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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根本不需要回答,你清楚我是怎样的人。”谨之的语调很平静。
“没错,可是——”芝锦的视线此时转向在场的另一个人。
程惟很无奈地笑了一下,说实话这种场面他还是第一次应付,而且也确信将是最后一次,他不知道除了谨之之外还有谁能让自己甘愿承受此等的“审判”。
“芝锦,我想你对我还有一些了解的,你认为我为什么会坐在这里等待你随时可能出口的指责与控诉?”
“……”面对这样深刻的反问芝锦无语,她当然知道程惟是怎样一个我行我素的男人,他向来都是用极其不屑的态度漠视掉来自任何人的反对意见。
“……好了,我明白了,我只是一下子还不能适应,我、我回房间了。晚安。”许久,芝锦才缓缓说道,她的言语有些断续,神情也依然挣扎,但看起来已经不像刚才那样脸色糟糕透顶。她站起来,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默默地移动迟钝的脚步走了出去。
“这样好吗?”看着芝锦失魂落魄的背影,程惟显得很担忧。
“不用担心,她只是需要时间。”谨之说着叹了一口气。
今天晚上这栋房子里的三个人注定都不得好眠。
16
第二天早上芝锦一直没有露面,谨之在她房门外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有敲开那扇门。
不过当他晚上回到家,芝锦已经等在他的房里了。
“还在为我的事情苦恼?”谨之脱掉外套走过去,大手温柔地抚上她蓬松的发顶。
芝锦抬头笔直地看着谨之,仿佛在确认什么,然后开口:“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具有做出惊世骇俗行径的潜力?”语气并不是讽刺。
“如果事情不发生在面前,我们永远都无法预知自己的真实底线,和一个男人相爱原本并不在我的人生选项当中,然而既然它不可抗拒地到来了,我就会坦然接受下。”
“哥你知道我对同性恋没有看法,但是我不确定这对你来说是否是一件好事。”
“难道你看不出我是幸福的?”
面对谨之脸上满足的笑容,芝锦只能苦笑:“也许做错的那个人是我,我让你们有了一个过于密切的开始。”
“不,芝锦,正好相反,我要感谢你,是你把他带到了我身边。”
“哥——”
“这段时间我体会到了很多前所未有的心情,而这些都是程惟给予的。我想把它们一一描述给你,只可惜连我自己都没办法用语言完整地传达,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芝锦,你也恋爱了,你能明白的,对不对?
一向沉稳内敛的哥哥此时正坦诚地向自己剖白感情,而脸上又是那样细腻柔和的表情,带着一点执迷不悟的沉迷,这让芝锦不得不深受震动,她的内心挣扎了几下,还是继续说道:“哥,你不知道程惟有一个多么飘忽的灵魂。”
“你的说法很诗情画意。”谨之的态度在微笑过后变得郑重起来,“我了解你的意思,也清楚我面对的是什么,不过无论如何我都会努力让事情往好的方面发展,因为我想保有那个对我来说意义重大、难能可贵的人。”
“……我从来都支持你的每一个决定……”长久的沉默之后,芝锦再次看向谨之,眼神的内容已然改变。
“也包括这一次?”
“是的,包括这一次。”说完这句话,芝锦觉得自己终于从矛盾中获救,宽容接受的感觉永远好过顽固抗拒,顺着哥哥张开的双臂她深深地投入了对方的怀中。
“谢谢你,芝锦,我很高兴。”
“那么我能不能提一个要求?”
“当然!”
“晚饭我要吃柠檬鸭。”
“你怎么知道我在家里开伙?”谨之放开她,有些惊讶。
“如果我回到家第一件事是打开冰箱的话,那么我早就能揭穿你跟程惟共度二人世界的小秘密了,那里面装的根本不是蔬菜和水果,而是两个人用心经营维系的生活。”芝锦一边进行愤慨的陈述一边倒退着走出房间。
“好吧,一定让你满意,你哥我的手艺可进步不少。”谨之笑着答应下来。
看了看时间,程惟应该快回来了,心情轻松许多的谨之决定到院子里去迎接。
又一次尝试失败之后,程惟从打不着火的车子里跨了出来,果然是芝锦这个正牌主人一到家,作为非法占用者的他就被毫不留情地拒之门外了。
无奈地走出停车场,站在路边正打算拦的士,这时一辆酒红色的玲珑跑车轻巧地停在程惟面前,卞可琳笑眯眯地探出头来:“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来得太及时了。”交通高峰时段在闹市区等计程车大概是所有香港上班族最为烦恼的事情之一。
等程惟上车报上地址,卞可琳立即欣喜地说:“离我家很近呢!你在香港也有置产吗?”
