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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冬寒梅-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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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代表着茫然不安的未定数。

  她愿意痴痴的等,抱持着瞧不见希望的虚无,等待他返航,等待他的回眸。多久?五年之後,她仍然能贞定不移的坚持下去吗?十年之後,十五年之後呢?

  如果,在她盼到人儿归来的那一天,却发现对方早已另有他爱,另结一颗让她出其不意的女人心,她该如何面对?

  而她自己,冷恺梅,在默默等守了十九年之後,又该如何取舍?

  忽然之间,生命中存在已久的不解都找到答案。她终於明了,从六岁开始一直等待着发生的那件事是什麽:她也了解为何毫无来由的厌恨着刘若蔷。十多年来,自己百般抗拒被冠称为「冷恺群的妹妹」,夤夜失眠时,却只能在他怀中得到睡神的救赎……

  一直以来,只是因着他而已。

  原来,六岁的小小冷恺梅就已经开始长智慧,懵懂中认知到「冷恺群」这叁个字将会为生命带来多大的冲击。为此,她闪避逃窜了十九年,不料最终仍旧对撞上这份「冲击」的本源体。

  脑袋好昏,四肢百骸彷佛脱散了似的,又重又沉……

  为什麽没有人拉她一把?为什麽没有人帮助她脱离这团晕转?为什麽没有人……

  回汤在迷离潮涌的漩涡中,好久好久,却无论如何也游不出情潮的纠缠。

  神智时昏时醒。

  印象中,她似曾经碰触过电话。彼端传出来的声音,既陌生又熟悉……

  ——好,我帮你请假。

  ——你怎麽还不来上班?

  ——小姐,请订一份报纸。

  各种噪音如潮浪般涌来。头好重……全身好热……心里好着急……怎麽找不到那特有的声音呢?

  ——你昨天没回来吃饭!

  啊!对了,就是这个声音,终於让她找到了。

  请你,请你告诉我,刘若蔷好吗?

  声音又沉默。

  他上哪儿去了?回来啊,回来。

  ——恺梅,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刘若蔷。

  是的,她记得,她当然记得。

  为什麽?她凄楚的问,为什麽你要出现?为何还不放弃?

  ——不,这是错的。你才应该放弃,你才不该争夺!你和你哥哥,这样污秽不洁的情事,怎能纵容它发生呢?你会毁了他,也毁了自己。

  不会的!求求你,别再和我争夺了。

  ——不,我才求求你,放手吧!让他回到我身边。

  可是,我爱他啊!我爱了他十九年,比你远,比你久,比你深。

  ——你的爱已经腐朽、溃烂,充满污秽,本就不应该存在的。乱伦!你懂吗?你的爱是令人鄙弃的兄妹乱伦!

  头好昏。夜色又深沉。万恶的黑暗世界,只有她孤立存在。

  依旧,依旧,人与绿杨俱瘦。

  她错了……她走得不够远……

  她应该要远远逃开的……

  这就是她的命定吗?

  *   *   *

  规律的哔哔声,一点一滴穿透脑中的迷雾。意识从极度的黑暗昏沉中,慢慢往上飘浮……迎往头顶的光亮明灿……

  她缓缓撑开眼脸。

  触目一片淡雅的粉蓝色,嫩若小宝宝的衣装,一盏抬灯莹照着柔和的光线。哔哔声源自她床边一部怪模怪样的仪器,机器旁架着高悬的软塑胶瓶,透过管子与针头,点点滴滴将清澈的液体流淌进她的血管里。

  她倦极的    拢眼睫,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也耗尽全身的每丝气力。

  一束沙哑的声音,从遥迢千里远的地方震汤而来。

  「恺梅,你醒了?」听起来含有几分试探,又似带着几分欣喜。

  她再度张开眼眸。

  冷恺群的脸孔出现在正上方。

  而她几乎认不出他。

  猖狂的胡碴完全包覆住半张脸,形成一片淡青色的暗影,以往向来梳理整齐的刘海,也大剌剌的占据整个前额。他的脸型原本就清瞿冷峻,现下更显得瘦削得不像话。

  怔怔瞧着这张脸孔,这张曾经如此重要的脸庞……居然不像她记忆中的模样了。

  恍如隔世。

  疲惫的眼脸又掩去水灵灵的眸光。

  「你生病了,发烧演变成肺炎,四天前送来医院,直到今天早晨病情才稳定下来,推离加护病房。」暗夜的低吟声解说着她的病情。

  手掌传来被紧持住的感觉。

  原来,她真的死过一回。亏待她多年的上帝,终於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尝试另一段新的人生。

