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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刀上的蘑菇 by 吐維-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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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盼望着有一天、一个机会,可以找到那小小的出口。」 

  习齐听见录像带里传来罐子的笑声,爽朗的不可思议。 

  「本来我想最好的方式,就是死在舞台上,我从进茱莉亚开始,就梦想着有一天能死在舞台上,不过实行上好像不太可能,而且如果死在虞老师的戏里,一定会给老师你、还有剧组的人添麻烦。所以演完戏我会自己找个地方了结,请不要费心找我,我想应该是找不到的,我会找个好地方,至少是Knob不会笑我的地方。」 

  「嗯,结论说完了,然后呢,唉——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舞台上的罐子,率性地踢了两下脚,走过来调整了一下摄影机,然后跳到舞台上。他深吸了口气,忽然指着空无的一方: 

  『你这个懦夫!放下你的剑!难道你的尊严和信念,还不及这一时的痛楚吗?』 

  他演完这一句,拍了拍裤子,又在舞台上坐了回来。这回盘着腿,又笑了起来, 

  「记得吗?虞老师,二年级的夏季公演『奥尔多的宝藏』。我演一个伟大的国王,在尊敬的敌人试图自杀时,威严地阻止他结束自己的性命,我好像总是演这种霸道的角色。」他苦笑了一下,又说: 

  「但是虞老师,你知道吗?我其实是个懦弱的人,比Knob还要懦弱。」 

  习齐的眼眶热了起来,他摀住了唇,眼睛却难以离开屏幕上的罐子, 

  「Knob刚死的那几天,我觉得好像还OK,就算没有Knob在身边,我也可以活得很好嘛!我这样告诉自己,我像以前一样,吃饭、睡觉、洗澡、排戏,偶而看看剧本,我以为自己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在没有Knob的世界继续前进,就像以往我做的一样,」 

  罐子的眼睛,也像那天在海潮里看到的一样,微微泛红了, 

  「但是有一天,我早上起来,看见窗口的飘过白云、听见清脆的鸟鸣,还有这个一切如常、美好的世界,我忽然就知道自己已经完蛋了,再撑下去,只会让自己死得毫无尊严而已。我对生感到害怕、感到再也无法忍受,就像有人对死的态度一样。」 

  「我……不知道该怎么向虞老师、或是其它人说明那种感觉。就是有一天睁开眼睛,忽然就觉得不行了,嗯,就是这种感觉,不行了,再也走不下去了。不是特别有什么打击自己的原因、也不是有什么非死不可的困境,但就是,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习齐拿开摀住唇的手,沙哑地说了句「我明白」。但听不见他声音的罐子,仍旧继续在屏幕上笑着: 

  「啊啊,说我是殉情也是可以啦!这样应该比较容易被人理解,如果我的死被报章杂志报导出来,或是在学院里传开来,绝对会变成这个理由的。辛维为情人殉情!这个消息要是给□□他们听到,铁定会笑到趴在地上起不来,因为我看起来就像是和那种事最不搭的人。就算是几个月前,我自己听到也会觉得很荒谬,」 

  他彷佛觉得很有趣似的,拍着腿笑了一阵, 

  「殉情,啧啧,Knob那小子一定会得意死的,真不想让他听到。」 

  他稍稍敛了笑声,在舞台上正襟危坐,又开了口, 

  「关于Knob借的那笔钱,我会在死之前努力替他还清的。虽然数目还满大的……不过,世界上乱七八糟的赚钱方法也不嫌少。钱的事情也好、他母亲的事情也好,我都会一并搞定,不会留下任何烂摊子给你。」 

  「啊,我家那个房东也是,她应该快恨死我了,但我真的没有精力在这三个月里再找新房子了。如果她不嫌弃的话,我死了以后,请把那台机车送给她吧!那是我唯一可以称得上是资产的东西。呀,接下来大概要彻夜打工了。」 

  屏幕上的罐子转了转手臂,很有干劲似地在舞台上跳跃着。习齐的泪流满了整个面颊,他深吸了几口气,才能从耳鸣中听见罐子宁静的嗓音。 

  「虞老师,我很喜欢剪刀上的蘑菇这出戏。」 

  他凝视着镜头,彷佛要把一生仅有的谨慎,都投注在这句话上。他专注地开口:「我演了这么多年戏,上过无数次舞台,但是这出戏,是我演过所有戏以来,对我而言最美的一出戏。以『剪刀上的蘑菇』做我为人生最后一部戏,老实说,我很满足,真的。」 

