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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嫃狠心推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出了门。她何尝不想停留在那安稳的怀抱,只是阻碍重重,她毫无信心面对。
元珊搂着黑猫慢慢站起来,偷偷瞟向上官嫃,小心翼翼问:“娘娘,要起驾回章阳宫么?”
上官嫃微微撩起衣袖,垂眸看了眼雪白的手臂,原来大半年都未曾消退的朱砂顷刻间化为乌有。少了那点猩红她便浑身不自在,心烦意乱道:“不回去了,你去肥那盒朱砂拿过来。”
元珊会意点点头,放开黑猫,打开院门命其他宫人们都进来伺候。戴忠兰领了一行人来呈早膳,正犹豫着进哪间房,上官嫃朝北边一指,道:“先送去给查将军和查夫人罢。”
查元赫正巧从她身后的房门迈出来,衣冠不整,挑衅似的朝上官嫃落拓一笑。戴忠兰一行人不由一怔,纷纷垂下了头。上官嫃膘了他一眼,反应平淡无奇。查元赫似乎很失望,扭头回了自己房间
手臂上重新点好了守宫砂,上官嫃才安心用膳。元珊虽然不解也没多问,陪着她一起用膳。隔着窗,能听见外面婴孩的啼哭声和一阵吵闹。上官嫃匆匆搁下筷子走出去看,一出门便撞见了上官妦。
上官妦颇为恼怒的目光令上官嫃有些心虚,查元赫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不知所措,又急又气瞪了上官妦几眼,轻声哄着孩子。上官嫃伸长脖子望着襁褓中那张哭得涨红的脸,心里不知怎的隐隐发疼,问:“怎么了?需要找个人来照顾孩子么?”
上官妦咬牙切齿道:“不必太后操心!”
查元赫似乎被激怒了,精神骇人,斥道:“你哪里像个当娘的?自己的孩子哭闹不停你理都不理还嫌烦!”
上官妦辩道:“在府里一向有乳娘照顾他的,哪里需要我操心?”
孩子哭得更大声了,扯着嗓子让人心疼。上官嫃蹙眉叹道:“你们都别吵了,孩子都哭成这样,是不是饿了?取些牛乳片喂喂他好了。”元珊应道,然后命人去取。
查元赫怎么抱着孩子都觉得别扭,换了几个姿势,孩子都哭嚷不休。上官嫃缓缓走上前,忐忑问:“能不能让我拖抱……”
09。27打至P244。飘儿备注
上官妦夺步冲过来从查元赫怀里抢下孩子,威气凌人道:“我的孩子,外人不许碰!”
上官嫃眼里的光亮倏然黯淡下去,望着那孩子,觉得可爱极了。想起他们未游月便夭折的孩儿心底泛起一丝丝沉疴的痛楚。
查元赫攥紧了拳,沉声道:“上官妦,你怎可对太后如此无礼,?”
“罢了。”上官嫃无奈笑笑,望了望天色,已近辰时。往日这个时候应当上朝了,如今宫里宫外剑拔弩张,不知如何结束这一场纷争。
牛乳片取来了,元珊冲泡好了之后给上官妦端过去,上官妦嫌拖着孩子太累,便吩咐元珊来喂,自己坐在一旁饮茶。查元赫除了怒容满面都懒得再说什么,教元珊抱着,他一只大手使着小银勺悉心喂着饿坏了的小家伙。或许是贪恋他宠溺的目光,或许是渴望那样可爱的婴孩,上官嫃不知不觉看得入了神。直到李武宁的声音突兀地冒出来:“皇上有请太后移驾德阳宫正殿,与大长公主交涉。
上官嫃心中惊疑,如今这地步还不肯退让,难道司马银凤手中还有筹码?她回头看查元赫,见他专心地哄着孩子,那面庞被笼在晨曦中,温暖极了。她不忍打扰,便由元珊在这照顾着孩子,自己带了丽璇赴会。
正殿空阔,秋风阴凉在殿中穿梭,不免令人生出一股消极伤感的心绪。司马轶坐于上位,禁军守护在周围,司马银凤单独坐在殿中央,身后是几排黑甲精兵。上官嫃提了提裙角迈入大殿,淡淡蹙眉道:“这是做什么?好好的金殿,如此倒成了沙场?”