  「我会不会死呢?」她衰弱的向命运展开探询。「哥哥?」

  他的身体重重一震。「恺梅!」低喊带着前所未有的迫切。

  「哥哥,我会不会从这个世界消失?」

  「不会!」憔悴的脸孔骇人的扭曲着。「我不会让你死去!我不会让你离开我!」

  离开,却正是她选择的皈依。

  虽然虚弱,虽然已耗尽灵魂的能源,虽然苍凉得不想再争辩下去,她仍然吃力的睁开眼,瞳眸深处蕴含着令人惊异的清澈,直直看进他眼底。

  「可是,我要走。」苍白的唇色挑起一抹微笑,凄楚而坚定。「我要离开你。」            
 
 
第十章      




  越到黄昏时刻,越觉深沉痛苦。

  通常,寂寂静夜提供了人类一个放纵情绪沉沦的机会,而盛炎的白画则有工作做为麻醉品;唯有黄昏时分,在太阳将落未落的交界点,大脑从急骤的忙碌纷扰转而准备进入休息期,情绪会逸出一道裂缝,让悲哀的感受性乘虚而入。

  「我曾经读到一段话。」贺怀宇交错起长腿,安适的坐在单人沙发里。「每个男人的深处,都会有一个关於女人的「原型」,他最爱的就是那个像他「原型」的女人。」

  窗边的人影默然背对他而立,任访客自行陈说着,没有任何出言干涉的意图。

  夕阳拉长了人影,细细瘦瘦的单独一道,彷佛少了些什麽,有点抽象性的凄冷感。

  「你体内的「原型」最像你自己,一个女性化的「冷恺群」,换诸於现实生活中又可以代换成另外一个单数名词——「冷恺梅」。」

  最後叁个字似乎触动了窗边的人,影偏动了几寸,终於回过脸来,两颊的线条瘦削而漠然。

  「你演讲完了吧?」冷恺群淡淡地撇了撇嘴角。「敢问劂    今日前来敝公司找我一叙,究竟为了什麽?只为传道薰陶我这块顽石吗?」

  「幸好你有自知之明,还晓得自己是一块顽石。」贺怀宇咋出「孺子可教也」的舌音。「我不为你而来,而是为了恺梅。」

  他沉静的看着多年的死对头。

  「上个月,「台大」冯医师告诉我恺梅因为肺炎而住院,我就知道情况不太对劲,叁个礼拜前又接到她的辞呈,说要到英国拿博士学位,唉……」贺怀宇摇头叹气。「冷公子,你追女人的手段明明很行的,为什麽换到自己最心爱的人身上,反而乱了手脚呢?」

  他闷哼一声。「不关你的事。」

  「冷恺梅的事就是我的事。」贺怀宇也回应得老实不客气。「那个女孩儿从小就对我胃口,偏偏你又特别懂得欺榨别人,我不多帮衬着她一点,怎麽得了?」

  阴冷的眼睛霎时眯紧了。「既然这麽喜欢她,你去追她啊!我又没打断你的腿,不准你去。」

  「别开玩笑了,想打断我的腿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贺怀宇嗤之以鼻。「真是抱歉得很,本大夫名草有主,而且就是你那亲亲小恺梅的同事兼国小同窗,咱们俩注定了,下半辈子会因为彼此那口子的关联而纠缠不清。如果我对其他女人生出非分之想,即使你不打断我的腿,贺家的第一位准媳妇也会。」

