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琼久久不说话,一种敌意在屋内弥漫。很久之后,琼走过来坐在甘又明旁边,握住他的手说:
“请原谅,我并不想冒犯你。坦率地讲,从一见面我就很喜欢你,你的清新质朴是我不多见的。我不瞒你,我确实偶尔服用毒品,这在美国是很普遍的事。在西班牙等国家,吸毒甚至已经合法化。不过,我知道你是在禁欲主义的国度长大,对此一定很反感。如果……我答应你从此戒掉毒品。”
甘又明听出她话中的情意,很感动,但他最终用玩笑来应付:
“那首先要确定我自己是否仍在虚拟环境中。谁知道呢,也许你是假的,我也是假的,你身上的针孔连同这会儿说的话都是假的。怎么样?能不能在这上面偷偷帮我一点忙?”
琼笑了:“我不能违犯自己的职业道德。”
甘又明笑着站起身:“时间很晚了,恐怕我该告辞了。”琼没有起身,微笑道:“你可以不走的。”她补充道,“你可以睡沙发,或者为你另开一间。”
“不,我还是走吧,我怕抵挡不住某种诱惑。”
两人都笑了。甘又明说:“你不必送我,我可以叫一辆出租。”
“不,还是我送你吧。”
两人刚打开房门,正好两个警察用力挤进来,把两人挤靠在墙上,他们出示了证件:
“警察!请退回你的房间!”警察把两人逼回客厅,甘又明立即认出这正是在虚拟世界里见过的汤姆和戈华德。汤姆冷冷地说:
“琼小姐,据线人说你屋里藏了大量的毒品,我们奉命搜查。”
琼和甘又明吃惊地面面相觑,琼说:
“不,我从来没有藏过大宗毒品!”
汤姆用力扳过她的胳臂,厌恶地说:“那么,这些针孔是怎么回事?”他不再理会琼,径自进卧室去搜查。10分钟后,他提着两袋白色药品走出来,怒冲冲地说:
“是高纯度的快克,足有两公斤!”
琼非常震惊,瞪大眼睛盯着他手中的药品,忽然愤怒地嚷道:
“这是栽赃!这两袋毒品一定是你刚放进去的!”汤姆走过来,狠狠抽了她一耳光。鲜血从她嘴角沁出来。她转身对甘又明说:“请你相信我,他们一定是栽赃,一定是为了那个蓝洞报复我!”
戈华德奇怪地问:“什么蓝洞?”
甘蓦然惊觉,他急忙问戈华德:“你不知道蓝洞吗?就是贩毒集团的秘密通道。是我们无意中发现的,斯托恩·吴先生说他已通知了汤姆警官。”
戈华德警觉地回头看看汤姆,但晚了一步。后者已从腋下拨出一支旋着消音器的手枪,一声轻微的枪响,戈华德警官的额头上钻了一个洞,鲜血猛烈喷射,他沉重地倒在地上。琼惊叫一声,第二颗子弹已击中她的胸膛,立即她的T恤衫一片鲜红。甘又明猛扑过去,把她掩在身下,抬起头绝望地面对枪口。汤姆狞笑着说:
“谁知道蓝洞的秘密,谁就得死!你那位斯托恩·吴也活不过今天晚上。”他把枪口抵在甘又明的嘴里,枪身伴着冰冷的死亡感。甘恐惧地盯着他慢慢按下扳机,忽然口齿不清地喊:
“暂停!斯托恩·吴先生,暂停!”
工作人员为两人取下头盔,两人都面色苍白,惊魂未定。琼下意识地用手按着胸部,甘又明也提心吊胆地紧盯着那儿。不过,当白色的外壳慢慢脱下后,那儿仍然白皙光滑,并没有一丝伤痕。
斯托恩·吴已经站在他们身后,笑问:
“小甘,你这个鬼灵精,这次又在哪儿看出了破绽?”