司马银凤含笑睨着她,道:“只等皇太后入席与我叙叙旧,自会屏退一切外人。”
上官嫃在司马轶身边坐定,二人并无交流,只是异口同声说了句“退下”。司马银凤亦摆摆手,殿内所有兵士齐刷刷退了出去。空荡荡的殿里便只剩了三人。司马轶忽地轻灵一笑,道:“我们三人倒是适合对饮。”
上官嫃对司马棣之死耿耿于怀,并不附和他,反而径直问司马银凤:“为何要害自己的弟弟?哪怕不是同母所出,那也是亲弟弟。”
司马银凤并不再隐瞒,语气阴狠道!“为了速个亲弟弟,我就活该赔上自己的一生?因为他,我母后要陪葬,他的生母如今却在帝陵颐养天年。因为他是幼主,父皇毫不犹豫牺牲我,将我嫁入将门以保卫皇权。而查家为了攀上皇亲,居然隐瞒长子的疾患。我嫁给一个残疾的男人,好在他对我敬重有加,我也想过要忍气吞声,可查禀誉竟然为了给查家留后,对我做出禽兽不如之事!我的夫君袖手旁观,甚至远远躲在军营不愿再回家。我生下了元赫,查禀誉却不满足,一次次将我凌辱!后来我真的又有了身孕,但我不会遂他愿,我对自己下猛药打掉了胎儿,让自己永远不能再生育!他这才放过我,让我过上平静的日子。元赫是无辜的,他秉性纯良,却最终知晓了他生在一个畸形变态的家族。我和元赫在查家所受的屈辱不能白受,而这一切都是拜谁所赐?就是那贱婢和她的儿子!他们一对母子活得多自在,却害得我们母女阴阳相隔,害得我一生受尽屈辱!爱家手打”
司马轶叹道:“这都是造化弄人,细究来他又做了什么伤害你的事?真是最毒妇人心。”
上官嫃瞥了他一眼,对司马银凤说:“你可曾想过,他是治国奇才,因你一己私欲害得天下大乱。
“我害他?真正害他的是司马琛,我不过是推波助澜而已。”司马银凤冷哼一声,接着说,“十几年前的围场行刺就是他暗中谋划的,后来下毒的也是他。”
“而你呢,明知一切却不加阻止,你枉为长公主。”
“我若是阻止了,如何还能坐收渔利?”说着,司马银凤漾漾的目光瞟向司马轶,笑道,“不过我真没想到还有比我更袖手旁观、更想坐收渔利的人。果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皇上年纪轻轻,却深谙帝王之术,对自己的亲生父亲都见死不救,真不知你那副铁石心肠是如何练就的。”
司马轶嘴角扯了扯,似笑非笑道:“朕不救宪帝和不救父王的原因都一样,只因他们伤了我心中最重要的两名女子。”他侧目望着上官嫃,温和说:“他待你冷漠粗暴,他不顾及你的感受对他人宠爱有加,他甚至出手将你打得左耳失聪,为何你就是放不下?莫非女子都一样傻?我母妃受尽冷落、委屈,得不到父王的半分怜惜,最后,他竟然想休妻改立安书芹为王妃。如此无情无义之人,你们偏生要惦记?”
上官嫃听着他娓娓道来的过往,心口钝痛。
司马银凤娓娓扬起下颌,笑容渐渐转淡:“你不是女人便无法理解。我心中也有一个深爱之人,可惜……我一看见他的女儿,就恨之入骨。她深爱我弟弟,我就偏要阻挠,叫他们痛苦压抑,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相爱么?”上官嫃似乎麻木了,迟钝地眨着眼苦笑,“他从未爱过我。”
“你错了,他爱你至深。”
望着司马银凤笃定且诡异的眼神,上官嫃忽然心绪激动站起身问:“你如何得知?”司马银凤朝前伸出手,缓缓摊开,掌心中赫然呈着一只小小的荷包。原是碧绿的,因太旧了几乎着不出花色。上官嫃恍恍惚惚走下去,痴痴看着这只她十岁时绣的荷包,犹记得司马棣捏着荷包眯眼一笑,眸中流露出点点温情,他说:就以一年为限,明年这个时候,我们做真正的结发夫妻。
这个明年,她永生都等不到。上官嫃忍住泪,深吸口气问:“为何在你那?”
“他常年贴身佩戴,都洗得颜色发旧了也舍不得换掉。”司马银凤手掌一握,将荷包紧紧攥住,低声道,“你若还想见他,便别再与我作对。”
上官嫃一时呆住了,脑子里嗡嗡直响,喃喃问:“什么?”
“他在我手上,你想去看他么?跟我走罢。”司马银凤轻声吐出这句话之后,瞥了眼上官嫃僵硬的神情,眉毛一扬睨着司马轶,“你知道你为何会败?就错在爱上了不该爱的人!你明明知道我地牢的秘密,却迟迟不敢揭破,如今,就赌我们谁手上的筹码更大?!”
上官嫃的胳膊被司马银凤一把拽住,耳边充斥着她尖锐的嗓音:“你好好想想,究竟跟我走还是留下?”
