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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措点头,“可不是呢。不过想一想他们应该是最美的新郎新娘了。”
邵炜目光莫名的看她一眼:“新郎新娘都是最美的。”
苏措失笑:“你说的是对,可是我偏心。”
她洗完手来到灶台前,麻利的往锅里倒了小半锅油,然后又开始调佐料。邵炜盯着她白玉般的侧脸发了会呆,“啧啧”赞了两声,说:“小师妹,你好像是武侠小说里的那种奇人一样,深藏不漏的,一旦出手就吓坏一干人等。”
苏措笑意一深:“我以前还觉得你会做饭更让我吃惊呢。”
“在这个地方工作,不会做饭怎么行。”邵炜一指外面的那群人,愉快的说:“别看他们坐着不动,其实每个人都会个拿手菜,不过材料不够,也没办法了。”
“那也的确是。”苏措感慨的说。研究所的确是前不着店后不沾村,进进出出都要检查证件,一般的菜什么的还都是托食堂师傅买回来。
“你等等。”邵炜叫住了她,从墙上取了条围裙下来,站到她身后,“穿上这个再忙,免得把衣服弄脏了。”
苏措满手都是淀粉,只好举起双手让邵炜帮忙穿上;片刻后围裙还没系上,后颈却开始有些发痒,一股温暖的气息停留那里盘桓不去,急促的呼吸声响在她的耳畔,两只手也不知何时停到了她的腰间。
前面就是灶台,进不得,沉默半晌之后苏措终于回头,鼻尖恰恰擦过他的。因为两人距离太过接近,苏措只能看到了他如深潭般的眼睛和两道几乎快给头发遮住的剑眉。认识了若干年,可是她头一次发现他的眼睛是褐色的,在灯下一晃,极其透明。
这轻微的触碰让邵炜眼睛里清明回复,他慢慢直起身子同时退后一步,露出抱歉似的笑容,说:“对不起啊,小师妹。我只是发现,我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喜欢你。”
油开了,烟从锅里串出来,起初是一缕一缕的,后来则大片大片的升到空气里。苏措慢慢的转身过去,转身把鱼块倒进了锅里。锅里顿时炸出响声,这个时候,她仿佛听到他在后面轻声叹气。
三十一
那年寒假苏措第一次没回家过年。研究院放了几天假,她缩在寝室里大睡特睡,仿佛要把这一年欠下的瞌睡一股作气的补回来。醒过来的时候她就上网,祝福所有的认识的人春节快乐,又让苏智把结婚照传给她。
除夕晚上,没有回家的学生和老师在活动室举办了一个小型的晚会,虽然活动室简陋得很,但是柔和的灯光却恰到好处,但是五六十人聚在一起,不分上下级不论师生都打成一片,气氛罕见的好,就连赵教授脸上都露出了微笑。
苏措端着一杯饮料,走到宽阔的阳台上散心;她这时才发现邵炜也在,他斜靠着阳台,手臂搭在栏杆上,静静看着一楼阳台外只剩下残枝的花园。她转身想走,邵炜已经回过了头,笑着对她挥手示意。路灯的灯光下,那笑容不甚真切。
她一犹豫,还是走了过去。那晚之后,苏措在没跟他单独说过话,第一是因为忙,第二是她不知道要说什么。
“邵师兄。”苏措也靠在阳台上,轻轻叫了他一声。
“刚刚看到我,就准备走的?”
