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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 那一日见厂萧朝贵的妹子,名唤萧三娘的,宣娇本与三娘,有个姑嫂情分。便乘间说出杨秀清的举动。三娘道:“大事未定,若先相矛盾,反使敌人得利,恐不宜以猛手段出之,须于两处调停妥当,实力利便。”宣娇道:“正是如此。现钱先生有一个妹子,欲与秀清续婚,使大家和好,示无嫌隙,此计甚善,惟钱先生的妹子,尚在年幼,恐不能久待,是以来决。”萧三娘本是个警觉不过的人,听了此话,暗忖许久:不听得钱先生有个妹子。这回说来,觉得可异,想不过打动自己而已。只身为女子,横竖要嫁人,且兄长朝贵生时为大局之计,与他周旋,自己怎好拂主公之意,以误大事。想罢便答道:“尊嫂这话,我不相信。因何不听得钱先生有个妹子?你如何这样说。若别有谋,还当实说才是。”宣娇听罢,便附耳说了几句。萧三娘登时两脸晕红了。原来钱江素知杨秀清最畏妇人。故欲以萧三娘嫁厂杨秀清,使调停其间。这会萧三娘听得,心上本不甚愿嫁秀清;只重以秀全之命,又是国家大事,实不好推辞,只得应允。宣娇大喜,急往报知秀全,秀全又转告钱江。大家画计已定,秀全即差胡以昶回去,并备些礼物,吊唁杨秀清之妻。随对以昶说道:“秀清中年丧妻,大不幸也,洪某实在伤感。今有一头好亲事,当与秀清兄弟为媒,以成其美事:即是朝贵兄弟的妹子萧三娘,确实不错,望对秀清兄弟善言之。”胡以昶领命而去。
卷: 回至全州,复过杨秀清。说称秀全哥哥,听得兄弟失偶,甚为感伤。现有吊唁的礼物,及有颁赏诸军士的,都交杨秀清收过了。随又把秀全主张他与萧三娘结婚的事说知。杨秀清素知萧三娘有几分姿色,且有才略,心里自然欢喜,随点头称善。胡以晃在旁,又加以一力赞成,秀清便回书至秀全,谢其作合这头亲事。秀全忙与钱江商议。钱江道:“他既应允,自事不宜迟,立刻成亲可也。”秀全从之。即致书杨秀清,请他择个成亲日子,送将过来。忙即打点亲事:先令洪仁达,带了萧三娘送到全州就亲。钱江又嘱咐萧三娘一番而罢。果然那日杨秀清准备迎亲。大吹大擂的宴贺,好不闹热。洪秀全又令军中各将士,纷纷致贺。
卷: 自杨、萧成亲之后,夫妻自然亲爱,萧三娘又听钱江所嘱,在秀清眼前,盛称洪秀全之德,并说他无时不记挂秀清。秀清听得,暗忖自己,方自思疑秀全,原来秀全反是个好人,却不免错怪了。奈究竟日前听得谣言,又不免记在心上,便把这来历对三娘说知。三娘道:“此是敌人反间之计。你反认以为真,何其愚也。”秀清恍然大悟。三娘又道:“妾前听得洪哥哥说道,但得大事已成,无论何人登位,却是心安。这样看来,岂不是错怪了人。”秀清道:“我一时愚昧,见不到此。”便立刻修书到洪秀全那里,说明自己猜疑的原因,并谢前过。秀全好不安乐,即同钱江商议进兵之计。
卷: 早有细作报到衡阳。张亮基听得萧、杨结亲之事,便向胡林翼问这个是怎么意见?林翼道:“此必是因我们布散流言,有了嫌隙,故为此计耳。他们手段很好,只我们却要防备。”曾国藩道:“某虽在此,甚忧长沙。恐彼从间道,乘我不备也。”胡林翼答道:“此事可不必多虑。彼不取桂林,即是不取长沙之意。必将上攻武昌,断我南北交通之路,则东南各省皆在彼掌握中矣。彼何忧一长沙耶?但根本之地,亦不宜不顾。此处离长沙不远,不如先催取长沙各军,再行打算便是。”张亮基道:“现在军中粮食短少,运粮的又不接续,吾甚忧之。”林翼道:“正惟如此,今彼兵四出分掠,若间道绝我粮道,实为大患。今衡阳地面离长沙较近,尚易接应。若目前不济,不如募捐于民,以应目前之需。中丞以为然否?”张亮基称说甚善。遂传令商民,劝示捐助。叵奈衡阳是个瘦地,募捐总然无效。
