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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帝的眼神中,张绮一步一步走向大殿,一步一步走向她的夫君。
她墨发红颜,眼如春波,皓腕映辉,玉颈修长。
她美目顾盼,笑容如花。
如此的美丽,如此的绮艳,便如新婚之夜,他揭开她的盖头时。
她的夫君怔怔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张绮,薄唇张了张,终是没有唤出她的名字。
走到离夫君只有五步处时,张绮停下了脚步。
她微微侧头,然后回眸,那一缕墨发如泄,挡住了她的明眸,“陛下。”
她娇唤着。
年轻的皇帝新得如此绝色,正是最欢喜时。他笑着应道:“爱妃想要什么?”
张绮笑靥如花,娇俏俏地说道:“妾想要那个!”她素手一指,指向挂在新帝身后的一柄宝剑!
众人一怔中,新帝蹙眉问道:“爱妃要剑做什么?”
张绮声音一糯,嗔道:“陛下问这么多干嘛?妾就是想要嘛!”吴侬软语,把那两个“嘛”字拖得又脆又长,直直让人酥到心尖上。
年轻的皇帝哈哈一笑,道:“好好,给你给你!”剑给她又怎么样?反正她离自己甚远,总不可能刺驾。
皇帝的话一出口,一个高大的太监便凛然应诺,捧着那柄剑,大步走向张绮。
他来到张绮面前,刚刚双手奉上,张绮却是白嫩的食指一指,娇笑道:“帮我拔出剑,杀了那人!”
声音又软又绵,用词却是带着血!
殿中瞬时大静!
刷刷刷,无数人同时转头,无数双目光,同时看向张绮手指那人!
那人,孤零零地站在殿中,正是张绮曾经的夫君!
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她的夫君俊脸雪白,他惊愕地瞪着张绮,颤声道:“娘娘,这玩笑不好笑!”
看,多镇定,这个时候了,都还记得叫她娘娘,而不是他唤了那么多年的绮儿!
安静中,张绮格格一笑,她媚眼如波地瞟向新帝,娇糯的,慢悠悠地说道:“陛下,这人今日能卖妻求荣,焉知他日不会卖主求荣?你让我杀了呗!”这个呗字被她拖得长长的,绵绵的,娇嗔般动人。
新帝还在怔忡中。
张绮嘟起小嘴,高声娇嗔道:“陛下,你便依了妾,杀了这个人让妾开心一下嘛!”
这声音,恁地让人酥到骨头里!
年轻的皇帝一醉,便不在意的抚掌笑道:“爱妃既然喜欢,那就杀了吧!”
那就杀了吧!
如此轻飘,如此容易!
刚刚升了三级,一举跳上权臣之位的男人,瞬时脸白如纸,他大叫一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沧然求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他还在叫着饶命,五步处,张绮已朝着那太监眼一瞪,嘴一呶!
她现在可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那太监一凛,哪敢迟疑?
当下,他大步走了过去。就在男人一连串的求饶声中,嗖地一声,他拔出长剑,寒光如雪中,剑尖猛然一落,向下重重一斩!
“卟”的一声利器入肉的声音传来,男人求饶的声音嘎然而止,一柄长剑把他从背心到胸口刺了个对穿!
血流如注,在白玉大殿中汇流成溪!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连心跳都可以听到的绝对安静中,张绮嘴角噙笑,曼步走向摇摇晃晃,还没有倒毙的男人。
她来到了他的身前。
慢慢蹲下,张绮素白如玉的手,像抚摸最珍宝的宝玉一样,抚过男人的脸,然后,微微抬起他的下巴。
娇笑如花的她,直视着放大的瞳孔中带着不甘不信的男人。
她红唇缓缓凑近。
凑到他的唇边,她温热的唇在他冰冷的唇上如蜻蜓点水般一触而过,然后,红唇移到他的耳边,他听得她温柔如昔的声音低绵地响起,“夫君。”
她轻轻唤道:“夫君,妾不是说过吗?愿与夫君共生死。”她低低一笑,如同新婚之夜那般,娇娇的,绵绵地说道:“妾知道,夫君现在还不想死。可是,妾都想死了,怎么能放任夫君在这世间快快活活的升官发财,坐拥娇妻美妾,我自己却孤零零的一个人奔卦黄泉呢?”
