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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铭很快便从大家的叙述中,了解到许多钱塘江流域水文情况、险要水域和关卡码头等信息,大家越谈越投契,浑然不觉两岸已经被一片黑暗所笼罩。这时候话题也越扯越远了,钟老大几个竟然为东北局势和江西大规模剿共战争长吁短叹。
夜航得打起所有精神,意犹未尽的几个汉子需要返回自己的工作岗位驾驶船只,不得不离开,唯独钟长庆谈兴正浓,他叫两个学徒安排好方大嫂一家和吴铭两个徒弟的晚饭,自己亲自下去端来三碟特色下酒菜和一坛酒,非要和对脾气的吴铭继续喝酒畅谈不可。
喝到一半,吴铭对衢州的工商业状况有了更多了解,于是趁此机会问个明白:“钟大哥,这么说起来,衢州的几个五金加工场和两个小船厂日子都不好过啊!”
“可不是吗!”
钟长庆抬起独臂,擦擦嘴皮上油乎乎的胡子:“不瞒你说,城北那家最大的‘钟氏铁厂’就是我堂哥家开办的,十年前从打造农具铸犁头开始做,到了前年,已经有各种进口加工机器九台,师傅和工人近百人,不但能生产标准的螺栓螺帽、织机配件和马车轴,还能铸造铁狮子和庙里用的大铜钟,是衢州最有名的铁厂。可谁想唉”
钟长庆有些黯然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接着说:“这两年多来,东洋和西洋的进口货铺天盖地涌进来,质量相差无几,但胜在价钱便宜,挤兑得我那堂哥的厂子生意一天不如一天,要不是还能铸些犁头打些菜刀、柴刀什么的维持,恐怕早关门了!”
“可怜我那堂哥,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两年前他还信心满满地撒出大把银子,牵头弄了个‘衢州工业专科学校’,拍着胸脯要为衢州培养工业人才,可如今树倒猢狲散,后悔也来不及了!”
吴铭听完脑子飞快转动,联想到方佑淳的军需仓库里那些进口机床,连忙端起酒坛给钟长庆倒酒:“钟大哥,衢州工业专科学校的老师和学生有多少人?他们现在还在吗?”
钟长庆与吴铭碰了一下杯,灌下一大口酒才叹道:“足足两百个年轻人啊,都散了!高薪聘请的先生全都走了,学生们有的回去跟亲戚朋友做点儿小买卖,有的只能回到老家去种田,最好的也就是当个铁匠我那大儿子也在里面读了一年半,我让他到铺子里帮他娘打杂,城里还有十几个这样的年轻人,家境好的整天吊儿郎当混日子,家境不好的去码头当苦力的都有。”
吴铭沉思片刻:“钟大哥,你堂哥的五金厂大概值多少钱?”
“现在剩下的也就是些旧机器,加上地皮值个五万就顶天了。”钟长庆很快反应过来,惊讶地盯着吴铭:“吴老弟,你啥意思?莫非想弄一个五金厂?”
吴铭也不隐瞒:“是有这打算,不过还没想好。”
钟长庆连连摆手:“这行沾不得、沾不得!不管你怎么干,都干不过洋货!老弟,老哥劝你打消这念头,跟着方长官好好干才是正经事我得出来,方长官对你很器重,这次官复原职,定会把你留在他身边,以老弟的满腹才华和堂堂相貌,一进去至少能混上个中尉副官,慢慢干,有的是发财机会。”
吴铭诚恳致谢,然后认真地征求意见:“你也知道,扔在军需仓库里的那些进口机床,一直是我方大哥心里的隐痛,这次回去后,他肯定要把落难前就计划好的军械修理所办起来!我在军事上帮不了他什么,但在这些事情上应该能出点儿力,所以我想请教钟大哥,能不能把原来衢州工业专科学校的学生重新召集起来?”
钟长庆眼睛一亮,随即又发愁了:“行是行,只要通告一出,至少能召回来大半,毕竟这批学生大部分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只是这年头遍地烽烟到处死人,只要日子过得去,没人愿意当兵啊!”
“要是我不要求他们当兵呢?”吴铭问道。
“这就没问题了,不过,不当兵你敢让他们修枪?”钟长庆很好奇。
吴铭点点头:“钟大哥,麻烦你回去之后和你堂哥说说,如果他有兴趣,我想和他见个面,我有把握让他的厂子起死回生。另外,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尽快到嫂夫人老家弄回五十个老实的年轻小伙子,到时候我一次付清安家费,我要为方大哥练出一支精兵来,拜托了!”
