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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厚的面包上涂果酱。
博来看着她利落地倒着茶,出神地想到:有一天他的马脚一定会露出来,西蒙
的算计一定会成功的,那时他在这里的一切也都会烟消云散,而爱莲也就不再是现
在的爱莲了。
他们安静地吃着,偶尔闲聊两句。爱莲突然问:“你有没有问碧翠下礼拜赛马
时咱们家的旗子? ”
博来说他忘了。
“走,咱们去找找吧。我想它们放在马房的柜子里。”
于是他们俩又一起往马房走。马房是空的,葛雷回去吃饭了,不过爱莲知道柜
子的钥匙在哪儿。
“这些旗子都太旧了,”她一面把旗子在桌上展开,一面说:“其实,这些本
来都是给爸爸做的,后来,西蒙也用了几次。这些旗子都太旧了,说不定我们今年
可以——”
她顿了一下。
“是啊,我们可以做新的。”
“我想紫罗兰色和淡黄色可以配得很好,你说呢? 但也很容易褪成不好看的颜
色。西蒙冬天一冷,脸色就会发青,他说这个颜色和他的脸色正好相配。”他们在
柜子里翻找了一下,检视了好几件纪念品,还有好几个赛马得到的奖牌,上面都写
着日期和比赛的种类。
最后爱莲合上了柜子,说:“该回去吃晚饭了。”她锁上柜子,把钥匙挂回去。
“我们还是用这些旗子吧。我想这些对你还是挺合适的。只是需要烫一烫。”她把
旗子挟在腋下,两人一起走出马鞍房,正好和西蒙碰个正着。
“你回来啦,西蒙,”爱莲看到西蒙的脸色,有点惊讶地说。
“谁把提波带出去了? ”他满腔愤怒地问。
“是我。”博来回答。
“提波的事用不着你管,我不在的时候,你没有权利动它。”
“可是今天需要有人带它出去运动运动。”博来平静地说。
“除了我以外,没有人能带它出去运动! 没有! ”
“可是你不应该——”爱莲试图劝解。
“你给我闭嘴! ”西蒙从齿缝里叫出来。
“我不会闭嘴的,马是博来的,如果——”
“再说一次,你给我闭嘴,我不要有外人来把我的提波带坏了。”
“西蒙,真的,你听我说! ”
“不知哪来的野种,妄想就这样把我们的马场接收过去,好像他真的一辈子住
在这里似的! ”
“西蒙! 你一定是喝醉了! 怎么可以这样对哥哥说话! ”
“哥哥? 哈哈! 可怜的爱莲,你现在还这么转不开! 他甚至不是咱们亚叙别家
的亲戚! 谁晓得他是哪来的。他只配扫马房! 他没有资格骑我的马! 如果我的马要
运动,也犯不着他来操这个心! 我们多的是马夫! ”
他的下巴高高地抬起来,博来真想一拳挥过去。可是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听到没有? ”西蒙看他不吭声,更是火上加油,大喝一声。
“听到了。”博来还是平静地回答。
“哼,你给我记着。提波不关你的事,你休想动它一根汗毛! ”
他一旋身走开了。
爱莲吓得脸色发白。
“哦,博来,真对不起,真对不起,他一定是疯了。他第一次在看到你以前,
是曾经说你不是柏特,可是一见到你以后,他就完全不怀疑了,想不到今天他又反
复起来,他一定是喝醉了。他每次喝醉酒就说一些不是真心的话,你可别放在心上
才好。”
博来的经验正好相反,一个人喝醉时所说的话,往往更是真心的。
“你知道他常喝酒的,”爱莲又继续解释:“虽然他今天看起来不像,可是我
从他的眼睛看得出来,他真的是喝醉了。他不喝醉的时候,不会是这个样子的。真
抱歉他今天这样对你。”
博来安慰爱莲说,一个人喝醉的时候,总会做些蠢事来的,他一点都不会放在
心上。
他们跟着西蒙回到房子里,下午相处时的愉悦被这个突来的事件一扫而空。他
猜想着西蒙晚上不知道会不会表现得像平常一样。
可是西蒙根本没有出现在晚餐桌上,当爱莲问西蒙去了哪里时,碧翠说他到旅
馆去看个朋友,晚饭前他才打电话回来说不回来吃饭了。
碧翠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因此博来相信,下午西蒙在碧翠面前表现得很正常,