司马轶忽然动容高呼:“别跟她走,小环!她骗你的!”
司马银凤一面挑衅地睨着司马轶,一面对上官嫃和颜悦色道:“我没必要骗你,或者你也赌一把?信我还是信他!”
上官嫃浑浑噩噩抬起头,望着一袭明黄龙袍的司马轶,只那一晃的错觉,她便做出了决定,毅然跨出一步站在了司马银凤身后。司马轶心急如焚,声嘶力竭喊道:“来人!太后被挟持了,救驾!”
两边的兵士破门而入,纷纷涌进来,将大殿围得水泄不通。
上官嫃遥遥望着司马轶,异常平静道:“我不能拿他作赌注,即便她在骗我,我也甘愿被骗。不用顾及我,该战则战,你是皇帝,任何人都无法成胁你。”说罢,她决绝转身,一大片黑甲的护卫拥着一剪华贵的身彩缓缓移动。
司马轶瘫坐在龙椅上,望着她孤寂哀怨的背影,拳头攥得铁紧,终究不忍阻拦。多年来他一直明白她的心结所在,谁也解不开。许多成败往往在一念之差。他十念百念都差在了她身上,汪定要败得一塌糊涂。
一直晴好的天气转瞬间阴云密布,辇车渐渐驶出了禁苑、出了皇宫,在御街上庄重而行。上官嫃对于金陵城的印象停留在几年前的一个夜里,繁华热闹,灯火辉煌。可如今,临街的所有铺子门窗紧闭,行人寥寥。天色越发地暗沉,这样惨淡的光景,叫人心生凄凉。
最开始的那一年,她曾设想过无数种与司马棣重逢的可能,渐渐地,思念淡了、怨恨也淡了。如今心底剩下的那份执念究竟是司马连她自己也不清楚,或许只是一个名分,她终生都是她的皇后。
元帅府防卫森严,黝黑的盔甲密密匝匝占据了全部视野。
上官嫃一紧张便会耳鸣,像遥远的天际一阵阵雷声轰来,轰得她脑子里一片混沌。郑重地随司马银凤走近帅府,走进后院的地牢,她觉得这段路十分漫长,一会又觉得太短。她豁出性命想见他,却不知见了他该说什么。
前行的侍卫点燃了地牢里无所有的灯和火把,一股寒凉之气迎面窜来,冻得人有些战栗。司马银凤的声音在空旷的地牢里回响:“你们守在外面,没本宫的命令不许进来。”说罢,她瞥了上官嫃一眼,钻入一扇低低的石门。
上官嫃亦随进去,似乎一瞬间闯入了冰天雪地,寒风侵肌。这地牢的尽头,原来藏着一座巨大的冰窖。司马银凤手里的灯笼映照在四周堆砌如墙的冰块上,折射出淡淡的光晕。上官嫃僵立着,愣愣望着偌大冰窖中央那口冰棺。
司马银凤渐渐走过去,回头朝她招手,“来啊,为了让你还能见他一面,我可是费尽心思才将他保存完好。”
上官嫃迟迟迈不开步子,畏惧、惊恐、惶然,终化作一声竭斯底里的咆哮:“你骗我!”
“我哪里骗了你?我说带你见他,可没说见活人还是看尸体!”司马银凤无所顾忌大笑起来,尖利的嗓音令人毛骨悚然。
上官嫃一闭眼,热泪滚滚而落,划过如玉面庞。她步履蹒跚走过去,双手渐渐扣住冰棺的边沿,咽喉仿佛被掐住了,难以呼吸。
司马棣安静地躺在里面,栩栩如生。那样精致的面容,仍旧是叫她看上一眼便彻底沉沦了。他一向睡得浅,只消脚步声便能将他惊醒。如今,他睡得这样安宁,任她千呼万唤也是徒劳。
“皇帝哥哥……”她艰难唤道,好想从他口中再听见一声回应。就好像像六岁的时候她躲在山洞里,浑身湿透冰冷,听见的那一声沙哑而温暖的轻唤。他们之间所有的岁月,只有那一夜紧紧相拥,他捂热了她、也捂热了自己。他身体的温度刹那间从记忆中腾起,变得空前清晰。她用双手去抚摸他的脸庞和身体,渴望再从他身上得到那种温暖,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泪一滴滴落在他手上,然后凝结成冰。
司马银凤幸灾乐祸看着她,叹息道:“本来他还有条血脉留下的,可惜了……我本想借助公孙慧珺小产一事将公孙家与凉王一用打尽,不料司马轶竟避过这一劫。”
上官嫃不住地扯泣,哽咽着问:“公孙慧珺为何小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