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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第二天早上,她在纽约机场坐上德尔他航空公司的麦道飞机。不久,她就看到连绵不断的落基山脉和著名的科罗拉多大峡谷,峡谷两侧,红黄两色的山崖壁立千尺。空中小姐热情地介绍亚利桑那州的旅游名胜,除了大峡谷外,还有著名的索诺兰彩色沙漠和几百万年前留下的化石林。
飞机很快就在亚利桑那首府菲尼克斯降落,江志丽租一辆银云牌轿车,驱车向派克县开去。
下午她找到那个印弟安人之家,它类似一个小型的自然保护区,坐落在一个山弯里,满坡是翠绿的黄松和长叶松,北美红雀和野云雀在林中鸣叫。路口立着一根2米高的木质图腾柱,上面刻着怪异的面孔,不知是印弟安人的祖先还是一位神祗,但雕刻精美,显然是后人的仿造而不是真品。图腾旁还有一块低矮的铜制铭牌,简单地记述着印弟安摩其部族的历史,及建立印弟安人之家以保存印弟安人文化的意义。江志丽取出理光相机照了两张。
落日的余辉照着图腾柱上的面孔,志丽似乎感受到那双目光穿越时空的沧桑。她知道印弟安人同中国人一样,同属蒙古人种,他们的语言也属于孤立语,他们和亚洲人一样,尿中含有β-氨基异丁酸。据说,他们是在2万5千年前从亚洲出发,踏着串珠般的阿留申群岛和白令海峡的浮冰来到北美的。时间似乎已经淹没了一切痕迹,但生物学家从印弟安人的线粒体DNA中,挖掘出他们从北美的西部逐渐向东向南扩散直到南美洲的踪迹。北美印弟安人在极盛时达到150万人,但白人殖民者的到来中断了这个过程。
碑文中没有记下这段血迹斑斑的历史,志丽想,即使在以自由、平等、客观、公正著称的美国,历史的真实也是有限度的。不过,她并不想批评美国,毕竟,“为贤者讳”的传统在亚洲要更为浓厚一些。
在山间公路上绕行十分钟,她看见山脚下有一幢小小的二层楼房,这肯定就是马高先生所说的那个印弟安民俗博物馆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门口迎候,他穿着印弟安人服装,但那显然是向游人展示的道具,就像中国的宋城饭店让女招待穿上蔟新的宋朝服饰一样。从外表上看,他已失去祖先的强悍粗犷,只有他黄色的皮肤、黑油油的直发才显示出印弟安人的特性。
马高先生热情地迎过来,为志丽打开车门。他说按我的估计你快来了,所以我一直在这儿等候。他领客人进屋,说自己的住室就在楼上,你的住室也安排在楼上,现在请你更衣休息。或者,我先领你参观一下印弟安人之家的展品?
却不过主人的盛情,江志丽浏览了馆内陈设的展品:羽毛头饰,石斧石锄,鹿骨鱼钩和面具,参观了叫作普布韦洛的印弟安人村居复制品。这些展品干干净净,井井有条,显然受到精心的管理,与国内那些洇在水中的魏碑、蒙尘多年的汉画石相比,志丽不免滋生出一些感慨。
这间小小的博物馆干净、雅致,就像……公园里精致的熊舍。志丽不知怎的冒出这个近乎刻薄的想法。她十分羡慕白人,他们是上帝的宠儿,他们凭来复枪和圣经征服了印弟安民族,现在可以居高临下地施舍仁慈了。
她发现一根图腾柱旁站着一个小印弟安人,也是全副印弟安行头,甚至还带着小小的鹰羽头饰,目光怯怯地看着她,十分文静,完全不象平素看到的感情外露的小“杨基”。马高笑着把他搂到怀里,说这是我的儿子,是个怕羞的小家伙。这个黑头发黑眼珠的小不点赢得江志丽的喜爱,她把提包递给马高,笑着把孩子抱起来。山提也立刻喜欢上漂亮的凯伦姑姑,用双臂亲热地挽住她的脖颈。
晚饭时,山提一直坐在志丽的旁边,他问:“凯伦小姐,你是中国人吗?我知道中国有长城,瓷器和恐龙。”
“对,我的小同族,你知道吗?我们都属于蒙古人种。2万年前,你们的祖先同我们的祖先‘拜拜’后就往东北走,走哇,走哇,走过荒凉的西伯利亚,跨过白令海峡,一直来到美洲。”她告诉马高先生,不久前她在美国国家地理杂志上看到一篇报道,纽约洲的印弟安易洛魁部族还保留着两张完整的彩色鹿皮画,一张是“轩辕酋长礼天祈年图”,一张是“蚩尤风后归墟扶桑值夜图”,“你知道轩辕皇帝和蚩尤吗?”