甘又明喘息一会儿,才苦笑道:
“不,我只是侥幸。我并没有完全确定自己是在虚拟环境中。我只是想,如果戈华德先生是一个循规蹈矩的警官,他就不会到不是自己值勤区域的地方去办案;汤姆如果想杀我们灭口,又何必拉着并非同伙的戈华德同去。不过,这段推理并不严密,很容易找到其他解释。”
琼的灵魂仍未归窍,甘又明勉强打起精神问:“琼,你是虚拟世界的向导,你怎么也会相信它呢。”
琼苦笑道:“有时我也难辨真假。”
甘又明分明觉得,他所经历的虚拟环境中的阴暗气息正逐渐渗入他的心田。他压着怒气冷嘲道:“吴先生,虚拟世界是从好莱坞请的导演吗?我看这里怎么尽是好莱坞的暴力、血腥、毒品和性感女郎。”
斯托恩·吴摇摇头:“不,我们不必请什么导演,我说过,虚拟技术很快能抢掉他们的饭碗。该系统的超级电脑有很强的学习能力,我们只须把近20年来美国每年的10大畅销片输进去,它就能学会他们的导演手法,并远远超过他们。”
甘刻薄地说:“怪不得这些情节十分眼熟呢。”那层无影无形的Shell似乎一直在裹着他,箍得他无法喘息,他疲倦阴郁地说:
“我要休息了,想睡个好觉再干下去。我的住处在哪儿?”
“就在对面的白领人员公寓里,103号。”
“你也在那儿吗?”
“对,118号,我们离得不远。琼,今天的工作就到这儿结束吧,谢谢。”
琼简单地同甘又明告别,披上外衣走出大厅。她还要赶回自己的公寓。
晚上,甘又明在床上辗转难眠。倒不是因为下午“身历”的血腥场面,而是因为他不敢确认自己身上那件“外壳”是否真的已经去掉。他对姐夫的虚拟技术已有了深深的畏惧,就像害怕一个摆脱不掉的幽灵。
比如说,这会儿斯托恩·吴没有邀请他去屋里作客,就不符合真实世界的常理,毕竟小舅子是万里之外来的客人呀。
不过,也许这是西方世界的习俗?也许是吴先生的屋里还藏着一个情人?也许……还有别的秘密?
他一跃而起,他要去姐夫的屋里看一看才放心。尽管知道自己的决定有点神经质,他还是来到118号房间,按响门铃后很久,姐夫才打开房门:
“是你?还没有睡吗?”
姐夫穿着睡衣,脸上是冷淡的客气,分明不欢迎他进屋。他佯装糊涂,径自闯进去。没有等他的侦察工作开始,卧室中就传来嗲声嗲气的声音:
“亲爱的吴,快进来吧。”
一个浓妆艳抹的裸体男人扭着腰肢从浴室里走出来,两只硕大的耳环在耳垂下游荡。正是在红灯区拉客的那只兔子!甘又明痛心疾首地扭头盯着姐夫。他十分痛心姐夫的堕落,但最使他痛心的甚至不是这件事情本身,而是姐夫那种冷静的厌烦的神情,他肯定是讨厌这位多事的小舅子。甘又明狂怒的喊道:
“我知道这不是真的!暂停!”
工作人员为他取下头盔,吴中微笑着走过来,没等他开口说话,甘又明已经愤懑地喊:
“我退出这个游戏!我要回家去!”
吴中和刚取下头盔的琼都吃惊地看着他,想要劝阻,但甘又明厉声喝道:
“不要说了,我要回国!”
看来吴中很不乐意,他冷淡地说:“这是你的最后决定吗?那好,我让秘书安排明天的机票。”
第二天琼陪着他坐上了中国民航的波音747班机。甘又明曾冷淡地执意不让琼陪同,琼小心地解释:
“甘先生,这是我作向导的职责,只有在你确定自己回到了真实世界的时刻,我才能离开你。”
18个小时的航行中,甘又明一直紧闭双眼,不吃也不喝。直到出租车把他送到北京方古园公寓,他才睁开眼。他急急地敲响了姐姐的房门。姐姐惊喜地喊:
“小明,你这么快就回来了?这一位是……”
甘又明不回答,在屋里神经质地走来走去,目光疑虑地仔细打量着屋内的摆设。琼只好向女主人作了自我介绍,两人用英语和汉语亲切地交谈着。甘又明在博古架前停住,突兀地问:
“姐姐,我送的花瓶呢?”
姐姐迷惑地问:“什么花瓶?”
“你们结婚那天我送的花瓶!”
“没有啊,那天你是从老家下火车直接到我这儿,只带了一些家乡的土产。”
甘又明烦躁地说:“我送了,我肯定送了!”在他脑海中,对几天前的回忆似乎隔着一层薄雾。他清楚地记得自己送过一只精致的花瓶,那是件晶莹剔透的玻璃工艺品,但他又怕这只是虚拟的记忆,是逼真的虚假。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使他狂躁郁怒。他忽然冷笑道:
“姐姐,非常遗憾,那位斯托恩·吴先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不,我和他没什么实际接触,这几天实际我一直是在虚拟世界里和他打交道。但仅凭虚拟环境中的阴暗情节,我也可以断定创作者的人品。”
姐姐沉默很久才委婉地说:“小明,你怎么能这样说姐夫呢,你和他在一块儿相处满共不过5天。5天能了解一个人吗?再说,虚拟世界是超级电脑根据美国高科技社会的现状为蓝本构筑的,他即使是首席科学家也无能为力。”
甘又明立即胜利地喊道:“这不是你的话,是吴中的话!我仍是在虚拟世界里,暂停!”