一点也没有喝醉酒,因此她对他所编的借口毫无疑问地接受了。
第二天早上,西蒙下来吃早餐时,又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了。
“我想昨天我太紧张了,很抱歉。”他若无其事地和在座的博来和爱莲打了一
声招呼:“我不应该喝得那么醉的,让我失去判断力。”
“你昨天真可怕。”爱莲冷淡地说。
可是气氛一下子就轻松起来了。这一天过得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碧翠从另一
个房间进来倒第二杯咖啡,珍妮抱着一碗粥从厨房走进来,露丝进来得很迟,头上
戴着她的“钻石”发饰。碧翠一看到马上叫她回房间去,把发饰拿下来。露丝一面
抗议着上学要迟到了,一面不情愿地回到房间去。她走了以后,碧翠不解地问:“
她哪来的那么难看的发饰呀? ”
“上回咱们一起去西势镇时她在伍沃斯百货店买的。”珍妮帮忙回答了:“那
并不是真的钻石,只是一块六一个,还是满划算的。”
“那你为什么不也买一个来戴呢? ”碧翠看着珍妮头上那个旧得不像样的发夹,
倒觉得该买那个假钻发夹的是这个侄女。
“哦,你知道我不是戴钻石的那种类型的人嘛! ”
于是亚叙别家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他们开始为布尔农展做起准备来——而这
个农展又会给他们的家庭带来什么改变呢?
第二十四章
布尔是一个小小的市镇,位于西势镇的北部,大约在整个县的中心区。它看起
来和英国一般的小市镇没有什么两样,只是稍微富裕一些。就因为这样,布尔农业
展览会,虽然也仅是一个县里的农展,却享有很不错的名声。
每一年来这里参加过展览会的动物,很多都会出现在其他更大型的展览会上,
而且都有很不错的表现,因此当地也有很多人在其他的展览会上会发出这样的赞叹
:“我还记得这匹马在布尔农展上初出茅庐的样子哩! ”
这是一个挺现代化、令人喜爱的小镇,有一所教堂、几间有历史的旅馆、一条
又宽又大的街道。如果报社的麦先生看到来这里参加展览的农人们的神情,一定会
更加不高兴的——因为他们就是那么地满足于他们目前的处境。
这个每年初夏举行的农展,不但是一个做生意的机会,也是许多人的年度社交
活动。展览会结束时,通常都会举行一个大型的舞会,大家可以在这里聊天应酬,
并且交换一些东家长西家短的消息。
早先交通还是依靠马车时,大伙有一个习惯,就是在布尔镇的旅馆里过夜。可
是自从汽车方便以后,住旅馆的人就减少了。还有什么比舞会后、一大群人挤在一
部车子里呼啸着回家来得过瘾呢? 于是,住旅馆的只剩下一些老一辈的,或是家住
得很远、晚上不便把参展的动物送回家的人。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住在杰克旅馆里。
亚叙别家自威廉·亚叙别七世时代起,便一直是住在杰克旅馆。他们订的房间
并不是旅馆里最好的,因为那时最好的房间总是列丁罕一家订下的。事实上,这些
年来,亚叙别家若想要订好一些的房间,也不是做不到,可是他们家的人一向简朴
惯了,并不想这么做。他们虽然不是很满意于这三个景观并不很美、家具也不是很
精致的房间,但他们总是很自然地觉得:这么多年来,这些房间是最适合他们住的。
葛雷在星期二傍晚就把参展马匹带到布尔来了,亚瑟则是星期三早上带着小马
和爱莲的坐骑巴斯特来的,因为巴斯特不喜欢在不属于它自己的马房里住,它一闹
起脾气来,是可以把整间陌生的马房踢碎的。西蒙和孪生姊妹陪着碧翠坐一部车来,
博来则和爱莲乘她的小金龟,只不过中间夹了个汤尼——这孩子坚持他一定要参加
一项儿童的赛马,还说:“如果我不能参加,我爸爸一定会自杀。”博来真希望这
个小毛虫不能来——起码不要这样夹在他和爱莲中间。他愈来愈感到:他能够和爱
