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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祁暮不接,她也不在意,优雅地取了一块帕子擦了手和嘴,才慢悠悠道:“小商儿,派你出趟远门怎么样?”
本来嘛,老板说咋样就咋样呗,她还要问。她要问,祁暮还真偏有讲究:“要很久么?”
美人将手中绢帕往几上一丢道:“我就知道你要跟我计较。倒不问路远近么?”
祁暮道:“再远的路,赶一赶也能紧出时间。可是事若难办,耗时久却难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去龙城接一个教养嬷嬷到这里来教习姑娘们风姿礼仪罢了。不费事,龙城,来回二十天仅够了吧?”
“那……行吧。不过你得给我时间安顿好家里。”
美人一笑:“行了行了,一天可以了吧。你这小当家的,还真啰嗦。听说楼里姑娘们都喜欢你陪着?这么走俏的话,这事做得好了,给你涨到六钱。”
银子的面子总是要给的,再说,祁暮也没真的嚣张到老板的话也不肯听。
美人又道:“去的时候,铁护卫和你一起去。不过到龙城后他另有事要做,你要单独护送那月娘回来,你会驾车吗?”
祁暮老实道:“我不会,不过去的路上我可以学。”
祁暮要出远门,祁轩王喜王芳纷纷表示能管好家照顾好祁辕,倒把个祁辕委屈得不行:“我自己能照顾自己,我也可以照顾家。”祁暮笑了,眼睛里泛了泪花。不过,她还是去了西山,跟干龙打了招呼,让他们隔四五天关照一下四个孩子。
铁护卫是谈美人的近卫,高大冷酷,答应教祁暮驾车后倒是十分尽责。他们花了七天便赶到了龙城,祁暮学了一天,赶了三天车。
到了龙城,祁暮才知道上京的锦心楼只是谈美人所开歌舞坊的分支而已,龙城的叫做锦绣楼。至于总部在哪儿,铁护卫不说,祁暮便也不问了。
让祁暮吃惊的是,她要接的月娘竟是熟人,她分明就是当初贺兰颢崐身边的池月婉。
见到祁暮,月娘的眼中也闪过讶色,旋即掩了过去。祁暮本想招呼她,但见她不欲与自己相认,便也不作声,由着锦绣楼的总管介绍过了才行礼。
月娘在龙城的锦绣楼的事还需做些交待,定了三日后起程。铁护卫自办别的事去了,锦绣楼总管见祁暮无聊,便介绍说,时值六月,龙城外的小湖小潭还是颇值得去看看的。其实祁暮更想去的是百言堂,可惜江湖上的百言堂龙城寻常百姓却并不知晓,祁暮也不知问谁,只好按下心思来再寻时机。
龙城原先是云阳与北狄交界处的边城,如今虽不是云阳最北的城市了,许多年来也不见壮大多少。城小,祁暮便自己问路去了龙城北郊的潜龙潭。
潜龙潭有名,还因它边上的潜龙观,据说来求签的人不少,所求颇灵验。不是节日,观里没有什么游人,祁暮只看见二三个小道士在烈日下扫地而已。祁暮在观里转了一圈,也不想求签,只在玉皇大帝像前拜了一拜,许愿早日找到三哥,希望三哥平安,在功德箱中放了十文铜板便出来了。
观外停着一顶小轿,两个轿夫坐在树荫下歇着凉。祁暮绕过了朝潜龙潭走去。
那潭倒真是一个好去处,曲曲折折地掩映在丛丛浓荫和山崖石壁间,远远一望便觉凉意沁人。潭水清澈见底,游鱼细石历历可数。祁暮不由地脱了鞋,轻轻步入潭水中。正以手掬水,玩得不亦乐乎,忽听旁边石壁后传来争吵声。听着象是一女一男,还有一个女声略带哭腔的劝架声。她穿上鞋,好奇地转过石壁去。
那是两座石壁间的一处浅石滩,此时水边上一男一女正纠缠不休,一绿衣男子正扯了一名穿粉色衣裙的女子的胳膊往怀里带,女子极力抗拒,身子往后仰着,几乎要倒入潭中,而一边,一名婢女已被推倒在地,此时正叫着:“方少爷,方少爷,你放了小姐吧,小姐到底已经嫁人了。”那方少爷哪里理她,只管自己竭力扯女子入怀。
祁暮一看,这不是调戏民女么?她火往上冲,纵身到粉衣女子身后,一手揽过她,一手往那绿衣男子曲池穴点去。绿衣男子被突袭,毫无防备,胳膊一软,手中女子被人夺走。等他反应过来,祁暮已带了那女子离他三丈远了。男子见是一青衣少女抢了人走,大怒:“哪来的小疯婆子,我们在这里讲话干你什么事了?”