工作人员为两人取下头盔,甘又明一直紧闭双眼,不断地重复着:
“我要回国,回我的家乡。”
吴中和琼看着心理崩溃的小甘,担心地交换着目光,说:
“好吧,我们马上送你回国。”
破旧的大客车在碎石路上颠簸着。车里大多是皮肤粗糙的农民,他们一直好奇地盯着那位漂亮的白人金发姑娘。她身旁是一个脑袋锃光的中国小伙子,一直闭着双眼,似乎是一个病人。姑娘小心地照护着他。
直到下了车,视野中出现一个山脚下的小村庄时,甘又明才睁开眼,他指点着:
“看,前边那株弯腰枣树下就是我家。”
他们进了村,小孩们好奇地围观着。琼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个农家院落,大门上贴的春联已经褪色,茂盛的枣树遮蔽了半个院子。墙角堆着农具,墙上挂着苞米穗子,院里还有一口手压井。甘又明比她更仔细地端详着院子,他的目光中是病态的疑虑和狂热。
他妈妈从后院喂完猪回来,看见他们,惊喜地喊:
“明娃,你咋回来啦?哟,你咋成了个光瓢和尚?”她欢天喜地把两人让进屋,不错眼珠地盯着那个洋妞。停一会儿,她冲了两碗鸡蛋茶端出来,瞅空偷偷问儿子:
“明娃,这个美国妞是谁?”
在这之前,甘又明一直表情复杂地看着妈妈,既有亲切,更有疑虑。听见这句问话,他立即睁大眼睛,劈头盖脸地问:
“你怎么知道她是美国人?谁告诉你的?”
妈妈让这一连串的质问弄懵了,她怯生生地问:“我说错话了吗?打眼一瞅,任谁也知道她不是中国妞哇。”
甘又明不禁哑然失笑,知道自己多疑了。他忘了妈妈的习惯:凡不是中国人的,她都把他们叫作美国人。他和解地笑道:
“没错,妈,你没说错。这位姑娘的确是美国人,她叫琼。你问我们回来干什么?琼想听你讲讲我小时候的事儿,一定讲那些我自己也忘记了的事儿,好吗?”
妈妈笑嘻嘻地看着儿子,他们巴巴地从北京赶回来就是为了这事儿?不用说,这个美国妞是儿子的对象,是他的心尖儿宝贝,哼一声也是圣旨。她笑着说:
“好,我就讲讲你小时候的英雄事儿,只要你不怕丢面子。姑娘能听懂中国话吗?”
“她能听懂中国话,听不懂的地方我给她翻译。”
“你8岁那年,在洄水潭差点丢了命……”
“这事我知道,讲别的,讲我不知道的!”
妈妈想了半天,嘴角透出笑意:
“行,就讲一个你不知道的,我从来没告诉过你。初中一年级时,有一天你在梦中喊:李苏!李苏!我知道李苏是你的同班同学,模样儿很标致,对不?”
甘又明如遭雷殛,他一下子想起来了。李苏是个性情爽朗的姑娘,常笑出一口白牙。那时他对李苏的友情中一定掺杂着特别的成分,但他把这种感情紧紧关闭在12岁小男子汉的心灵中,从未向任何人泄露过。他一直不知道自己在梦中喊过李苏的名字,也不知道大大咧咧的妈妈竟然能把这件事记上十几年。
李苏没有上大学,她在初二就患血癌去世了。同学们到医院去和她告别时,她的神志还清醒,那双深陷的大眼睛里透着深深的绝望。甘又明一直躲在同学们后边,隐藏着自己又红又肿的眼睛,也从此埋葬了那些称不上初恋的情感。
妈妈看见儿子表情痛楚,两滴泪珠慢慢溢出来。她想一定是自己的话勾起儿子的伤心,忙赔笑道:
“明娃,你咋啦?都怪妈,不该提那个可怜的姑娘。”
甘又明伏到妈妈怀里,哽声道:“妈,现在我才相信你真的是我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