  他摊开了双手,耸了一下肩, 

  「虽然Knob说,这是一出悲伤的戏,有着悲伤的结局。但是虞老师,他其实是一出温柔的戏,真的非常温柔的戏,特别是对像我们这样的人而言。我相信终有一天,坐在舞台下的观众,一定有人会看懂的,即使只有一、两个也好,他会知道这出戏的温柔之处,然后他们会哭,会为Tim和Ivy而感动,」 

  「而很久以后,这出戏会再在不同的地方、被不同的人演出,等到那个时候,世界或许已经变了,变得更宽阔、细缝更多,连我们这种人,都可以自在的呼吸。」 

  罐子抬起了头,彷佛已看见他所描绘的远景,对着习齐看不见的远方微笑着: 

  「所以虞老师,我一定会演好这出戏,这是Knob的遗愿,也是我最后的愿望。最后的这三个月,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让公演顺利的结束,然后……」 

  罐子没有把「然后」什么说下去,但习齐想,女王应该和他一样,什么都明白了。 

  最后罐子从舞台上站起来,和录像带中的Knob一样,向舞台下鞠了个躬。线条优美的脸上,洋溢着温暖、满足的笑容, 

  「对不起,我不像Knob这么感性,那家伙要是有留遗言的话,肯定浪漫到不行吧!也不像Knob这么得老师欢心,还一天到晚跟老师你吵架,我想我要是再多活几年,老师有天一定会亲手把我掐死也说不一定。不过……」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凝视着镜头的眼睛,忽然变得好温柔: 

  「在人生的最后,有幸可以碰到虞老师你、还有这个剧组,一起演完这出戏,是我身为一个演员,最大极的荣幸。真的……很谢谢你们。」 

  罐子伸手关掉了摄影机。而屏幕前的习齐,早已哭得看不清楚停止键在哪里,他胡乱抛去了摇控器,抱着膝盖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他终于明白了。这三个月来,罐子所有怪异的举止、刻意疏远他的行为,拚命赶着要在公演前还清债务的执着,还有烧了Knob所有的日用品、剧本的疯狂,全都有了解释。这个男人,为了让自己的生命,有一个宁静的、不给人添麻烦的结束,用尽了所有剩余的体谅与温柔。然后撑着最后一口气,把自己最美丽的一面, 
呈现在舞台上。 

  所以罐子对他说:我帮不了你什么。 

  所以罐子,在他向他表白时,脸上的表情,才会如此充满歉意和哀伤。 

  习齐觉得自己真的是笨蛋,这三个月来,做为对手角色的演员,他可以说是靠罐子最近的人,也看见他对公演的认真和执念。 

  但自己却什么也没发现,还为了他的自私,赖着罐子发泄他的任性。因为罐子心知肚明,越是给自己温柔,之后对他而言就越残忍,如果习齐变得没有他就无法生存,后果只会更加痛苦。所以他一再地回避,咬着牙推开了飞蛾扑火般的自己。 

  习齐知道,罐子的决心从来没有动摇,只有更为强烈。从他越接近公演,还钱还得越起劲就可以知道,他一直强撑着、一直在等着,等着舞台上谢幕后,人生的解脱。 

  「对不起……辛维……对不起……」习齐咬着牙,颤抖着呜咽起来。 

  录像机还在继续播放着,门口却忽然传来撞门的声音。习齐才注意到门没有锁,竟被人闯了进来。 

  进门的是一群男人,习齐的眼睛里都是泪光,有些看不清楚,但他隐约认得,那些人就是那天在门口围堵罐子的男人。为首的西装男环视了房子一圈,那些人也跟着闯进来,跑进浴室、跑进卧房,似乎是在找什么人的样子, 

  「干,没有回家吗?逃到哪里去了? 