祁暮在锦心楼中见多了下流男子欺侮楼里姑娘,碍于人家是客人不能出手教训,只能暗中救人,现在见此男如此嚣张,又没了身份压制,劈面给了那男子两个耳光:“无耻,有你这个样子跟人讲话的吗?人家叫你放手,你没听到吗?”
那男子雪白的脸面上登时肿起高高的指痕,他大约从来没被人打过耳光,此时惊吓大过愤怒,一时回不过神来,愣愣地看着祁暮。不光是他,那小姐和婢女也呆了。还是那婢女先反应过来,扶过自家小姐,又对着祁暮道:“姑娘你快走。”
那男子终于回过神来,指着祁暮道:“你这疯婆子,敢打本少爷。本少爷原本是不打女子的,现在却是说不得了。”又叫“晨光,晨光!”一待卫从远处树丛中穿了出来快步向这边奔来。祁暮站在那小姐和婢女身前,环手而立,冷冷地看着那方少爷主仆,那少爷指着眼前三人对晨光说:“制住那二人,将王小姐带回别院去。”祁暮冷哼了一声:“你有本事来试试。”
那晨光倒真是有些功夫的,但祁暮又怎惧他?祁暮以慢对快地与他对了三十来招,觑了个空,一脚蹬在晨光胯骨上,将他踢了出去。晨光与她对阵时,那方少爷又去拉王小姐,婢子拦着,三人扭成一团。祁暮踢走晨光后,赶过去揪住那方少爷后领,一把将他扔到了地上,踢了他一脚,正想再给他几下,手却被人抱住了,一转头对上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却是那王小姐。
祁暮这才看清,这王小姐约十八九岁的年纪,长得颇秀丽,是那种我见犹怜的女子。那王小姐朝她轻轻摇了摇头道:“姑娘,放过他吧,他不经打的。我们,原本是认识的。”
祁暮有些愣了,这什么情况?自己好象真是管了闲事了?
小婢机灵,对方少爷主仆道:“方少爷,时间不早了,我们走了。”又悄声对祁暮道:“姑娘,可否送我们一程?”祁暮看出这对主仆对方少爷还是很忌惮的,轻轻点了点头。
小婢扶了小姐在前面走,祁暮看了方少爷一眼,跟在后面。那方少爷忽在后面叫:“瑛瑛,以前是我不对,你真的这般狠心?”
那小姐半转了脸过来,祁暮看她眼中泪泫然欲滴,但口气却决绝:“方少爷,请叫我沈夫人。瑛瑛,只能是我夫君叫的。”
那少爷凄然道:“好,好,好一个沈夫人……”
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祁暮索性就将那主仆俩送回了城南的家中。小婢说他们是城南吉祥巷沈家。
走到吉祥巷口,一眼就看到了那座高门大宅,,刻了花鸟虫鱼的门斗上“沈宅”两字沉稳有力。此时黑色的大门半敞着,一白衣公子正站在门口。小婢眼尖,已叫道:“小姐,姑爷在门口等呢。”祁暮心道,这姑爷对这小姐倒是很有情分。待那公子朝小轿走来,祁暮愕然,不由出声道:“千笑!”
那白衣公子也看到了轿边的祁暮,仔细看了一回,月亮眼霎时弯了起来:“小暮,怎么是你?穿了裙子,我都认不出你了。”
小婢打起轿帘,沈千笑先扶了妻子下轿,对祁暮说“这是我娘子王紫瑛。”
又对妻子道:“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与我一路走江湖的祁暮,相伴了快三个月,我一直以为她是个少年。”
祁暮与王紫瑛重新见礼,口称“嫂子”,又有些抱歉地对沈千笑道:“还没恭喜你成亲呢,可是真不好意思,我都没有什么礼物。”
沈千笑责怪道:“怎么还说这种话,看到你我已经很高兴了。要不是当初你没告知我地址,我肯定差人往上京送喜贴了。”又奇道:“倒是巧,你怎么和瑛瑛遇到一起的?”