说到这里,她又是格格一笑,然后,她伸出素白的食指,从他的唇角抹下一缕溢下的鲜血,含笑放入小嘴里,吮了几下,慢慢咽入。
看到这一幕,新帝蹙起眉头,他不耐烦地喝道:“爱妃,可以了。”
张绮没有回头。
她也没有回应皇帝。
她只是娇笑着站起,曼步走到男人身后,再微微前倾,再右手一伸,然后,她握住剑柄突然向外一抽!
随着一股鲜血喷射而出,张绮右手一反,干脆利落地那血淋淋的剑尖,刺入自己的胸口!在倒地的那一刻,她依然是笑容娇艳如春花,灿烂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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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写的是南北朝后期的故事。因当时的人喜欢绮艳浮夸,所以这本书的文风,也会向那个方向偏斜。
第三章 途中
“姑子,到了!”一个疲惫暗哑的妇人声音惊醒了张绮,令她生生一惊。
见状,那四十来岁,圆脸白肤的妇人关切地问道:“姑子,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十三岁的张绮摇了摇头,她伸出因营养不良而略显青白的小手,一边掀开车帘,一边看向外面,“还有多久到达建康?”
“快了快了,约莫两天功夫。”
“恩。”张绮点了点头,对于回到建康,她并不期待。这一个月来,她络络续续记起了一些事。从那不知是梦还是幻觉,零零碎碎的记忆中,她看到了她并不美好的一生。
双手相握,一边轻轻绞动,张绮一边寻思着:那个夫君,怎地不管我如何想来,都记不起他的面容,他的名字?
那破碎的记忆,似乎出了问题。很多关健的东西都给遗落,记得清楚的,反而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场面。
轻吁了一口气,张绮不再纠结于回忆。她低头看着自己青白幼嫩的手,暗暗想道:不管如何,我只需小心一点,尽量不要重蹈覆辙才是。
虚岁十三的张绮,还没有长开,青白的小脸上,五官虽然姣好,却远远谈不上惊艳。现在的她,还是一个刚被父亲派人从老家接来的私生女。
魏晋以来,民风开放,《子夜歌》唱道:“寒鸟依高枝,枯林鸣悲风。为欢憔悴尽,哪得好颜容?”情窦初开的少女们,不管品性如何,都愿意追随心爱的丈夫,求一夕之欢。张绮便是这一夕之欢下的产物。
她的母族,原本也是家境殷实,便因为那几日放纵,母亲付出了她的一生。得了她的身子后,那个男人拍拍屁股就走了。可她的母亲却从此背负着未婚先孕的名声。少不更事的小姑子,直到这时才明白过来,原来生活就是生活,她既然怀了孕,便无法嫁人,出去游治,少不了被他人指指点点,呆在家里,也被兄嫂们不喜。
到了快临盆时,不说别的,光是请奶妈婆子等花销,她母亲便受了不少白眼。
这些实实在在的难处,再与风花雪月扯不到一块。不但不唯美有趣,反而是沉重琐碎无比。她自恃美貌的母亲,从此后身边再也不会出现那些青春张扬的少年郎,上门求娶的,多是一些鳏夫老汉。
也许,历史上是有做了皇后的寡妇,也有生了孩子却得到完美婚姻的妇人。可那些毕竟是凤毛麟角,根本轮不到她母亲身上。
于是,生下张绮几年后,她母亲便郁郁而终。而给了她生命的那个父亲,前不久无意中知道了张绮的存在后,便让人把她接回建康老宅。
她现在就在回老宅途中。
胡思乱想了一会,张绮再次昏昏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轻叫一声,挣扎着坐了起来。
听到她的叫声,那白胖妇人再次凑上前来问道:“姑子,你怎么啦?”语气仍然是关切的,可眼神中多多少少透着不耐烦。自她赶到那乡下地方,接了这个姑子上路后,这小姑子就老是一惊一乍的,来多了几次,饶是她这个自认为脾气软和的人也烦躁起来。
听到白胖妇人的询问,张绮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无事。”她伸出头去,瞟向车外。
车外,除了这个白胖妇人外,还有一个中年汉子,一个精瘦的三十来岁的汉子。这三个,都是她父亲派来接她回去的,她的外祖家,可挑不出多余的人来送她这个私生女。
望着这三人,张绮双手再次紧紧绞在了一起。
如果她的回记都是真实的话,这三人中,已有一人联系了盗贼,准备把她劫去卖到青楼里——这个时代,贵族耽好享乐,富人以蓄养美妾歌伎为荣。一些青楼负责从各地收集资质好的少女,教会她们琴棋书画,梳妆打扮后,便做为礼物送到那些贵族豪富之家。因需要的量太大,各大青楼的爪牙只得四处掳人。张绮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足能买个高价。
她父亲的家族虽然是大家族,可她一个身份低微的私生女,没了也就没了,因此那家仆才敢放肆。
回忆中,她落入盗贼手中后,虽然很快就被一个北方来的骑士救出,也回到了家族,却是污了名声。从那后,她私生女的身份加上清白有失,便是当一个礼物也上不了档次,令得她经受了无数青白眼,受尽了折磨。
不行,不管如何她得防着,她承担不起那种可能!