苏措没回答。
“起初没告诉你就是怕你这么对我,避之不及。”邵炜看似若无其事的笑笑,“我也自负聪明,天文地理无所不通,可是拿到你面前,什么都没效了。”
他笑起来眼角有了几条细细的纹路,虽然不多,但是每一条都很深,蔓延到了鬓边的头发里。
苏措盯着那几条纹路,慢慢的说:“师兄,你也应该交一个女朋友了。嗯,你找个女朋友还不容易吗。”
“小师妹,有时候你也真狠心,”邵炜神色变一变,唇角轻轻抽动,到最后演变成一个苦涩和痛心兼而有之的笑:“有时间的话我会的。你也帮我留心着点。”
这时有人高声叫他们进屋。没有人看春节晚会,房间的那台高清晰的大电视已经给关掉了。老师们都已经走了,只剩下三十多位研究生,热火朝天的商量今天晚上剩下的时间干什么,邵炜不为人察觉的瞥一眼苏措,笑着提议跳舞,人人都连声叫好。录音机放音乐的效果并不好,又恰好活动室里有架钢琴,有人就说:“可惜啊,要是有人会弹琴就好了。”
半晌没有人回答。那架有些年头的钢琴隐蔽的藏在角落里,没入了灯光深处,显得很落寞。一缕灯光照在黑色的琴盖上,似有若无,那光芒让苏措失神,直到邵炜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头。她回头看到诸人期待与遗憾皆有的表情,于是站出去一步,点点头说:“我会。”说完看到每个人脸上大喜过望的神情,又立刻补充了一句:“不过好些年没再弹,手都生了,还有曲谱也记不准。”
“别担心,这里有的。”邵炜在钢琴背后的纸箱里翻出一沓曲谱,边扑着上面的灰边说:“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但是应该还能用。”
“这些都是赵教授的,她丈夫以前是钢琴家。那年我们说要搞活动,也需要曲谱,赵教授就让我们去她那里搬,她的房间里好像还有好几箱子,”另一人走过去,同样翻看起曲谱,“小苏,随便找个你会的弹的曲子吧。”
箱子里的曲谱全得有点不可思议,从肖邦到贝多芬都有且全;苏措弯腰,一本本的翻看。放在最上面的一本就是梁祝,每个乐章都有。苏措手一抖,拿了起来搁到了架子上,开始失音,音色很准,好像昨天才人给调过的。
的确很多年没弹过琴,但《梁祝》是苏措曾经弹的再熟也没有了,几小段之后她就找回了感觉,思绪也不由自主的给这首曲子牵引着带走了。每个音符从她手下跳出来的时候,仿佛时针就无声倒回去一点。她逆着来时路往回走,追溯着过往的痕迹,起初,在大三的那个暑假门口停留,小提琴的弦声在那里盘桓不去,大声歌唱;然后再往回,往回,最后终于回到早已不复存在的那个高三——
里面的一切早被岁月冲淡稀释得只剩下片断,可那些碎片里全是他的影子。开学前一天,她在音乐教室外听到悠扬的钢琴声,于是轻轻推门;英俊少年端坐在钢琴前,双手在琴键上滑动舞蹈;一曲毕后,少年抬头看她,对她微微一笑。她朝他走过去,这就是最初。
那晚大部分人决定在活动室熬通宵;没有人再跳舞的时候她回了宿舍,真的回来之后却发现刚刚的困意不翼而飞。既然睡不着,苏措缩在被窝里读一篇论文,是一位极有名的物理学家的最新一篇关于重离子核裂碎反应的一篇文章,这段时间在国际上非常轰动。
拿着那篇文章看了不知道多久,苏措拿起枕头边的手机开机。刚一开机电话就叫起来,盯着那个来电号码良久,她摁下了接听键。
“阿措,”那个熟悉的声音温柔的说,“现在好吗?”
苏措忽然发现论文上的字开始扭曲着,她怎么也看不清楚。她紧紧抓着手机,又以同样的力度咬着唇,一言不发。
起初那边也不着急,但电话这头的沉默得太久已经呈现出一种隐隐不安的意向,声音紧张起来:“阿措,怎么了?怎么不说话,没出事吧?”
“没有。”苏措恢复常态,“陈师兄,没事。”
整整一年后陈子嘉再听到这把清越的声音,他的心跌回肚子里,只觉得浑身一松:“没事就好。”
勉力让自己笑笑,苏措看到电脑上面清清楚楚的看到时间显示零点零一分。
“我还是第一个祝你新年快乐的人么?”陈子嘉含笑说,“我打了好几个小时的电话,好在最后一刻你终于开机了。”
苏措十足玩笑语气:“刚刚我在看苏智结婚的照片,也看到你了。真不知道他怎么有那个胆子让你当伴郎的。”
“你笑话我?”陈子嘉笑说:“我们当年说好了,谁先结婚就给对方当伴郎。这也我第一次给人作伴郎,没有经验啊。以后就好多了。”
苏措一乐:“你放心,估摸着这个世界上是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会肯让你当伴郎了,你去哪里攒经验呢。还不如直接跟别人学学做新郎的经验。”
“是么,”陈子嘉只笑,“又不结婚,学来干什么。”
“你——”苏措声音哑在喉咙里,她想说话可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好在这时电话提示说有别的电话拨入,她就挂了电话。
电话是苏智那边打来的,在法国正是下午,那边热闹要命,欢歌笑语不断,苏措听着听者也就微笑起来。
春暖到四月的时候,项目终于赶完了。苏措他们小组每个人都得到了十来天的假,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大家兴奋的互相问“去西藏玩怎么样”“去九寨沟玩怎么样”的话语,问到苏措的时候,她犹豫一下,礼貌的拒绝了。
她收拾行李的时候,邵炜来找她。看着她装了整整一书包的书,诧异问:“准备出门?去什么地方?带这么多书做什么?”
