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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知道她出宫去了哪里,但她出宫时有皇上的手谕。上官嫃只觉得心力交瘁,斜倚在銮驾里昏昏欲睡。
凤鸾吱吱悠悠仔在了德阳宫前,元珊掀开帘子,将胳膊递上去。上官嫃伸手搭扶着下了车,缓缓走了几步,才鼓起勇气抬头看这座阔别已久的宫殿。
内侍通传之后,回禀说皇上在配寝殿,便要引路。上官嫃似笑非笑道:“不用了,哀家自己进去。”
从正寝殿到配寝殿的西廊她还记得十分清楚,一百六十九根廊柱依次从身边掠过,她总期待着西廓的尽头能出现那一袭明黄的身影,精致的眉目透着些许温柔,好今她在回忆的时候能想起他的温柔,而非残酷无情。
走到西廓的尽头,转弯,迎而撞进一个明黄色温暖的怀抱,上官嫃觉得目眩,疑真疑幻。一个温和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带着稍稍的歉意:“朕走得太急了。”上官嫃身躯一震,缓缓抬头,眸中的光芒逐渐黯淡下去。然后挣开了他情急时扶住她的双手,问:“皇上可听说了安尚书的事?”
“有所耳闻。”司马轶一面说,一面引她进了寝殿。殿内的烛台上换了清一色的新烛,根根规矩整齐。案上陈列了水果香茶,似乎很有闲情逸致。司马轶请上官嫃入座,随手拿了串葡萄递给她,“尝尝,十分美味。”
上官嫃摇摇头,问:“安尚书是得了皇上的允准才出宫,不知去向何处?”
司马轶答:“安尚书是去浮椿观为朕和父王求平安符。”
在一旁伺候茶水的李武宁错手将茶水洒了些出去,忙用衣袖揩了揩,下跪认错。司马轶瞥了他一眼便叫他退下。上官嫃淡淡蹙眉饮了杯茶,忧心道:“尚宫乃接二连三地出事,如今安尚书莫名其妙遇害,更加无人掌管尚宫局。难道她们为了争权夺位不惜痛下杀手?”
司马轶问:“听说你将英尚仪关押了,所为何事?”
上官嫃一面思忖着,一面慢慢说:“我们有证据,当初是莫尚仪偷偷调换香囊,致使先皇喘疾发作。先不管酒中的毒是何人所为,英尚仪反正难逃干系了。”
司马轶剥了粒葡萄,两指拈着递到上官嫃唇边,笑道:“你一定怀疑是我父王指使了?”
上官嫃复杂的眼神转了转,张口衔住,唇瓣似有似无擦过他的指尖,接着便粹不及防被司马轶吻住了。她过于惊骇以至于一时忘了抵抗,任由他灵巧的舌侵入自己口中,将那粒晶莹圆润的葡萄一下卷走。
上官嫃暗暗探紧了绫绡水袖,麻木地应付司马轶攻城掠地般的索吻。他专注地看着她,细白的手指探入她的衣袖,从她手腕抚上去,渐渐抚上小臂,轻轻笑着说:“我喜欢你这样子,就像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
上官嫃还未答话,颈上袭来一阵痛痒,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她身子锦软向后倒去。司马轶用力吮吸她颈侧那道血脉,仿佛想要吸干她身体里冰冷的血,换上新鲜滚热的血,好让她别再对自己这样冷漠虚假。他想要她的热情,哪怕一点点。
上官嫃微微张着口喘息,睁开眼闭上眼都是查元赫神采飞扬的脸,耳边依稀回荡着他略略羞涩唤她“娘手”的嗓音。她粹然握住了拳,手臂绷紧,肌理中爆发出一股凶悍的力量,出奇不意掐住了司马轶的脖子,尖尖的指甲几乎全部陷入皮肉里去。
司马轶看着她的眼晴,落寂一笑,想说她狠心恨她欺骗,却不敢,怕说破之后一切就如泡影幻灭了。
上官嫃渐渐平复气息,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就算你想用强也不会得逞,你打不过我。”
爱。家。飘。备。注。手。打。至。2。3。0
“所以我注定要被你欺负么?”司马轶自嘲道,翻身坐起来,顺手拉了她一把。“过几日就到万寿节了,所有事情暂且押后处理罢,你不如好好准备为我祝寿。”
上官嫃莞尔一笑,“到时候皇上会欣赏到世上最精彩绝伦的剑舞。”
司马轶伸手替她整理衣襟、秀发、将松落的流苏发钗取下,再悉心插上,低语道:“再精彩绝伦也不如你跳的那么摄人心魄。”
上官镇转身站起来,望了望这所住了十年的屋子,心中竟一片戚然。万寿节,一切就该结束了。她慢慢走出寝殿,在殿门外回眸一笑,漾漾的烛光笼罩在她周身,一种静淡无声的美就那样随着光线晕开,从他眼里晕到了心里。
李武宁从殿外进来,垂首问:“皇上,摄政王那边还去么?”