  西装男恶狠狠地说。习齐脸色苍白地直起身,往沙发退了一步,有个男人注意到他: 

  「啊哈,还有个小的在这儿!」 

  习齐还来不及跑,或是说连跑得力气也没有,就被两个男的涌上来,抓着两边手臂押在茶几上,剪刀从他手上落到地板上, 

  「你男人很聪明嘛!竟然敢去找警察,很好,我们完蛋的话,他也得一起陪葬!」 

  习齐像小鸡一样被压在茶几上,心中又慌乱又彷徨。他们是在说罐子吗?罐子出了什么事吗?疲累至极的脑袋无法思考,只能呓语似地开口:「警察……?」穿西装的男人看了他一眼,讪笑似地说: 

  「就是说啊,你男人这么下贱,竟然还好意思去找警察,我都替他丢脸了!」 

  「下……贱?」 
  习齐仍旧反应不过来,抓着他的男人拉起他的头发,露出他沾着泪痕的双目。西装男笑着看了眼他的同伴, 

  「是啊,那个家伙,做伴游也就罢了,只要他乖乖的,就算不缴钱给我们,也不致于被打成这样。但是跟人上床就不一样了,这一带的□□都归我们管,管你是男的女的,要在这里做生意,还得我们点头,偏偏那个天真的家伙就是不明白,」 

  他话音一落,周围的人又是一阵讪笑,还夹着些许□□的意味。习齐的臂微微发抖,卖淫?是在说罐子学长吗? 

  「听说你男人来者不拒,客人是男的女的都无所谓,只要给他足够的钱,即使被男人压他也不要紧,够下贱没有?」 

  房间里响起笑声,还有人作势回避了一下。习齐心里满是激动,忍不住挣扎起来: 

  「不许……你们这么说……」他扭动着身体,那群男人反而笑起来,几个人把他压倒在地上,轻而易举地把他的手反剪到背后,习齐还张口想叫,有人不知道从哪里拿了卷不透明胶布,贴住了习齐的嘴,再把一脸惊恐的他压回地上: 

  「谁骗你啊,生意还挺好的咧,毕竟有那种脸蛋,男人肛起来应该很爽吧?又不受我们管理,搞不好已经染了一身病了,喂喂,你们别靠这小子太近,搞不好回去老二就烂了也说不定。」所有人又是一阵哄笑。 

  习齐无法出声,哭声被封在胶布里,但眼眶里的泪却停不下来。 

  他当然知道罐子去做这些事的原因,回想起最后那个月,他每天回来这幢公寓时,看起来都好累好累,一进门就往浴室冲。习齐终于明白,那不是身体上的疲倦,而是如此自尊、如此骄傲的男人,最后不得不向现实妥协的憔悴。 

  所以他再也没有碰过自己,即使习齐诱惑他,他也立时打住。 

  一瞬间,习齐忽然敬佩起来,不止是罐子、还有曾经被母亲压着卖淫的Knob。他想起母猫对Tim说过的台词:你说我是只卖淫的贱猫,要我不要靠近你。我告诉你,我还见过把良心秤斤论两卖的人呢! 

  「喂,这电视是在放什么啊?」 

  把习齐压在地上的男人忽然指着屏幕问。习齐也讶异地抬起头,本来已经放映完毕的录像带后,竟又出现了罐子的身影。 

  习齐瞪大了眼睛,这次的背景明显暗了许多,画质也没有之前好,好像是仓促之下录成的。背景是繁星灿烂的夜空,习齐还记得,那是肖瑜死去那一晚的星空,地点似乎就在活动中心的一角。 

  罐子严肃地坐在手提摄影机前,用疲累的眼神盯着镜头。 

  习齐不禁心跳暂停。如果可以叫出声,他一定会大喊出来,为什么?为什么又多录了一段?那多半是他杀了肖瑜,失去意识之后,罐子背着他一个人录的影,就录在自己三个月前的遗言之后。 

  习齐还在惊疑不定,屏幕上的罐子,已经用低沉的声音缓缓开口了, 

  「虞老师,你应该会是第一个看到这段录像的人,不过接下来的话,不是留给你的,是留给Ivy的,我那位优秀的小学弟,请替我转交给他。」 

  那些男人好像也觉得很有趣似的,停下来和习齐一起观看。习齐全身都在颤抖,看着画面里疲倦、憔悴,手指上还沾着血污,彷佛忽然苍老了十岁的罐子,心又莫名针扎似地疼了起来: 

  「嗨,Ivy,好久不见。我是罐子,嗯,我想你看到这段录像,应该是我失踪很久以后的事了。就像你可能已经听说的,这个时候,我已经不在世界上任一个地方了。」 

  不同于三个月前,那段孩子气的遗言,罐子的语气略带点忧郁,却又难掩与生俱来的骄傲,但高傲之下,又带着一丝温柔。习齐不禁感慨,这男人真不愧是天生的演员,总能将自己最触动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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