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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月恍然大悟,连连道:“奴婢糊涂了,奴婢糊涂了。”
青黛朱唇,妆容清雅,乌尤微微起身,厉色看着惜月道:“你自知糊涂,这些个话以后就不要乱说,若是让旁人听了去,我丢了性命不说,许还会连累我哥哥。”
“奴婢明白了。”惜月心中还是畏惧乌尤的,只懦懦应道。
自坤宁宫请完了安,穿过了隆福门,辗转便又回到了翊坤宫。孟古青踏下轿辇,一旁的雁歌赶忙上前扶着。神色忧忧道:“今儿个一早的,淑惠妃便邀了众妃嫔三日后去漱芳斋看戏,说是京城新来的戏班子,唱大戏唱的好得很。”
“主子,您是要去么?也不知她是耍得什么把戏。”雁歌一脸担心道。
雁歌所担心的,孟古青原也知晓,她与淑惠妃不合,乃是宫中人尽皆知的。娥眉微凝,摇摇头道:“我也不知晓,淑惠妃诚是狠辣了些,但却无谋,若是没有巴福晋和兰妃在,那些个邪门歪道,她不会那般得心应手的。”
雁歌蹙眉看着孟古青,似是有所顿悟道:“主子的意思是,一切皆在兰妃和巴福晋。”
言语间,二人已经踏入了正殿中。孟古青悠悠落座,声音清冷道:“她们二人城府颇深,若是要耍什么手段,我只怕是躲不过的。”
雁歌思衬片刻,言语间有些不悦道:“主子不去便是了,那些个豺狼虎豹的,个个都盯着主子。”
“万万不可,皇后和皇贵妃都去,我若是不去,岂非失礼了,如此还让旁人找了由头。”雁歌话将将落,孟古青便摇摇头道。
“那要如何是好?”闻言,雁歌甚有些着急了,往日自家主子早那起子蛇蝎之妇害得多惨,她原也是看在眼中的。
孟古青微微叹了口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此番必定是要前去的。”
匆匆三日,倒也过得是极快的,十月中旬,天儿是愈发的凉了,一身寒梅绣衣袍,雪白的莲蓬衣略有些慵懒的靠在轿辇上,四名身着宝蓝衣衫的太监抬着其匆匆赶往漱芳斋。
一大早的,各宫妃嫔便已到了,柳绿桃红,青黛娥眉,皆朝着女子行礼道:“妾身给静妃娘娘请安,静妃娘娘万福金安。”
孟古青踏下轿辇,悠悠道:“免礼罢。”然便迈步朝着戏台子不远处备好的红木椅走去,雁歌紧跟其后,芳尘亦跟了来。
今日孟古青算是来的早了,只见的一些庶妃,落在一旁却是迟迟不入座。位分高的妃嫔皆还未来,皇后更是慢的很。
戏台子上,两名身手姣好的男子在台子上比划着,开初的便是戏便是武松打虎,原说是淑惠妃前日便定好的。
孟古青心知其醉翁之意不在酒,便也不在意,今日来的人也并非来看戏的,皆是心知肚明。
“皇后娘娘驾到。”远远传来尖细的一嗓子,便见宝音款款而来,一袭蟒缎加身,色泽同素日里的朝袍并无分别,但款式花样却大有不同。原就不是什么隆重之事,不过是后宫妃嫔闲话家常罢了,因而着装也无须那般隆重。
然身后仪仗万千,却尽显皇后气势,孟古青赶忙起身,同旁的人一道儿朝着宝音行礼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免礼罢。”宝音依旧如寻日里那般温和,但听着不似往日那般病泱泱,精气神儿倒是好了不少。
含笑看着孟古青,柔声道:“姑姑来得好生早,昨儿个可睡得好。”
言语间,二人已然落座,孟古青回以一笑:“甚好,谢皇后娘娘关心。”
“原都是自家人,姑姑何故同宝音这些个客气话,岂非见外了。”宝音言语间含责备之意。
闻言,孟古青赶忙握住宝音纤纤玉手道:“娘娘说的是哪里的话,只这紫禁城比不得科尔沁,咱们到底还是要守宫规的。”
“我啊,还是喜欢在科尔沁的日子,无拘无束,多好!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也不用在宫中受这样的深宫煎熬之罪。”宝音凤眸隐隐悲伤,微微叹息。
孟古青当下便让她惊得不顾宫规,赶忙捂住其嘴道:“皇后娘娘这是说的什么胡话,若是让旁人听了去,只怕又得徒惹是非了。”