“去看看罢。”司马轶努努嘴,漫不轻心吃了一会水果,才命李武宁摆驾。
殿中一片狼籍,书卷散落一地,碎瓷片反着刺目的釉光,司马琛趴在案上纹丝不动,脸深深埋在臂弯。王妃窝在角落里缨缨哭泣,惊恐又委屈,司马轶一迈入殿便将王妃扶起来,悉心安慰,全然不顾司马琛。待司马轶说要送王妃回寝殿休息,司马琛暴怒而起,指着司马轶咆哮:“你再说一遍,她究竟是不是去了浮椿观?!”
“她是这样对我说的。”
司马琛的拳头狠狠捶在案上,咬牙切齿:“不可能,去浮椿观耗时长久,她不可能暮时才出去!”
“朕并不清楚她的想法,也懒得询问。”司马轶从容不迫,对司马琛的一切置若罔闻,只管搀扶着王妃。哄着王妃入睡后,司马轶疲倦回到配寝殿,忽然发现方才上官嫃坐过的地方掉落了几根长发,他小心翼翼拈起来,想起她唇击间的香甜,心旷神怡。
殿外更声响起,子时了。司马轶回过神来,负手转向书房走去,一面低低对李武宁说,“安尚书出宫去了何处,你知我知,不能再让第三个人知道。”
“是,奴才明白。”
拐入阴暗的通廊;司马轶脸上浮址一抹隐约的笑意,以道:“大长公主替朕除了个眼中钉,你说朕要如何感激她才好?”
“一切尽在皇上掌握中,届时谁的性命都全凭皇上一句话。”
司马轶深吸口气,望着书房门阶下那张石桌,无数次他躲在石桌后面的花丛中凝望她的身影,呼吸着她的香气,陪她度过夜不能寐的夜晚。无数次。
今年乃圣上加冠之年,因此万寿宴异常隆重。正阳宫外仪仗华灯锦延至宫门,从民间教坊请进宫献演的艺人络绎不艳,跳着百戏入场。有上竿、跳索、倒立、折腰、踢瓶、筋斗,一面表演一面嘻嘻闹闹往宫里行进。
皇上与太后、摄政王同坐于殿上,重臣及番邦使节坐于其下,群臣百官及家眷坐于殿外两廊。两列案上摆列着各色精美茶点果子。大殿一侧早已设好器乐,民间乐人们效仿百鸟鸣叫,在整个殿内回荡,宛若百鸟朝凤。宫廷乐师肃然屏息,巧然将笙、箭、笛等空明的音色与鸟声和鸣,接着众乐齐奉。
承相举杯敬洒,百官倾杯随之,高呼万岁。
民间百戏、宫廷群舞、番邦献艺,一台台戏轮番上场,精彩绝伦。第三盏御酒时,番邦使臣献上一只五福烧全羊,因亨制方法独特保密,在大禇极难吃到这道菜,逢万寿节才有使臣进献。
上官嫃曾尝过几次,味美独特,令人食过之后意犹未尽。她稍尝了尝,便搁下筷子,拿丝绢擦了擦嘴角。司马轶含笑望着她问:“怎么,不合口味?”
上官嫃侧目一笑,答:“味道极鲜美。不过羊肉多食无益。靠哀家听闻摄政王极爱羊肉,皇上不如借此一尽孝道。”
“那是自然。”司马轶应着,便命人取多了些给司马琛送去。
查元赫位高权重,与查德高并席坐于上官嫃左侧第一位。尽管场面热闹威大,但眼见上官嫃明肆璀璨对他人浅笑,查元赫如坐针毡。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却无法逾越。
司马银凤位列亲王席间,遥遥望着一身贵气的上官嫃,二人眼神时时交汇,又若无其事错开。
司马琛对烧全羊赞赏有加,接下来西域使臣进献一种奇异稀罕的仙果,据说有延年益寿之效。内侍依例先尝了一点,确信无恙后便呈上去,因珍责稀少,只呈给皇上、太后、摄政王三人享用。
一边享用仙果,一边欣赏剑舞入场。一个个华丽妖艳的女子身扯轻纱飞旋跳跃,剑随臂摆,穗随风动,英姿飒爽又不失妩媚风情。司马琛一见刀光剑影,忽而警觉起来,司马轶含笑对他说:“父王敢心,朕检查过,那些剑都是假的。”司马琛侠不动声色继续吃仙果。
剑舞博得阵阵喝彩,趁众人着得入迷,司马轶假意弄掉了银勺,俯身去捡,起身时悄然动了动嘴唇对上官嫃说:“待散席之后你为我单独跳一曲剑舞可好?”