她尽力向他们讲解了这两个汉族传说中的人物,父子两人听得十分认真。但她不久就意识道,父亲是出于礼貌,儿子则是懵懂,这则两族同源的故事并没有引起他们感情上的共鸣。江志丽笑笑,放弃了和他们套近乎的努力。本来,那条消息太过玄虚,连她自己也不相信。
饭后马高先生问她:“凯伦小姐是否先休息一个晚上,明天我们再试验?”
“请问,你们父子之间的这种感应能力在什么时候最强?”
“一般在晚上八点之后,不过并不严格。”
“那好,今晚我们就开始吧,我迫不及待地想目睹这个神奇现象。山提,你能为姑姑成功地表演一次吗?”
山提说当然能,他很热心地从椅子上跳下,来到客厅,摆出一副接受考试的架势。
虽然有教授的预防针,江志丽在内心深处还是把立足点放在“怀疑”上。她想这种心灵感应无非是江湖上的障眼法,来前她已详细考虑了测试办法,要保证自己不受障眼法的蒙蔽。现在她把那对父子安排在客厅的对角,相距大约20米。她问:“在这个距离上能否传送?”
马高笑道:“没问题,我们试过比这更远的距离。”
“那好,请你们背向而坐,可以吗?我只是想尽量排除一些可能导致错误结果的因素……”
马高先生打断她的解释,爽快地说:“可以的。”
江志丽拿出两套明信片,交给父亲一套,在儿子面前放一套。她随意抽出一张,举到父亲面前:“现在开始试验,请你把这个图象传递给山提。”
马高用力盯着画片看了几分钟,然后闭上眼睛,蹙起眉头。江志丽觉得,他的全部意志力都集中到额头上了。她收起画片,快步来到山提身边,那个小家伙正闭着眼,呲牙咧嘴的,模样十分滑稽。突然他睁开眼,在明信片中匆匆翻检一阵,抽出一张长城风景明信片问:
“凯伦小姐,是这张吗?”
刚才志丽没有看自己抽出的画片,她怕自己一旦知道,会不自觉地在表情上做出暗示,现在她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明信片看看,果然不错!
她惊奇得缓不过劲来,山提担心地问:“凯伦姑姑,我认错了吗?”
志丽这才浮出笑容,夸奖道:“对,完全正确,你真是个聪明的孩子!我们再试一次好吗?”
“好的!”山提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他们连着试了20多次,全部正确,在这些试验中,江志丽一直紧紧地盯着他们,看有没有暗示、暗号或其它猫腻。但她没有发现任何不正常之处。实际上,单从5岁的山提那种天真无邪的神态,她也不相信这对父子是在合谋欺骗她。
不过,她也不会轻易下结论。她轻声软语地商量:“小山提,下一次试验,姑姑把你的眼睛先蒙上,好吗?”
“好的,你蒙吧。”
江志丽小心地蒙上他的眼睛,然后来到马高先生面前,掏出几十张汉字卡片,这些汉字对印弟安人来说无异于天书,这样能更有效地防止暗地传递信息。她抽出一张放到马高先生面前,他奇怪地问:“是中国文字?”