想到这里,张绮声音微提,清脆地唤道:“温媪。”她唤的是中年白胖妇人,这三个仆人都是张家的家仆,跟着主人姓张。
中年白胖妇人回头看向张绮。不等她靠近,张绮便提着声音,脆脆地说道:“媪,听人说有些大家族的家仆,喜与盗贼勾结,不知有没有这个事?”她的声音不低,三人都可以听个明白,一时之间,几人都是一怔,同时看向张绮。
张绮一派天真,她不等这几个沉下脸的家仆训斥,担忧地咬着唇说道:“我听说过,他们最喜欢对我这种年纪的小姑下手,我,我害怕!”她睁大水灵灵的双眼,又紧张又惶惑地看着温媪。
这样的张绮,稚嫩中有种让人心疼的可怜,温媪心下一软,也不忍责怪。她蹙着眉训道:“谁跟你说的这些胡话?我张家也是建康一大家族,断断不会有此胆大包天之徒!”
“那太好了!”张绮天真的笑了起来,双眼眯成了月牙儿。笑着笑着,她瞟过那精瘦的三十多岁的汉子。
刚才她说这番话时,那汉子明显的有点慌乱,张绮暗暗心惊:看这汉子的模样,明显是心虚啊,就是他要对自己下手?
哼!这汉子只是张府的家仆,他的身家性命都在张府主子手中。这种人没人追究也就罢了,若惹得人怀疑,他就讨不了好去!
第四章 吃住之事
那汉子明显不想张绮继续这个话题,他皱着眉头,大声呵道:“好了好了,前方便有一寺,我们先歇一歇再起程吧。”
精瘦汉子这么一叫,另外两人便都转移了注意力,专心赶起路来。
张绮慢慢拉下车帘,在她低下头的那一瞬,她的眼角瞟到那精瘦汉子向她瞟来,目光中满是惊疑。
拉下车帘,张绮咬了咬唇,忖道:不知被我这么打草惊蛇一番,他会不会改变主意?
她探身上前,信手从马车车壁间拿起一本薄薄的帛书,帛书上写着“初学启蒙”。张姓乃大家族,她身上流着他们高贵的血脉,因此识字是必须的。而她的母族,只是乡下的土地主,那样的寒族,是没有资格,也没有机会识字的。
因此,虽然这些字她就早识得,这一路上还得装做不识字的样子,从头来过。
双眼盯着帛书,张绮继续寻思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温媪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寺庙到了,小姑准备一下。”
张绮低低地应了一声,拿起帏帽戴在头上,再整理了一下衣服,马车一停下,便在温媪地扶持中步下马车。
映入眼中的,是一处破旧的寺庙,显然是荒废了两年的。
一伙人会在这里用过晚餐再找地方借宿。
记不清那些盗匪是在哪里对她下手的,张绮只能警惕地四下打量了一番。这地方因行人很少,几条田间小道都杂草丛生。视野尽头有一大片农居,正是用餐时,那里炊烟点点。
张绮心神一动,与这三个从建康大家族来的仆人同行这么久,她对他们的心性有所了解。当下,张绮眼望着那些农居,抬着下巴,清脆而愉悦地说道:“媪,也不知阿花姐姐现在是在喂鸡还是在用餐了呢?嘻嘻,我家乡那些伙伴,要是知道我也成了锦衣玉食的士族,不知有多羡慕呢。”
她的声音清脆,如泉水叮咚,虽然说的话欲不可耐,却也让人无法厌恶。
负责教育她的温媪责道:“姑子,你得记着你姓张,以后这种小家子气的话不可再说。”
面对她的教育,张绮红着脸,慌忙应道:“是。”
她悄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