孟古青此一番话,宝音瞬时便神色黯淡:“宫里啊,就是比不得外头,什么也说不得,做不得,到最后,就连那一丝的念想也被没有了。”
宝音这般的暗自神伤,让孟古青心中的愧疚冉冉升起,眼前又渐然浮现了宋徽那张脸,他临终前的求她保娜仁性命,其缘故竟是怕宝音在宫中举目无亲,唯有一个妹妹,怕连妹妹也没了,她会伤心难过。
“你啊,可莫要再说这些话了,真是让人担惊受怕的。”孟古青并未发觉宝音眼中一闪而过的怨毒,只生怕她因着说错了话,落得和自己一般被贬为妃的下场。
彼时,心中还为着自己疑宝音一事隐隐愧疚,宁福晋趋附宝音,但宝音不见得与其同流合污,孟古青有些乱,宝音究竟如何想的。此刻瞧着,她全然不像是那般心机深沉,难不成是自己往日想多了?想来,她虽是与宁福晋交好,却也未曾害过自己。
正想着,远远的便见女子小心翼翼的下了轿辇,由一旁的宫女扶着缓缓而来。
孟古青赶忙起身朝着眼前的女子行礼道:“臣妾给皇贵妃娘娘请安,皇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董鄂云婉虽为皇贵妃,但在平日里皆是着装素雅,因而也都是如往日那般的妆容,瞧着甚是清丽。笑将孟古青扶起道:“静妃姐姐多礼了。”
然又迈着莲步走至宝音近处,屈膝行礼:“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宝音赶忙起身将董鄂云婉扶起,柔声道:“皇贵妃这是作甚,你怀着身子,就无须行礼了,若是有个万一可如何是好,你身子原就不好,可要好生保重才是。”
“皇后娘娘如此,臣妾受宠若惊。”将将起身,董鄂云婉便些许泪光道。
宝音见状,含笑道:“好端端的,怎的落泪了,来,快些坐下。”言语间,三人已然落座。
董鄂云婉抬袖轻拭去泪,有些自愧道:“瞧瞧臣妾这,让皇后娘娘担心了。”
这厢唠着话,众人已陆陆续续来了,琼羽今日着了一身青色袍子,大襟镶浅浅白边,倒也格外清丽素雅,皓齿微露,对孟古青灿然一笑。
孟古青亦是回以微笑,然又将目光滑至那些燕瘦环肥,柳绿桃红的妃嫔中。娜仁今日依是艳丽妆容,姿态倒是从容优雅,眸光自一干庶妃身上一一扫过,很是不屑。
走至董鄂云婉和宝音身前,甚是不情愿的行了一礼,不冷不热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还未等二人开口,便又自顾自的起身,悠然落座。宝音脸色一白,斜睨了董鄂云婉一眼,见其似乎不在意,这才松了口气。
妃嫔们皆到齐了,戏台子上便热闹了。孟古青心中却有些难过,珠玑素来喜欢热闹,如今却再也看不到了。
恍惚之间,一出戏已毕,众人皆是拍手叫好,孟古青也含笑拍了拍手,目光扫过娜仁。
娜仁落座于董鄂云婉身旁,艳丽的容颜微微含笑,拿起话本子便朝着孟古青走来。
孟古青倒也是镇定自若,也不知娜仁这又是要玩什么手段,只见其将话本子递了来道:“静妃前些时日身子受了伤,一直在翊坤宫闷着,想是闷坏了,今儿个戏班子好容易进宫,你便挑着喜欢的便是。”
孟古青猜不透娜仁在耍些什么把戏,如今旁人都在,她自然拒绝不得,便抬手接了去,含笑道:“淑惠妃有心了。”
凤眸细细看着话本子,朱唇轻启:“霸王别姬,各位姐妹意下如何。”
今日这些个女人皆无心看那台子上的戏,看的不过是眼前戏罢了,便一一附和着。
孟古青从前甚是喜欢这些玩意儿的,然如今亦是无心,佯装着喜色看了一出,便将话本子递给了旁的宝音。宝音身为皇后,自然是谦让,眼下位分最高的也就是董鄂云婉,随手将话本子塞给董鄂云婉,柔声道:“还是皇贵妃点罢,闻言皇贵妃的额娘乃是汉人,你这墨香味儿啊,怕是咱们点的不合你心意罢。”
闻言,董鄂云婉只浅笑,但亦接过了话本子,当下便点了一曲牡丹亭,还真真是同她这脾性甚是相符。
戏台子上男子女子浓情依依,一起子妃嫔看的是泪眼朦胧,一曲下来,皆是绣绢抹泪。
“啊!我的肚子!”方才还好好的皇贵妃,此刻忽然捂住腹部,清丽的容颜瞬时煞白。
董鄂若宁眼中一惊,慌忙上前将其扶住:“婉儿,婉儿怎么了!”