祁暮眼光扫过王紫瑛,见她脸上有些不自在,便说道:“喔,我去潜龙潭玩,看到嫂子被流氓纠缠,就去帮了一把。至于我是怎么到龙城的,等下再跟你说吧。”
沈千笑笑着往门内让她:“快些进去吧。你住哪儿,今天就搬这儿住下吧。晚上大哥回来,看见你肯定高兴。”
沈家是个大家族,三房同住在沈宅中,走过影壁天井,便是一座五间前厅,大厅檐下悬挂的正是“百言堂”的匾额。祁暮说自己打听过百言堂,没打听着,沈千笑道:“在江湖你问百言堂,在龙城你要问沈宅。”
沈千笑将她带到自己住的清心居,在厅堂里坐定后,又打量了她一番道:“小暮,半年不见,你好象不一样了,更象一个姑娘了。”
祁暮哭笑不得,不知道这究竟算不算表扬。她自嘲道:“天天在锦心楼那样的脂粉堆里混,自然要象姑娘一些。”
“锦心楼?”
“就是跟这里的锦绣楼一样的歌舞坊。”
“可锦绣楼不仅仅是歌舞坊。”沈千笑忽然急了起来:“小暮你不是回家的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又在锦心楼?”
祁暮忙解释:“你别瞎想,我在那里是做护院的。”下人捧上茶水,祁暮喝了一口道:“这半年发生了许多事,我慢慢跟你讲吧。”
王紫瑛已回自己的小院,祁暮跟沈千笑两人坐在清心居的藤萝架下喝着茶,慢慢地讲着往事。她不再隐瞒自己是北狄怀义王义女的身份,说了家中变故,自己终于找到侄儿,要想办法挣钱养活他们的事。又道,你给的马被我卖了,真对不住。
沈千笑唏嘘道:“小暮,真想不到,你会有这样的遭遇。以前你不怎么通江湖世故,我就想着,你在家中必定受宠,有人替你挡风遮雨,所以你才那么单纯。可是现在,你却是要养一个家了。”
祁暮低头一笑:“他们再怎么获罪,也是养了我这么多年的义父母。现在要轮到我为别人挡风遮雨了。”
沈千笑拍拍她的肩:“小暮,你长大了。那你下面准备怎样呢?要不要寻你的亲生父母。这么说来,你也是云阳人,要不要我们帮你打听打听。”
祁暮皱了眉道:“我以前也曾想到过,只是,现在我已经把我唯一可以认亲的锁片当掉了。我现在更想找的,是我三哥,虽然有传言说他被流放了,他死了,可是我总有一种感觉,他一定还活着。”
沈千笑点头说:“北狄的流放之所,一般也就是边界。东西南三边我都可以帮你留意着,北边,你就要自己想办法了。”
祁暮心里感动,有些鼻酸道:“千笑,谢谢你。”
沈千笑道:“你现在客气许多了啊。你我也算是生死之交吧,何必言谢。那你救了瑛瑛的事,我要跟你谢几回啊?”
祁暮“卟哧”笑了出来:“我都没问你,你是什么时候成亲的,成亲了觉得怎么样啊?”
“我的婚约是幼时便定下的,去年我们分别时,我没有回龙城而是去京城下定去了。今年三月初成的亲。我原本想选个自己喜欢的人的,所以对这事本也不上心,不过见着瑛瑛后,觉得还不错,还比较符合我心目中的妻子的吧。不过,她不会武,对江湖事也没兴趣。这几个月处下来,她行事处分比较得体大方,对我也颇用心,我觉得挺好的。”
祁暮点头:“难怪嫂子出门,你要候门守望呢。”又想起王紫瑛对那方少爷说的最后那句话,心想,不管嫂子以前曾有什么,她现在对千笑,也是真心的。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公子谈
马车轻快地行进在林荫道上,祁暮戴了斗笠坐在车前驾马,不时轻灵地甩出一鞭,催马前行。一个姑娘驾着马车在路上疾行,总是惹人注目的,她便听了月娘的话戴上了斗笠。
月娘坐在车里很安静,祁暮觉得仿佛又回到了去年初冬时与她同赴相城的日子,只是那时人员众多,有贺兰颢崐陪着,月娘也比现在活泼许多。
接上月娘,准备返程时,祁暮轻轻地叫了一声“池小姐”,她却有些凄楚地说:“祁姑娘,没有池小姐了,只有月娘。”祁暮也道:“在锦心楼,别人都叫我商暮。”月娘点头。随后便不再言语,这趟旅程的开头便有些沉闷。
出来十多天了,祁暮也想早点赶回去,天热,她们每天起程都很早,午时太阳烈时便寻个荫凉处歇一会儿,人马都休息一下,日略斜了再走。祁暮知道自己的这辆马车设施与贺兰颢崐的实在是没法比,自己赶车的技术也比不得莫奇,池月婉一向娇弱,如今只得自己一人陪她,也不知这一路上她能否支持下来。
她略有些抱歉地说:“月娘,我想早些回去,这一路赶一些,你可能要辛苦一些了。若有什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