吴铭说罢,抬头夜色已晚,站起来拱拱手,转回船舱休息去了。
钟长庆呆呆地望着吴铭的背影,想来想去除了钦佩之外,觉得自己的脑子怎么也不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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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下午三点刚过,熟悉的衢州码头遥遥在望。
与吴铭在顶层甲板商谈大半天的方佑淳停止说话,清码头上的情景,脸色瞬间变得很难,头也不回地返回客舱中。
吴铭好奇地望向码头,发现码头上三十几名保安部队军官翘首以待,立刻明白方佑淳为何有这么大的反应了,心里对恩怨分明性格耿直的方佑淳感叹不已,考虑片刻,干脆直接下到一层甲板,找到钟长庆细细商量,钟长庆感慨良多,但还是答应下来。
告别钟长庆,吴铭快步登上二层船舱,也不管坐在铺位上脸色铁青的方佑淳,直接到方大嫂身边一阵低语。
方大嫂无奈地着自己执拗的丈夫,点点头答应出面斡旋一下,不会让前来迎接的一群军官太过尴尬,否则对方佑淳今后没什么好处。
客船靠岸,旅客走了个干干净净,方佑淳请船上两个老部下帮自己包条机轮船直接返回常山老家,完了仍坐在铺位上默默地吸烟。
吴铭没办法了,只好坐下陪他:“大哥,你现在的态度不合适,怎么说司令部的军官是来迎接你的,虽然起来有点儿势利,恐怕其中也有那么几个当初对你落井下石的小人,但今非昔比,最后你赢了,他们心里害怕了,你也该拿出点风度来!”
“古语有云,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今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你还得靠这批人为你干活,退一步说,里面怎么也有几个和你关系好的老部下吧?说句难听点儿的话,为一时之气而令人因怨生恨,那就得不偿失了!”
方佑淳终于被吴铭的诚恳规劝打动,长叹一声站起来:“好吧!我下去见见他们小弟,谢谢你的忠言!”
钟长庆和方大嫂仍在码头上和军官们客气见礼,方佑淳已经大步下船,消瘦的脸上挤出淡淡的笑容,站定后向围拢过来的昔日部下拱拱手:
“诸位屈驾远迎,方某心中感激,只是,方某如今只是恢复名誉和军籍,具体干些什么还有待上峰命令,所以不方便留在衢州,只能说声谢谢各位!方某离家已久,家中父母殷殷期盼,方某心急如焚归心似箭,还请诸位多多包涵!”
众军官颇为意外,有的惊讶、有的遗憾、有的高兴、有的忐忑,可转眼间一张张脸又都挂着恭敬的笑容,七嘴八舌表示恭喜和理解,得留在后面的吴铭唏嘘不已。
两位老兄弟请来的小柴油船很快靠岸,上船的踏板已经搭起,吴铭和满脸好奇的两个徒弟把所有行李搬到小船上,转身下船就到钟长庆领着个三十出头的壮实军官站在前面。
没等吴铭致礼,钟长庆立即热情介绍:“吴老弟,这位是司令部作战科的马致斋马科长,保定军校八期骑科毕业,当年是老长官的参谋副官,也是我们过命之交的兄弟。”
吴铭连忙致礼:“马科长好!”
“不敢当!马某应该先代军中弟兄感谢吴兄才是,哈哈!”马致斋抱拳回礼,对文质彬彬态度和蔼的吴铭非常客气,来他从钟长庆那里对吴铭有了一定的了解。
吴铭客气地问道:“马科长是回族?”
马致斋爽朗地笑道:“马某祖籍陕西,家父原是光绪年间浙江绿营马军管带,辛亥年后就卸甲归田了,全家定居衢州已有三代。”
吴铭顿生好感,难得地露出笑容,一旁的钟长庆非常高兴,让两人以后多亲近亲近,然后一起去把向众人抱拳告辞的方佑淳迎上小船,在军官们和码头上数百民众的注视下徐徐离去。
第47章人情似纸世事如棋(下)
小客船开出五里,所有人放松下来,方大嫂悄悄向吴铭致谢,说要不是吴铭说动方佑淳,还不知今天的场面会多尴尬。
坐在边上的方稚淳听完,故意板着脸睁着大眼睛上下打量吴铭:“你这人年纪轻轻的,怎么一肚子的人情世故?”