上官嫃颔首默认。司马轶敦厚一笑,话语却轻佻得很:“要穿得像她们那样少。”上官嫃瞥了他一眼,带着些许嗔意。查元赫眼神冷冷望着他们,手下不由自主地用力一掐,一双筷子便折成好几截。
一曲剑舞令众人如痴如醉,舞姬们由一旁退下,妖娆嬉笑还不忘骚首弄姿,惹人瞩目。查元赫拧眉抱怨道:“真是庸脂俗粉……”查德高干咳了两声,道:“还有一个时辰,你规规矩矩坐着就是了。”
查元赫黑着脸扭开头,忽然听见一片哗然的惊呼,回身一看,竟是司马琛昏倒在座上!林密一面高呼着传太医一面叫人查看桌上所有的食物。司马轶和上官嫃也都围了上去。查元赫几步上前,瞥了眼司马琛的脸色就说:“中毒了。”
司马轶楞了半晌,问:“我们吃的东西都一样,为何父王会中毒?”
查元赫又住前走近了些,探了探司马琛的鼻息,“还有救,太医赶来就没事了。”
去传太医的内侍一连去了好几个,统统有去无回。就在正阳宫去住太医院的长廊里,两名舞姬持剑躲在暗处,纱裙上已有斑驳血迹。
底下群臣议论纷扮,有的微微发慌,连乐师都乱了分寸,曲子渐渐错乱起来,后来索性停下了。上官嫃又望了眼司马银凤,只见她微微点了头,心中便松了长长一口气。司马轶紧紧抱住扑过来哭泣的王妃,温柔安慰,上官嫃见他们如此伤感有些不忍心,转身,却发觉查元赫就贴在自己身后,贴得如此之近,她微微一吸气鼻腔里便全是他的味道。
她忽然想牵着他的手,告诉他自己大仇得报,可以跟他这走高飞了。但他的目光却冰冷得如一把寒光闪闪的刀子,令她胆怯。
浮漏一点点沉下去,内侍总管林密似乎预感到有何不对劲,慢慢在摄政王旁边跪下,俯首叩头。不一会,殿上传来王妃撕心裂肺的哭喊,所有人都知道大事不妙,纷纷跪地。
上官嫃收回心思,命戴忠兰发话。
“摄政王薨!请各位卿家安排家眷先行离宫,各局各司留下主事的官员善后。”
席间百官的家眷争先恐后离了席,唯恐出乱子。王妃不一会便哭得晕厥,被人送回寝殿。
司马轶似乎用了极大的气力才挺直了身子,缓缓回头看着上官嫃波澜不惊的目光,低低说:“你如意了。”
查元赫隐约听见,疑惑去看上官嫃的脸色。只见上官嫃转身面对文武百官,高声道:“摄政王薨,圣上已及弱冠之年,哀家的懿旨一会便会下达枢密院,从明日起,由皇上亲政,哀家从此不参政,专心打理后宫。”
“慢!”司马银凤从席间慢慢走出来,面对群臣声色俱厉道,“当今皇上弑君、弑父,表面宽厚仁慈,实则狼子野心,有何资格做大禇的皇帝?!”
众人无比惊愕,纷纷向司司马轶投向异样的目光。司马轶依然平淡说:“若你说的属实,大可拿出证据来。”
“对付你这样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人何必废话?”司马银凤挥手朝殿外放了一枚信号弹,顿时皇城中战鼓震大,犹如雷霆万钧。“本宫早已得知宪帝是为你所害,苦于没有机会,如今你再施毒手加害自己的父王,天网恢恢,总算老天也要收拾你了!”
查德高执剑冲出大殿一声叱吼,成千上万的黑甲士兵涌了过来,皇宫禁军亦被逼得退无可退,只好将殿中央的宝座紧紧护住。上官嫃怔怔望着周遭无数把雪亮的利器,恍然问:“皇姐,你要做什么?”查元赫亦不知发生何时,只是无意识地牢牢钳住上官嫃的手腕。
司马银凤道:“元赫,你们下来,禁军挡不住我们查家军。”
上官嫃的耳鸣又发作了,似乎要将脑子炸开来一样,她浑浑噩噩闭目怒叱道:“你们这是逼宫!”查元赫一把揽住她住外走,紧张得有些语无伦次道:“他是坏人,弑君弑父,你不要放他骗了,快走!”
司马轶望着她依偎在他怀里,仿佛心被眼前无数的乓器切碎了一样,平日里总是淡淡舒展的眉头粹然间紧紧收了起来,嗓音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