  他索性又转过头去,这一回并未试着发出挑    的言词。

  夕照斜斜,剪影出人形所含纳的孤寂。

  「你又有什麽狗屁建议了?」口吻虽然没什麽好气,却沉潜着一丝丝询求。他一定疯了,才会站在办公室里,与一位敌对公司的家族成员讨论他的爱情问题。

  「有,叁个字。」贺怀宇也懒得和他打马虎眼。「去、追、她。」

  他回眸瞪死对头一眼。

  「干嘛?拉不下脸?」贺怀宇嘿嘿笑。「好吧,尽管去顾着你那张厚厚的脸皮吧!算我今天白来了。」访客欠了欠身,作势站起来。

  「我不懂。」他忽然深思的沉淀下思绪。「你积极鼓动我求取感情的胜利,对你又有什麽好处?」

  「当然有。」贺怀宇经过家庭背景充分的训练,已经很懂得如何玩一套把戏——把你的计谋直接告诉敌人,再看着他不得不跳下去,即使已事先预知了。「如果我成功的说服你追去伦敦找她,那麽,第一,你欠我一个人情。第二,你肯定没空谋略「国家网路高科技工程」的计画案,「贺氏科技」少了一号竞争者,欲夺得标的就八九不离十。我身为贺家次子,偶尔也得帮忙分担一点事业压力嘛。第叁,我要结婚了,这是喜帖。看在恺梅的份上,婚礼当天,你人不必到无所谓,红包一定得准时交达。我早看你不顺眼了,现下既然有机会,干嘛不炸一炸你?」

  「原来如此。」他挑了挑眉。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我一直在想……」他又陷入沉思。「为什麽我们俩从没有真正的干过一架?」

  「嗯……」贺怀宇揉揉下巴。「好问题。」

  「我这辈子很少动手打架,但揍过的人还真不少,怎麽其中没有一个姓「贺」的?」他喃喃念算。

  「原因很简单。」贺怀宇正式挺站起腰。

  两个男人高度相当,也同样修长瘦削。

  胜负难言。

  他目迎着贺怀宇走上前,肌肉立刻蓄势待发。说真的,他等着痛揍掉姓贺的脸上那抹惹人厌的微笑,也已经很久了。

  「答案只有两句话。」贺怀宇摇晃着两根手指。

  他挑眉,愿闻其详。

  「我又不是神经病,干嘛随便找人打架?」名医脚跟一转,大剌剌的步向出口。

  什麽?!他愕然。

  「冷小子,偶尔听听充满智慧的老人言吧!」离去前,贺怀宇不忘留下一记秋波。「去找回你的「原型」,否则,你永远拼不起一个完整的自己。」

  *   *   *

  听说,他搬到海边去了。在她离去的第二个七天。

  赵太太说的。

  初初接到电话的那一刻,她并不是不意外的。因为从未曾预期过,全神专注於大少爷的老管家会主动同她联系。

  「因为少爷很在意你,尽管他嘴里不说。」这是她第一次听见赵太太以如此心平气和、不带芥蒂的口气与她交谈。「少爷在乎的人事,就是我必须同样关心的。」

  到底是多年的老仆,老管家的心思仍然盘绕着冷恺群而转。因为这样简单的原由,两个女人常年的冷峙状态,竟莫名的冰消瓦解了。

  可是,赵太太却不明了,她已经不欲再得知任何与他相关的讯息了。冷恺群这个名词必须从她生命完全淡出,她才能得到心绪的平静,灵魂的救赎。

  冷家在淡海确实拥有一处别馆产业。冷恺群因为这样简单的原由,飘徙去了那里吗?

  抵达伦敦的第二个星期,她又换了一处落脚点,在一个滨海的小城乡确定了栖身之处,捱着海畔停泊起飘浮的心。博士班的申请动作,因为交通的不便利性而停摆下来,当初出国也仅是拿念书做为遣怀而已,并不是非达到不可的必须。对於学问,她向来没有太大的野心。

  偶尔会生起乍来的冲动,像某首歌所叙述的,写信告诉他,今天海是什麽颜色。

  灰色是不想说,蓝色是忧郁。而飘泊的你,狂浪的心,停在哪里?

  也想对他说——写信告诉我,今夜你想要梦什麽。梦里外的我,是否都让你无从选择?我揪着一颗心,整夜都闭不了眼睛。为何你明明动了情,却还不靠近?

  听,海哭的声音,叹惜着谁又被伤了心,却还不清醒。

  听,海哭的声音,这片海未免也太多情,悲泣到天明。

  他在夜里,是否也如她一样,静听着海哭,那幽幽低呜的细诉?

  她的精神越来越耗弱,常常老半天坐在同一处地方,掉进不吃不喝的凝固状态里,健康情形无法遏止的败颓下去。心里也知道,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患得忧郁症,早衰而亡,但她就是无法制止这种恶化的发生。

  怎麽办呢?她叹息。偶尔会接收到一缕几乎要衰竭的心音,求救着,希望能挣脱灵肉交相摧的痛苦。但,大半时候,却渴望进入永恒的黑暗状态,彻底终止这种梦魇,再也不要醒来。

  海风吹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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