“对。你能传递这些象形文字吗?”
“我试试吧。”
几分钟后,志丽解开小家伙的蒙眼布。山提不知道眼前这些方框框是什么东西,但他仍低下头努力寻找,他终于找到了:“是这一张,对吗?”
江志丽翻开自己的卡片,两张都是中文的“天”字,在这一刹那,她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狂喜。她已经开始相信了。如果这种脑波传输确实是真的,而且还能传输文字的话,那就意味着不仅可以进行直观的图象传输,还能进行抽象的思想传输了!山提仰着脸好奇地问:
“凯伦小姐,这是中国文字吗?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江志丽耐心地讲解了,然后笑嘻嘻地问:“小山提,你能不能读出我脑中的东西?我们来试一试,好吗?”
山提迟疑地说:“好吧。”
江志丽转过身问:“马高先生,你们是如何进行思维发射的,请教教我。”
马高为难地说:“恐怕我当不了一个好教师,我自己也弄不清到底是怎么作的。你就盯着画片努力看,然后再把脑中的东西努力移向额头,试着来吧。”
在其后的一个小时中,江志丽盯着一张张画片,努力想象着把脑中图象变成“场”,再发射出去。小山提也在真诚地努力着,不过他们终于失望了。
“不行,看来不是人人都能有这种特异功能的。”志丽苦笑道,“时候不早了,让小山提休息吧。”
马高笑道:“不要紧,他经常到11点才睡觉呢,山提,向凯伦小姐道个晚安,出去玩吧。”
山提在她额头亲了一下,高高兴兴的跑了。马高说:“你今天旅途劳累,早点休息吧。”
江志丽洗了热水澡就上床了,不过久久不能入睡。今天她看到的东西实在出乎她的意料。当然她不会马上轻易下结论,她还需要从各个角度来检查,看其间有没有什么门道。不过直觉告诉她,很可能她正面对人类发展史上一个极重要的里程碑,一个上帝偶然掉落到人间的至宝。
她掏出笔记本,详细追记了晚上的测试情况。她想拿起电话向教授通报她的所见所闻,但她按捺这个愿望,不想给教授留下办事草率的印象。
一张照片从笔记本里滑落,是小格格的,大脑门,一只朝天辫,黑油油的眼睛认真地盯着她。她心中的剌痛感又苏醒了。她已与丈夫商定,离婚后女儿暂归男方,因为她还要在美国奋斗数年,等功成名就后再把女儿接来美国读书。这么着,很可能五六年、七八年中她见不到女儿了。她叹口气,把女儿的面容印入脑海。
忽然她的房门被推开了,探进来一个小脑袋:“凯伦姑姑,你在看画片吗?”
江志丽愣有十几秒钟,突然从床上跳下来,急迫地问:“山提,你读出我的思维,是吗?”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都发直了,这种音调让山提有点吃惊,他怯怯地问:“我觉得你在看画片,是一个中国小妹妹,脖子里带着一个小狗,对吗?”
他说的完全对,小格格是属狗的,照片中她的脖子上确实挂着一个玉石雕刻的小狗。但在一刹那的电光石火中,她决定再来一次试验。她盯着小山提,努力把他的形貌印在自己的额头,微笑着问:
“不,你再仔细看看,那个小孩是什么模样。”
山提闭上眼,片刻后眉开眼笑了:“凯伦姑姑,是我看错了,原来你是在看我的照片!”
江志丽猛然抱住他,热泪汹汹流淌。在这一刻,她已经完全相信了,因为任何魔术或江湖手法也不可能让一个5岁孩子在刹那间作出正确反应。这一对父子的确具备思维传输能力,这一点已经确定无疑。他们很可能认识不到这种能力的意义,但江志丽已经清楚地看到,它将成为人类智力发展的里程碑。
她想,现在可以向教授交答卷了。
松本好子浴罢,从浴室里探出头,难为情地说:“乔,请你把灯熄掉。”
索雷尔教授笑着熄了床头灯,好子这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