“没有,我住在朋友家。”
“庄谨之?”
“你记得他?”程惟有些惊讶,她跟谨之应该只有卞家宴会上的一面之缘而已。
卞可琳的唇角弯了弯,话里含着俏皮的调侃:“简直过目难忘。”
“呵!”程惟轻笑了一下,没有接话。他就是那种不喜欢与其他人讨论自己的恋人的典型,更何况身边的女孩对于他们两人的关系并不知情。
“据说你在JC的工作即将结束?”卞可琳接着问道。
“到这个月末基本就差不多了。”
“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吗?”
“计划很多,还不知道要先实行哪一个。”
车子抵达目的地,卞可琳也跟着程惟下了车,闪烁的目光透过大门向里面看去,流露了她不加掩饰的期待。
“嗯——可琳,谢谢你送我回来,不过还是改日再请你进去坐坐,我不想你到家太晚。”程惟为自己失礼的行为勉强找了一个借口,不过他也实在是没有办法,芝锦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此时他绝对不想让卞可琳的意外出现使得情况更加复杂。
“好吧。”卞可琳这个人就是好说话,虽然心里有小小的失望,仍然表现得很干脆,“不过要请我吃饭当作补偿。”说完又马上追加了一句:“可不是午休餐那种。”
“没问题。”程惟点点头,走过去为她拉开车门。
当红色的尾灯消失在路口转弯处,程惟这才摸出电子钥匙打开门走进庭院,抬头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谨之,对方的表情有些莫测,但并没有不满的意味。
程惟一怔,随即迎上去:“特地在这里等我?”
“特地来看英俊男人怎么俘获清纯女孩的心。”
“作为回报,你是不是该让我也看一出你的好戏?”
“不必,除了你之外已经没有任何人与我搭戏。”留下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谨之率先转身进门。
程惟那种不动声色的魅力具有何种能量,谨之是再清楚不过了。
和这个物欲横流的世间的任何人都不同,程惟像是一个漫游者,姿态从容随意,不介意长年同人群逆向行驶。他努力经营自己的事业,从不推卸一个男人所应该承担的社会责任,然而即使做得成功也不沉湎于其中,依旧在东奔西走的旅行中释放生命里更大一部分的热忱与感性。这种同时拥有着淡定和神秘的独特气质让他如同是白与黑的综合体,很容易吸引异性,女人们几乎可以在他身上找到她们所渴望的一切要素。
回想起刚刚卞可琳那热切的神情,谨之不禁抚上了自己的脸,在面对程惟时他是否也会不由自主地呈现同样的渴望?
谨之重重地倒在床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然后听到房门被扭开的声音。回过头去,程惟边擦头发边走过来。
“难道你都不知道要敲门的吗?”
程惟把潮湿的毛巾搭在一旁,伸手向下搂住谨之的脖子,笑着说:“敲门让你有时间收起这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吗?”
“说什么!”谨之悻悻地推开他。
“吃醋了,嗯?”
谨之认真地看住程惟,目光很专注,沉默了一会儿,他终于说道:“你是有魅力的男人,我为此高兴,因为你是我的,别人只能观赏而不能靠近。”
“你的话怎么让我感觉自己像是动物园笼子里的某种东西?”
