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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他们一道坐在柜台旁共度属于他们的时光,青蝇在她鸽巢般的文件柜边嗡嗡地兜着圈子,温暖的空气中有股子浓郁的气味。
汤姆已经学到及物动词了,但是这一块学得挺吃力。不过说到底,法语是门外语,你总不可能一天之内就学会——至少照他的学习方法是不能的。大概总得学几个月吧,他估计起码要到暮秋——l’automne②,甚至可能得到冬天,那词儿叫什么来着——他才能掌握足够的法语,好跟布里萨克太太打听她是怎么给文件柜的邮件分类的。但他怀疑她会认为这无论如何都是个蠢问题。毕竟,布里萨克太太就是布里萨克太太嘛。不过以前谁能料到她一度是个教师呢——在那个还需要有人授业解惑的年代?在汤姆看来,每当有一个人在这个未来时代里得到什么好处,就势必会有另一个人失去些什么。
他再度出现在阳光耀眼的革命广场时周围的一切正开始复苏。他不得不把雪铁龙改停到街角,好为晚上的化装游行腾出地方来。
今夜是FoireauxSorcieres③,放在几个月前,这对他根本就毫无意义,即便到现在也还是没什么感觉,但法国人喜欢热热闹闹地过节,至少这一点他如今是够清楚的了。
【①法语:歇业;关门。】
【②法语:秋天。】
【③法语:女巫的集市。】
圣伊莱尔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个节日——事实上,几乎每星期都有,鉴于时常会有大批新到的飞人等着别人来赚他们的法郎。不过这个节日是特别的。这一点汤姆也知道。
他坐在老位子上喝着热乎乎的淡味咖啡打发时间,等着夜间庆典的货摊和台子在自动吊车的轰鸣声、台柱子的咣当声和几个可有可无的工匠的吆喝声中搭建起来。与此同时,整个小镇伸了个懒腰,挠挠肚皮,在结束了慢悠悠的进餐和情人间的甜睡之后终于出来活动了。
长得像奥黛丽·赫本的那姑娘(现在他知道她名叫珍妮特),冲他笑了笑,还走过来说了声hi,bonjour①。她觉得,像汤姆这么个疯疯癫癫的老山羊居然大老远地跑来学她们的语言,那是很讨人喜欢的。她的男友迈克尔也这么想;他的礼貌和魅力完全不逊于任何一个长着卡通天神般的肌肉和爬行动物般的绿色鳞片的人。他们甚至还帮他把几个箱子从车后的行李厢里搬到他订好的摊位上,临走时祝了他好运,并许诺晚上迟些时候会再过来买点儿什么,不过汤姆怀疑到那时他们会玩得太开心,压根儿记不起还有他这么一号人物了。
【①法语:嗨,先生。】
结果他摊位上的货品倒是出乎意料的好卖。这种情形已经持续了两星期,他估摸着要是再继续下去,他就得进点儿新的SETIT恤衫和茶巾来补充库存了。不过过了这么多年,茶巾是很难再进到货的,现在的人好像已经不再用那东西了。他们问他这些T大手帕是做什么用的,随后就把它们像一面旗帜似的系在脖子上。谁会想到——这些茶巾是他一头闯入的这个未来世界的淘汰品呢?不过要讨价还价,为某件东西定个价位,再便宜一点卖掉它:这对汤姆来说完全不成问题。他几乎很容易就能理解另一种语言里的数字;他想,也许他的脑子还隐约记得它当年对数学还有点天分吧。
女巫集市节放在夏天过似乎有点奇怪;然而天甚至还没全黑,孩子们就已经倾巢出动了,他们把自己打扮成女巫、幽灵或小妖怪,手里晃悠着的一只只灯笼反倒给他们的脸笼上一层幽暝的夜色;这其中的技术奥妙,汤姆是想破头也猜不出的。不过整个场面有一些又可爱又恐怖的小脸,挖出眼孔的曳地床单,一会儿尖叫一会儿大笑的小装置——都令汤姆感到一种愉悦的怀旧情绪。就连飞人们也没有做什么身体改造,他们现身时,只用服装和化装把自己打扮成鬼怪的样子,尽管他们当中有好些人本来也就跟鬼怪差不多——起码在汤姆心目中是这样。
当落日终于消失在一幢幢住房后面,原本炎热狂躁的广场笼上了些许凉意的时候,街头的那幕景象简直是匪夷所思。有些在摊位边闲逛的人甚至把自己打扮成老式的外星人。汤姆看见一个脑袋凸出的火星人,后来又过去一群常在美国中西部绑架人类的那种细身斜眼的怪物,甚至还有人打扮成电影里会从人肚子里炸出来的那种滑溜溜灰扑扑的东西,不过那家伙摘掉了头套,正在用从汤姆这儿买去的茶巾擦汗呢,待在那一身行头里可实在太热了。
汤姆想,要是半合上眼睛,你完全可以把这个集市日当作是在匝格行星上,或是全宇宙上百万个地方中的任何一处;他怀疑等哪天人类在地球上待腻了,早晚会去这些地方开拓殖民地。瞧瞧哥伦布,瞧瞧库克,瞧瞧爱因斯坦,瞧瞧美国字航局。再瞧瞧忒儿。从内心深处来说,人类本就是个好猎奇、爱幻想的种族。
此刻正有几个小魔鬼和幽灵聚在他周围,问他qu‘est…ceque①SETI。
【①法语:什么是……】
汤姆试着用法语解释这个问题。他们一面听一面点头,目光盯着他,一脸的严肃。正当汤姆差点以为他们已经听懂了几分的时候,他们却忽然全都大笑起来,接着散人人群中不见了。他微笑着目送他们,那些幽灵,那些飘动的床单。待他拉回视线,布里萨克太太已经赫然出现在他面前了。她扮作一个老式的巫婆,脸上粘着几颗疣子,涂着绿色的化妆品,不过看样子离了平时那个木头柜台让她颇不自在;即便这些天他们试着用同一种语言进行交谈的时候,那个柜台也总是隔在他们中间。不过她还是礼貌地问了那些SETI镇纸的价钱,然后从她的巫婆手袋里翻出钱来买了—个,接着又寒暄了一阵今晚多暖和多美、孩子们又是多么漂亮可爱之类的话。