宝音眸中惊色,心觉是谁在她眼皮子底下害人,怒色道:“还愣着作甚,快传太医。”
乾清宫中,皇帝正同鳌拜商议政事,便见吴良辅急急而来,脸色甚是难看。
福临脸一沉道:“吴良辅,没瞧见朕在和鳌拜大人商议政事么?你这般闯进来,是不想要你这脑袋了么?”
“皇上,皇贵妃娘娘,小产了!”吴良辅一脸急色,又略带几分惶恐。
福临脸色一变,全然未顾及鳌拜,急色便踏出了乾清宫。走至承乾宫之时,只见各宫妃嫔皆在那正殿中,黑压压的一片。吴良辅唱一嗓子皇上驾到,黑压压的一片便散开了来,皆跪地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神色带怒,只沉沉一声:“免礼罢。”然便急匆匆的朝着寝殿中去,将将进殿,便闻女子隐隐作泣,声音甚是虚弱。
殿中除了太医和皇后,位份高的妃嫔也在此,静妃自然也在其中。
一见着皇帝,董鄂云婉那眼泪便落得更是厉害,哭腔道:“皇上……我们的孩子没有了!没有了。”
眼见女子如此,福临心中亦有些难过,到底那是他的孩子,缓然坐于榻前,轻握住那冰肌玉手,宽慰道:“往后,还会有的,要先保重身子,朕必定会给你个公道的。”
言语间,眸光似利剑一般,自一干妃嫔的身上一一扫过,就连孟古青亦是觉一阵不寒而栗。起身侃侃踏出几步,福临沉着脸道:“究竟是怎的一回事,好端端的,皇贵妃怎会小产。”
如今宋衍乃是皇帝眼前的红人,皇帝心爱的皇贵妃小产,自然是由他来瞧的。拱手朝着皇帝行了一礼:“回皇上,皇贵妃娘娘是因着沾染了芫花粉,因而才小产的。”
“芫花粉!”福临自小便熟读四书五经,自然也读了些许医书,虽不是精通,然却也略知一二,芫花乃是孕妇禁药,他亦是知晓的。
赫然而怒:“皇贵妃怎会沾染了芫花粉!你们这些个奴才都是怎么伺候的。”
目光冰寒,瞥着殿中奴才道。皇帝虽是信仰佛教,可要人性命之时却是毫不手软,一干宫人立即跪地,颤颤道:“奴才一直都是小心伺候着的,万不敢有一丝疏忽。”
“若是当真如此,皇贵妃怎会落胎!”皇帝此刻是怒不可遏。
闻言,映雪略有些畏惧之色道:“回皇上,皇贵妃娘娘今早都好好的,一早的去了漱芳斋看戏,便便……”
映雪话虽未完,皇帝却心中却明了,眸光冰冷的看着宝音道:“皇后,怎的一回事。”
宝音娥眉紧蹙,摇摇头道:“臣妾也不知晓,原是好好的,瞧了一出牡丹亭便如此了。”
“牡丹亭!妾身有话不知当说不当说。”宝音话将将落,董鄂若宁便惧色看着皇帝道。
福临虽是不喜欢董鄂若宁,因着上回的事更是厌恶之极,却因着董鄂云婉的干系,也对其颇多容忍,许,也因着她乃是董鄂氏的人。便缓和神色道:“说。”
得了福临应允,董鄂若宁自当是要将事情一一往静妃身上推,纵然是推不倒她,扳倒了旁人也是好的。神色微凝道:“妹妹原是好好的,只拿了那话本子,瞧了出牡丹亭,便出了事,妾身怀疑那话本子让人动了手脚。”
福临眸中惊色,若当真是如此,必定是有人故意下毒谋害。沉色道:“把那话本子给朕拿来。”
一会子的功夫,吴良辅便将那话本子拿了来,福临瞥了眼,冷着脸道:“呈给宋太医。”
宋衍接过那暗红的话本子,指尖轻抹了抹,于鼻前嗅了嗅,依旧如素日里那般不紧不慢道:“皇上,这话本子上是沾染了芫花粉,只少许,不细看原是瞧不出来的。”
“混帐!”福临瞬时暴怒,到底是谁敢在眼皮子底下害人。转眸看着宝音道:“皇后,究竟是怎的一回事。”
宝音摇摇头道:“臣妾,臣妾亦不知晓。”
“皇上,臣妾有话不知当说不当说。”乌兰神色逶迤,瞥了瞥娜仁道。
福临微微扫了乌兰一眼,冷声道:“有什么便说,莫要吞吞吐吐。”
闻言,乌兰将目光落在娜仁身上道:“今日各宫姐妹皆是受淑惠妃之邀前去漱芳斋看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