔡子麒重重一拍球,“还说我别扭?你才别扭!”他翻白眼,“到底还打不打球?我要过去啰。”
“那你先过去打好了,我先在这边等。”她坚持不肯过去。
他长长瞪她一眼,“随便你。”
甩甩头,他迳自运球往篮框处奔去,在邻近展岳的三分线处停定。“学长,一个人打球?”
听闻他的招呼声,展岳缓缓转过一张苍白异常的俊脸。“是你啊,子麒,你也来打球?”
声嗓微锐,气息急促,惨白的脸上挂著淡淡的黑眼圈,一副病撅佩的神态,可眼神却异常璀亮,瞳孔放大,遍布兴奋的血丝。
极端的对比令蔡子麒一惊,暗暗皱起了眉。
“学长,你怎么了?好像气色不太好。”
“没什么。”展岳摇头,拿衣袖抹去满头大汗,“可能最近不常运动吧,才打了几分钟就累了。”
“要不要跟我比一场?”
“我?跟你这个篮球队的首席射手?算了吧,我不是那种不自量力的人。”展岳自嘲,“而且过两天就要模拟考了,我得赶快回家念书才行。”他弯腰,拾起篮框架下的书包。
“学长刚从学校回来吗?”蔡子麒讶异。
“思,在学校晚自习到九点。”展岳解释,一面旋过身,“我先定啰。”前进的步履有些虚浮而踉舱。
蔡子麒急忙上前扶住他,“学长,你没事吧?”
“我说了我没事!”展岳锐喊,倔气地格开他的扶持,“怎么?我只是身体差了一点,你们就非要把我当阿斗吗?”
蔡子麒一愣,“我没这意思。”
“那就打你的球去!”展岳狠狠瞪他一眼,昂然迈开步伐,这一次,步履不再虚浮,反而快捷而轻盈。
蔡子麒眯起眼,默默思量著这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清亮的声嗓打断他的思绪,“怎么回事?你跟学长说了什么吗?他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是钟晨露,英气的眉微颦。
蔡子麒定了定神,“没什么。”他耸耸肩,若无其事地运起球来。
“明明就有!”
“你很吵耶,女人,到底要不要练球?”他不耐地斜睨她。
她一窒,“我……要啊。”
“那就来吧。”他将篮球抛给她。
她接住,神情却仍犹豫,“可是你跟学长……”
“就跟你说没什么。”他摊摊手,“只是我本来想邀他跟我打一场,可他急著回家念书而已。”
“就这样?”
“信不信由你。”
“可是……学长脸色好像怪怪的。”
她也注意到了?
蔡子麒神智一凛,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八成是念书念到神经紧张吧?上次模拟考他丢了一直保持的王座,肯定很不甘心吧?”
“那倒是。”钟晨露点头,微微惘然,“听学姊说,他这阵子拚命用功,连午饭也是一面看书,一面吃,好像誓不夺回第一不罢休。”
连这种小事她都知道?
连展岳午餐没好好吃这种事她都打听得清清楚楚,可见这女人果然有非分之想。
“……为什么他要这么拚命念书?”她喃喃继续,“为什么这些学长姊一上了高三就什么都不管了,光想著读书拚联考?难道真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吗?”两束迷惑的眸光匆地射向他。
他一窒,“别问我这么高深的问题。反正我本来就不爱念书。”
“那倒是。”她漫漫颔首,“你除了看推理小说,天天作你的警察梦外,根本一点也不在乎学校的功课。”
他睑色一变,“这是什么意思?”不像赞扬,也不似讽刺,可就是教人听了满心不是滋味。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啊。”星眸眨了眨。
他冷哼一声。
她却置若罔闻,眉宇依然蹙著,显然仍陷于思考的迷宫。
她就这么关心展岳吗?酸意自蔡子麒心头涌出,他陡地粗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