汤姆用法语附和了几句,并表示要免费送她—块SETI茶巾,但她婉言谢绝了,向他道了个晚安就转身走了开去。不过汤姆还是很自豪,并且知道她也为他感到骄傲。他们现在能用同一种语言交谈是两人共同的成就,尽管像布里萨克太太那么—个人是绝不会让这种心情流露出来的。
铺天盖地的音乐声席卷而过,人群又喊又唱,灯笼摇来晃去。汤姆穿着T恤热得直流汗;这时却有微风从山上吹下来,拂过那些公寓楼,而通往河边的斜坡上,那些挂着蕾丝花边的货摊正沐浴在这股轻柔的微风里,看上去几乎显得挺凉快的。
下了班的让·比诺耶正在那儿,一身红衣,化装成堕落天使路西弗,边上围着一群级别较低的魔鬼,看上去十分奇异和壮观。然而,汤姆在许多个星期前瞥见的那个穿着暗蓝色裙子、站在一方阳光下的女人却芳踪渺渺。他知道忒儿是死了,尽管每一思及仍会感觉到那种冰冷突兀的打击。怎么可能还会有忒儿的踪迹呢?
《德雷克方程新解》'英' 伊安·R·麦克劳德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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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现在汤姆的日子过得有条理多了。他再也不会喝得酩酊大醉,以致整整遗失一天,而把星期四错当成星期三。
事实上,如今汤姆是滴酒不沾。说来让人高兴,他纯粹是凭着意志力做到了这一点。但是他老了,成了习惯的奴隶,哪怕这习惯是错的;再说,现在毕竟已经是未来时代了呀。因此汤姆就像前几次那样服了一只魔瓶,然后什么需要啦,渴望啦,涌上心头的空虚啦,就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刚服过的那几天,他甚至会纳闷自己以前都在苦恼些什么。
不过那是两个月之前的事了,到目前为止他都没怎么起过以前那种愚蠢的念头,以为这儿那儿地跟人喝一杯对他这样的人不会有什么问题。甚至在这样的一个夜晚,空气中弥漫着葡萄酒、汗、绿茴香酒、咖啡和茨冈牌香烟的味道,整个广场上到处能听到打开瓶塞时那“噗”的一声、酒杯叮当作响和人们欢畅的笑声——即便如此,他也并未感觉到往常那种空虚。或者说几乎没有。
至少,他不再自欺欺人地认为酒能消愁,并且决心今后再也不靠喝酒来打发日子了。
有时,当他在冗长炎热的下午跟布里萨克太太学法语的时候,他疑惑着是否真有过这么一个女人,穿着蓝裙子、灰白或金色的头发,曾在那个神秘的星期四走进邮局,打听一个名叫汤姆·凯利的上了年纪的美国人。
有时当布里萨克太太逼着他学那些没完没了七拐八弯的语法时,他差点儿就要打断她问个明白了,不过他知道布里萨克太太多半会觉得不值得为这分心。
他也想到过跟让·比诺耶打听——至少是在他没化装成路西弗的时候——问他是否还记得一个女人,可能已经老了,但也没准还年轻,曾来过他的餐馆,还答应把汤姆落在那儿的信息卡带给他。
他们会记得忒儿么?还是矢口否认,说从没见过这么个人?照汤姆推断,他们这辈子见过那么多人和事,极有可能早就忘了这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了。
汤姆把视线从灯火通明的革命广场投向聚集在圣伊莱尔的屋顶和塔尖上空的几点微弱的星光。
他怀疑这些星星,就像忒儿或忒儿的灵魂一样,将成为他此生难解的谜,最后被他带人坟墓。但其实谜也没什么可怕的。毕竟,当年正是神秘感把他引向了这些星星。
谜和奇迹。他暗自微笑了一下,向穿过人群的珍妮特和迈克尔挥了挥手。
接着,在一片巨大的欢呼声中,让‘比诺耶扑打着猩红色的翅膀飞到货摊上空,在泛光灯的照射下盘旋在教堂的尖顶上,宣布今晚的欢庆正式开始,接下来的节目有放焰火、奇妙的化装游行、跳舞——
这个女巫集市节很可能进行到日出时分都不会结束,但汤姆·凯利知道这对他来说是太累人了。
对于他身处的这个未来世界,他是太老啦,都快跟不上时代了。
他又暗自笑了笑,开始给他的SETI纪念品打包:T恤衫,镇纸,还有翻领饰针,上头雕着一个细小的德雷克方程标志,不过没有一个买饰针的人问起过这个标志的涵义。
他盼望着午夜时分开着他老旧的雪铁龙回山上去,到那儿以后关掉前灯,满天星斗会猝然明亮起来,绊网幽幽地发着微光,亮着屏幕的电脑嗡嗡作响。
谁能料到山上会有什么信息在等着他呢?
毕竟,他是汤姆·凯利。
也许一切就发生在今晚。
他还在聆听着,等待着。
《德雷克方程新解》'英' 伊安·R·麦克劳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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