卷: 却说黄文金听张、曾两军退兵乏粮,便入见洪秀全,欲请兵往追。秀全求决于钱江。钱江道:“归师莫掩,穷寇莫追。且我所虑者,他会合湖北、江西各军,以阻我耳。今乘此机会,以视师衡阳为名,到时另使能事者引劲旅,率耒阳、攸县、醴陵之众,以入江西;今先令水师望湖北进发,吾因沿陆路以趋武昌可也。”洪秀全深然其计。遂令陈坤书、吴定彩、苏招生、陆顺德四将,统水师沿江而进;随令石达开先引前部,望衡阳进发。
卷: 且说曾国藩、张亮基回至衡阳,早有县令迎至城里,就将县衙门作了行台驻下。一面抚恤败残军士;争奈武昌、长沙两路救军,总是不至。原来清军自从衡州大败,长沙一夜,十室九惊,只道洪将攻到长沙的了。故粮道亦为之阻窒。募捐又是不足用的。曾国藩看得如此,正在无可计较,忽粮务委员到来,请发军粮。并说道:“粮期已逾十数天,军士已有怨言,恐不能再缓矣。”曾国藩听得,此时实在慌忙。忽又探马报称:“洪秀全已遣石达开前部,望衡阳而来矣。”这时两面急报,吓得曾国藩魂不附体。急得令粮务委员暂退。随与罗泽南相议道:“军粮缺乏,洪军又至,恐必使人心瓦解,长沙亦将震动,如之奈何?”罗泽南道:“以弟愚见,石达开行程甚缓,未必志在攻取衡阳;但众寡不敌,亦不得不避之。惟目下军粮紧要,屡催长沙运粮不至,不如就在城里富商谋借五六千,较为稳便。”曾国藩道:“城内并无知已。借款二字,如何说得容易?”罗泽南道:“以老兄乃一个本籍大绅,凭个名目借贷,或能如愿,也未可定。”曾国藩乃点头称善。是时已打听得,城内一间当铺,素称殷富,是个有名的谦裕饷当字号。曾国藩便穿过袍服,望谦裕饷当而来。到时把一个名刺差人投进去,说称要与司事人会面。那伙计见有曾国藩三个字,自不敢怠慢,忙代转递去了。
卷: 原来那司事人姓彭,名玉麟,别字雪琴,乃本籍一个诸生。为人外貌却甚刚严,只心里上却是好名不过的。只因功名不得上进,因此闷闷不乐;又因家道困难,还亏平日有个刚正的虚名,就浼亲朋,荐到这间店子里司事。
卷: 这会听得曾国藩到来相见,暗想他来不知有甚事故?只要接他进来,当这干戈撩乱之时,好歹口上谈兵,说个天花模样,或凭这个机会有个好处,也未可知。想罢,便请曾国藩进至里面坐定,通过姓名。曾国藩把彭玉麟估量一番,果然生得一表人物,心里已自欢喜。便说道:“素闻足下慷慨之名,未能会晤。今日一见,足慰生平。”玉麟道:“小可微名,何足动侍郎清听!只明公此来,必有见教,望乞明言。”曾国藩道:“因在衡州以众寡不敌,被洪军杀败,逃走至此。现因军粮缺乏,恐军心生变,欲在贵号挪借五、七千银子,暂济目前;待长沙运到之后,即行交还。此为朝廷大事,且足下向有侠名,幸勿见却。”彭玉麟听得,暗忖店里的款项,本不是自己的,自己本无权挪借。惟他是一个侍郎,且奉命带兵,这会借款,算是借与朝廷,是个大大题目。纵然是老板责备,也是没奈我何。况且我拿款来借他,他自是感激我,是亏在老板,居功只在我一人,看来实是不错。想罢,便开口道:“些些小事,有何不得。借了之后,东主有什么责言,晚生愿以一身当之。只明公在衡州,如兵临险地,似非善策!即衡阳亦不是久居之地,望明公恩之。”曾国藩听罢,觉此人如此信义,又能畅谈兵法,早看上了他,便答道:“原来足下不特是一个慷慨之人,还是个高明之士,倘愿出山,曾某愿为力保。”玉麟道:“出身有何不愿?当今四方多事,正欲略展微忱。只怕朽栎庸材,不足发明公之梦耳。”曾国藩听罢,称赞不已。彭玉麟就开了柜子,取了白金五千两,交过曾国藩。国藩领过之后,随称谢道:“此行得足下之力不少。他日军事得手,誓不相忘也。说罢,即握手而别。带领从人,一路回来,感激彭玉麟不已。
卷: 回营后,即对张亮基说知,就把军粮分拨已定。忽流星马报称:“石达开前军已离衡阳不远。”胡林翼即时张亮基说道:“此地不能守矣。速退为是。”张亮基立即知会曾国藩:传令各营,拔寨退兵,齐望长沙而去。石达开到时,听得张、曾两军俱退,仍恐有诈,使人打听,果然是一座空城,遂唾手得了衡阳。 一面飞报洪秀全,齐到衡阳驻扎。再定行止。