“是要出门。”苏措回答着,一刻不停的收拾着衣服。
“我陪你去,”邵炜提一提她的书包,“好沉。”
那声音如此果断,苏措惊讶的看了他一眼,连连摇头:“那地方很远的,你不会真的想去。”
邵炜已经拿起她的书包,笑容狡黠:“有趣的地方我当然要去。”
苏措偏头看他,多一个人去也不是坏事。那时是清晨,两个人一早出发,中午时分到达坐落在省内最西处那个小县城,然后从县城搭大客车再到镇里,再从镇里搭了一辆送货车下乡。这过来这一路都崎岖且坎坷不平的石土路,一侧是悬崖峭壁,右侧是繁茂的树林。走了大约十多公里后就再也无法行走。他们给颠簸得肠胃都绞成了一团,冷汗浸渍全身。最后走了两个小时的山路到达那个名唤齐家屯的小山村,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两人都累得要命,邵炜起初还在讲笑话,到后来已经累得半句话都没有了,沉默的走着,既不问目的地也不问还有多久才到。
苏措终于在一片小房子前停下的时候,他终于松了口气。在星空下大山深处并是那种绝对的黑色,适应得久了几乎可以看清楚那些土房的结构,还可以看得到有灯光从一间房子的门缝下透出一丝,隐隐约约并不真切。
苏措朝有灯光的房子走过去,上前叩门。很快有人出来开门。
开门的是个年轻的女子,带着一幅眼镜,看到苏措,她露出个久违的笑容,携她的手进屋。借着灯光她看到苏措身后眉目疏朗的男子,一愣,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她。
苏措笑着为二人介绍:“这位是蔡玉蔡老师,齐家屯小学唯一的老师;这位是邵炜,我的师兄。”
邵炜上前同她握手。这一握让他愕然,他看到对方有着和年轻不相称的手,布满了厚厚的老茧,摸起来非常硌手。他不动声色的打量这个乡村女教师,容貌并不出色,可是神色坚定,眼睛清澈。
蔡玉让二人坐下,说:“走了这么久的路,很累吧。”
“是挺远的,”邵炜笑,指一指苏措:“看哪里都差不多,都不晓得她怎么记得路的。”
这个房间简陋得让邵炜吃惊。昏黄的土墙一碰就会噗哧扑哧的掉灰,整个房间既是书房又是卧室。那张瞧不出颜色的桌子上面放着书和练习本;台灯黯淡的灯光毫不留情的加剧了四壁的残破和简陋,至于床都已经没入了角落里,在灯光照不到的黯处。
“没什么好招待的。”蔡玉给两人到了两杯热水,笑容有点歉疚,“苏措,我不知道你要带人来。”
“是我自己跟着来的。”邵炜站起来掀开窗子朝外看,“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山区里的齐家屯希望小学。”蔡玉解释说,“你看的那片是操场,明天一早,你就会看到孩子来上课了。”
四月的清晨天气有点偏凉,在山间放眼望去,皆是层层青山,空气清新,不带一点杂质,风景虽好,可是代价亦大,偏僻得难以想象,几乎快被世界遗忘。苏措跟蔡玉起床得非常早,蔡玉在厨房里忙碌的时候,她就站在那片并不能算作操场的操场上,眺望着远处的山峦。就在这样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山洼里,居然生存着一所只有一位教师,学生不超过二十人的希望小学。
“早。”邵炜站到苏措身边。
苏措对他点头示意,“师兄你也早。”
邵炜昨晚打地铺睡的,睡眠质量不算高;好在平时他们都是熬夜成习惯的,脸上一点也看不出来。他看着她,笑问:“你怎么知道这里的?你跟蔡玉好像很熟悉?”话音一落,他看到苏措含笑的面孔,补充道:“我知道,我的问题实在很多,如果你不想告诉人,可以不用回答。”
“没什么不能讲的,”苏措回忆着说,“上大学的时候我曾经资助过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