“因为我的脑容量比你大,情商比你高。”吴铭没好气地扔下句话,抱起爬过来的小歆走到船头,和方佑淳一起吸烟聊天。
方稚淳苦思良久,最后才勉强弄清楚“脑容量”大概是怎么回事,气得连连跺脚,指着吴铭低声痛骂,气急败坏的样子把方大嫂和魁元两个逗乐了。
深夜十点,小船才走完九十多里水路到达常山,看到原本应该昏暗冷清的码头上灯光明亮,四百多保安团官兵早已等候,队列整整齐齐毫无声响,每一双眼睛都紧张地盯着徐徐靠岸的小船,此情此景令吴铭叹为观止。
方佑淳走上码头,扫了一眼昔日的老部下,再望向一张张熟悉的脸庞,禁不住连声叹息:“李嗣民,你们团长呢?”
满脸惭愧的中年军官连忙回答:“谢玉璋被抓走的第三天,张团长就找到门路调回义乌老家的县政府任职了,营连级军官也走了三分之一,他们都担心司令回来面子不好看。”
方佑淳连连摇头:“好了,好了,让弟兄们解散吧,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司令,三天前您复职的消息传来后,买下您祖宅的副县长夏维钧立刻找到属下,说什么也要属下将老人请回去居住,属下擅自做主,把四位长辈和几个丫鬟都请回祖宅去了,还请司令责罚!”团副李嗣民诚惶诚恐地汇报。
方佑淳在这点上没有丝毫客气,毕竟关系自己的祖宅,怎么也不愿意在自己手上失去,欣慰地道:“嗣民,回头我再好好谢你,不过现在你得先把弟兄们带回营房去,千万不能疏忽。”
“属下明白!司令,马车就在前面,属下就不打扰司令了。”
矮壮的李嗣民带着惊喜和满足敬了个军礼,转过身跑到队伍前面一阵吆喝,领着四百余人跑步离开码头,他知道自己做对了,官职保住了,说不定还能高升一级。
距离县衙大院南面的方府大门还有几十米,远远看到大门口挂起的明亮马灯,听到声声哭泣传来,不知是李嗣民派人飞报还是怎么回事,四个老人全站在门口苦苦盼望。
方佑淳飞身跳下马车,一阵小跑冲到四个老人面前,“咚”的一声跪下连连磕头,方母和岳母两个迈着小脚晃悠悠上前,抱住儿子(女婿)的脑袋泣不成声,方父和岳父相互搀护满脸是泪,方大嫂抱着小女儿跑到老人身边哭喊爹娘,方稚淳蹲下扶着母亲哭成一堆,看得吴铭师徒三人心酸不已。
一家人哭哭啼啼回到正堂,双眼通红的两个丫鬟和两个婆子连忙端起茶托,请吴铭三人喝茶。
吴铭示意魁元和雷鹏随意,看到带着老花镜的方父在方大嫂父亲的引领下走过来,连忙放下茶杯恭敬行礼。
方父细细打量吴铭,拱拱手感慨致谢:“老朽代表方家一门,还有我亲家一家谢谢你啦!”
“晚辈不敢当!恰逢其会,举手之劳,当不得前辈如此谬赞,两位前辈请入座。”
吴铭回礼完毕,恭敬地请老人入座,转向两个慢慢走来的老太太又是一番见礼,只觉得脑袋顿时大了一倍不止,要不是进城时方佑淳一家听说吴铭要住客栈差点儿翻脸,吴铭真不愿意到这里来,客栈远比这方府舒服百倍。
没坐多久,四个等候多时又哭喊了不短时间的老人精力不济,在儿女媳妇的苦劝下相继回房休息,吴铭三人被两个丫鬟领到西面的小院。
放下行李熟悉了下环境,吴铭谢绝两个丫鬟的服侍,客气地请丫鬟离去之后,便拿出毛巾香皂,领着两个徒弟来到小院边上的井口边,退下衣裤只穿大裤头,提起水相互浇到脑袋上,好好洗了个澡才回到房里休息。
两个丫鬟深怕服侍不周,一直躲在小院门外偷看,很快将看到的一切急报方大嫂。
方大嫂知道吴铭和两个壮小伙的野脾气,只是笑笑没有说什么,吩咐两个丫鬟到厨房看饭菜做好没有,要是做好了快把吴铭三人请来吃饭,急急赶回到现在晚饭都还没吃呢。
吴铭三人在满桌菜肴周围坐下,正堂的西洋挂钟正好敲响,不知不觉间已经是凌晨一点了。洗漱完焕然一新的方佑淳歉意地举起酒杯:“一点就一点吧,不管了,先填饱肚子再说,我们来碰一杯!两位小伙子,在家里别客气,能喝就放心喝!”
喝完酒刚提起筷子,梳洗完毕换上一身白色旗袍的方稚淳也跑来凑热闹,端起碗偷偷瞄了吴铭一眼就低头扒饭。
“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