卷: 且说彭玉麟尚在衡阳城里,单恐洪军知道借款曾国藩的事情,发作起来,有些不便,欲单身逃走,往寻曾国藩,讨个好处;只还有一件事,心上还不安。原、来彭玉麟前年已丧偶,只留下二子,未进当店以前,曾在邻乡设帐授徒,适铺邻一个孀妇徐氏,差不多二十多岁的年纪,姿首颇佳。徐氏常见彭玉麟外貌端庄,心里早自属意,只难以启口。探得彭玉麟生平好画梅花,笔法却有一种劲气,便遣丫环递上一扇,求玉麟代画梅花,故意露其芳名示意。那彭玉麟内性本是风流跌荡的人,便慨然应允。果然不上三两刻,早把那扇儿画停妥。随就画上题诗道:俊俏天香笑亦愁,芳姿原是几生修。知音料有林和靖,无限深情在里头。
卷: 题罢即把那扇交过丫环,当即回报徐氏。那徐氏看了,不禁情感于中。暗忖这人不特是个庄重儒生,竞是个风流才子,这个姻缘,自不好错过。想罢,便回一书道:薄命人徐氏,书奉雪琴先生文席:自亲芝颜,早系魂梦。顾不敢以造次出之者,诚以君本读书,宜敦士品;妾方守节,尤贵庄严,名誉所关,人言可畏!故以慎密行之耳。然心虽如此,情自难禁。聊遣丫环,乞书示意:叨蒙不弃并诗,捧读之余,神魂不知何往。自念妾以蒲柳之姿,何敢以梅花自比;然而和靖自命,多情如君,妾铭感多矣。妾闻之:君子不以言戏人,言出于君,而听于妾,神明共鉴,生死以之。此后令媒通礼,一惟君命!若始挑之,而终弃之,妾固败名,君亦丧德。如此妾无颜生于天地矣。书不尽言,死待遵命。敬依原韵,和成一章。自知珠玉在前,不免大方见笑,亦聊以示意耳。未注薄命人徐氏裣袄。书后,又复一诗道:独倚妆台眺晚愁,敢因薄命怨前修;争得秀才半张纸,好香吹到下风头。
卷: 书罢,再命侍婢送到彭玉麟那里。玉麟得了,不胜之喜。自此吟咏往还,殆无虚日。徐氏送馈饮食各等,已非一次,便成了白头之约。只是徐氏守得颇正,因待玉麟妻服满后,始行合卺,玉麟只得听之。不料好事未成,已渐渐泄了出来。乡人就互相传说,都道这个教学先生,是很不正派的了!这样连徐氏也没有面目见人。只得劝玉麟力图改业,奋志前程而已。彭玉麟因此就托亲朋,荐到这间当店。此时见人言啧啧,又因初在当店,外局少不免要慎些,故此图娶徐氏的事,就暂时按下不提了。谁想到店未久,就遇曾国藩借款一事;及至秀全进兵衡阳,彭玉麟恐洪军查出见罪,急得要收拾逃走往寻曾国藩,好歹念着借款之情,有个好处。惟心中本放不下徐氏,只念曾国藩是个最讲道德的人,若然带了个少妇同行,反令曾国藩小觑自己,自然带不得徐氏同去。但恐此行不通知徐氏,本对她不住;若要通知时,又怕徐氏苦苦缠住,实在难以打算。只古人说得好:“宁教我负天下人,莫教天下人负我,”不如自行逃去。待至发达时,再迎徐氏,也未为迟。想罢,便携些细软,对店伴诡称出外些时,竟望长沙而去也。后来徐氏听得,竟信彭玉麟有意负她,遂投江而死,此是后话不提。且说彭玉麟直奔长沙而去。探得曾军已屯扎长沙对面,名唤沙洲的地方,玉麟便投刺入内请见。曾国藩听得彭玉麟已到,念起当时借款之情,自然感激不尽。忙请进里面,述起衡阳失守的情形,不觉泫然泪下。随说道:“雪琴到此,现军中正少文案一员,可权在此间。倘有机会,国藩自当竭力保举。”彭玉麟便称谢不已。正谈论间,忽报翰林院庶吉士、郭嵩焘,别字子美,到来拜会。原来郭嵩焘与曾国藩,本属姻亲,又最莫逆。国藩忙接进里面,向嵩焘道:“子美别无来恙?到此必有见教。”嵩焘道:“因亲翁回军到此,特来拜谒。”国藩道:“败军之将,有何面目见故人耶?”嵩焘道:“众寡不敌,胜败亦兵家之常耳。只有个紧要去处,故晚生不忖冒昧,聊进一言。不知姻翁愿闻否?”国藩道:“有何不愿?就请明示。”嵩焘道:“我军只靠陆路为应敌;今洪军分遣水师出现于湘江,或进或不进,我已防不胜防。将来长江一带形势,反折入于敌人之手矣,今宜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