莲这样愉快自然地相处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今天的天气一定会很棒的,”爱莲一面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一面说:“这
么多年的农展,我只记得有一次下大雨。这些参加的人运气真好。博来,我有没有
把手套放在箱子里? ”
“有的。”
“你整个早上想做什么? 只是去看高大婶做果酱吗? ”
“我想到跑道去走走看看。”
“真聪明。”爱莲同意地说:“真是个好办法。”
“其他的选手恐怕对跑道非常熟悉了。”
“一点也没错,事实上如果你把马放出去,它们都知道要往哪里跑。对了,碧
翠姑姑是不是已经给了你看台的票了? ”
“给了。”
“你带在身上了吗? ”
“带了。”
“今天早上我好像有点哕嗦,大概是心里有点紧张吧。你可是沉稳得很。博来,
你一直都是这样八风吹不动的吗? ”
“我也会紧张的。”
“是心里面紧张,外表轻松? ”
“恐怕是吧。”
“真有意思。外表都看不出来。”
“是吧。”
“你这样很不错。我一紧张就脸红。”
博来觉得现在脸颊红红的爱莲真是动人极了。
“我听说佩琦特地为这场比赛买了一套新马装。你看过她穿骑马装吗? ”
“没看过。”
“她看起来很漂亮。”爱莲说:“她也骑得好极了。我想她这次骑着她的新马
‘旋风’,表现一定会很不错的。”爱莲就是这样,她的判断力一点都不受情绪的
影响。
布尔镇的公路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各色各样的招牌立在街道两旁,有各种吃喝
玩乐的商品、商店,甚至是动物的饲料、药品等,看得人眼花缭乱。到了杰克旅馆,
碧翠已在那儿等着他们了。碧翠告诉他们,西蒙已经到马房去看马了。
“我第一次来这里时,知道晚上可以自由活动,简直是高兴死了。”爱莲说:
“博来,东西放这儿吧。谢谢。我马上要把箱子打开。”
到了他和西蒙的房间——17号房间,只看到西蒙的东西散得到处都是,连两张
床上也都是他的东西。很奇怪,虽然这些东西都静静地摆在那里,却好像都会说话
似的。
博来把自己的床收拾了一下,打开他的箱子,仔细地把他的漱洗用具放在架子
上。
“怕你忘了,告诉你一声,”碧翠探头进来说:“午餐是十二点半开饭,咱们
家的桌子是在进门左边最后一张桌子。你早上计划做什么? 博来? ”
“他想去看跑道哩。”一旁的爱莲帮他回答了。
“很好。可是别闯祸。”
他们把汤尼交给史达先生照管,并且告诉他:“如果汤尼告诉你,他爸爸病得
快死了,别听他的。”
“他爸爸病了吗? ”
“他爸爸好得很呢,可是这孩子可能看展览看不到一半觉得没趣,就会搞新花
招。我会过来带他去吃午餐的。”
博来在布尔的街上走着,心里突然轻松起来。近一个月来,这是他第一次完全
地独处。他已经忘了无忧无虑地散步是怎么回事了。有将近三个小时的时间,他想
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问什么就问什么,而不必担心这么做的后
果。
“哈伦公园”——前面开来的公车上写着,于是博来跳上车,来到这个展示区。
他从来没有参观过英国的农展,可在美国倒也参观过一些类似的博览会,于是
免不了把他现在所看到的,和他在那些地方看到的做了些比较。偶尔会有一两个人
迎面走来,朝他举手打招呼,可是手举到一半,又发现什么似的放了下去——想必
他们把他看成是西蒙了。博来暗忖着,他长得这么像他们亚叙别家的人,倒又让他
连在这里也不得自由了。好在大部分的人都忙着看展览,真正注意到博来的人倒也
不多。
看过展览,他信步走到跑马的公园来。只见红色的旗帜沿着临时的跑道两旁翻
飞着。首先是条笔直的、供马快跑的布着栅栏的跑道,然后跑道转了个大弯进入乡
间道路,绵延大约一英里远,然后又转回公园来,从离看台大约半英里远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