“我让你有束缚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谨之曲解了他的意思。
“别这样说,谨之。”程惟有些无奈了。
“……我不是想向你索求什么,我只是——爱你。”谨之就着原本的高度,抱住了程惟的腰,将脸深深埋入他浴袍的衣襟中。
“谨之……”
程惟怎么能不动容?这样一个不管何时都冷静自省的男人此刻正深情地拥抱着自己,坦率地展露内心弥足珍贵的脆弱和无助,如同一种无言的信任与交付。
他双手扶上谨之的肩头,蹲下身子,与之平视:“谨之,无论如何我想要你知道,你对我有多么重要。”如果说爱是一种需要言明的信诺,程惟正在试着给予。
“有多重要?”谨之的追问并不急迫。
“重要到我已经打算为你重新整理我的人生。”
“……”
没想过会听到如此惊人的答案,谨之的胸口瞬间起伏加剧,情感的烈火被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凶猛点燃。
烧灼的视线穿越面前近在咫尺的人,看到了卞家花园里远远的那抹风采超然的身影,看到了那人偶尔讲起旅行见闻时就会丰富起来的肢体语言,看到了那张在父母忌日当夜浮现出孤独和惘然的清俊面容……谨之好像突然之间懂得了什么。
充实自立,桀骜不驯,有太多的执著,也有太多的无情,爱情对于程惟这样的人来说或许一直都是过于虚幻的感觉,在遇上自己之前,他在自我的领域中是绝对的主宰,是站在山巅上那个独一无二的佼佼者,所以,毫无保留地融合和奉献并不是一件可以瞬间达成的事情。
浑噩度日游戏人间的谨之必然不是谨之,按部就班循规蹈矩的程惟也必然不是程惟,而爱情永远不该是彼此的枷锁……
内心有豁然开朗的感觉,许久以来的困扰终于得到解答,原来他和程惟之间的问题不是在于谁做出更多的妥协退让,而关键是如何能够不折损真实自我地进行相处。
抿了一下嘴唇,谨之的语气变得轻松:“听你这样说,我感觉非常不错。”
“你很容易满足。”
“没错。”洒脱一笑,谨之站起来,向外走去。
“干吗?”程惟在背后叫住他。
“下楼做饭,芝锦今晚点菜了。”
“哦?她——”程惟有些惊讶。
“没错,我用真爱的力量打动了她。”
“行了你。”程惟笑着赶上脚步,牵住了谨之的手。
“还没好吗?我饿死了。”正当两个人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时,等得实在太久的芝锦终于忍不住下来巡视。
“快了,”谨之应了一声,然后对程惟说:“你跟芝锦出去吧,剩下的交给我。”
“好。”程惟洗了手,跟芝锦一同来到外间的餐厅坐下。
他们同时把目光投向一扇玻璃门之隔的谨之,脸上都不由挂上了笑意,只是其中的含义有所不同。
这时芝锦转过头来,很慎重地开口:“程惟,我要向你道歉,昨天晚上我失态了。你知道我并不是个刻薄的人,我只是太过惊讶。”
“可以体谅,而且我也很高兴你能够最终接受——谨之他很需要你的认同。”
“那你呢?”
“我也同样。”
芝锦笑出声来,感慨地叹息着说道:“程惟,你能不能不要任何时候都表现得如此得体?你这一点最让人招架不住。”
“我会尽量改正。”程惟也笑。
“其实我真的没想到哥哥会被你改变,你知道他原本不是……”含蓄的怅然通过芝锦低垂的睫毛静静地流淌出来,“这也再次印证了你的致命吸引力所向披靡。”
“据我所知,谨之是个绝对有定力的男人。”
“的确,跟他在一起,做事也好恋爱也好,都很容易让人投入进去,这就是为什么你会觉得他男女朋友一大堆的原因。”
“那你看我有没有很投入?”程惟调侃地问道。
“至少我在你眼中看到了你样东西……”
“什么?”
“信仰的改变。”
程惟微微讶然,刚要说话,谨之捧着一只盘子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冲着他们问道:“在聊什么?”
“你。”此次异口同声的人换作了程惟和芝锦。
17
其乐融融的一餐结束後,芝锦负责清洗碗碟,程惟和谨之则留在桌前品尝她带回来的红茶。
“我下周可能要去一次纽约。”
谨之放下杯子,还来不及说话,芝锦就从厨房里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