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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刀上的蘑菇 by 吐維-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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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堇、何耀,好久不见。」  

见两人又要吵起架来,纪宜连忙踏前一步,温和地说道。 阿耀首先瞪大了眼睛,好像认不太出来似地瞪了他好久,紧接了张开了嘴,费好了大力气才叫出声来:  

 「小蟹?!」  

他不可致信地扑上去,双臂环绕住纪宜的肩:「妈的!真是你?你回来了?什么时候?从英国吗?靠,死小子,我们都以为一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  

林堇也走到纪宜身边,「白痴,他是被小情人追回来的。否则他纪大少爷哪有这么容易滚回来。」她说着。 纪宜脸红了一下,他放开阿耀,堇也忍不住伸出臂,和纪宜紧紧相拥了起来:  

 「欢迎回来,小蟹。」她难掩感动地说。  

「你们还是每年都会来聚会一次?」  

走回Lounge Bar的沙发,介鱼看见纪宜回来,表情明显松了口气。 纪宜挨到他身边坐着,每个人都点了杯酒,纪宜点了掺水的威士祭,替介鱼点了香槟,他的视线逐一扫过剧组成员的眉目,长长叹了口气。  

「是啊,就缺你一个人,小蟹公爵。」阿耀笑道。 林杏在一旁接口:  

「本来是女王召集我们的,我们每逢这天的早上,就会一起……去他们两个的墓上转转,然后晚上到这附近聚会,聊聊近况、大伙儿一起喝喝酒。」  

林杏呼了口气,林堇就看了一下周围:  

「咦对了,女王呢?他还没来?」  

「喔,老师有打电话给我,他说他今年不能来,他好像要去探望什么人,要到东海岸那一带的山区,好像是一间疗养院还什么的。」  

熊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但很快又抱着肚子冲回厕所去。  

沙发上的众人脸色都略微变了一下,纪宜的神色倒是平和,他在众人的沉默中喝了一口威士忌,淡淡说:「我有去过,他一搬到现在这间疗养院,我就去看他了。他的情况很好,很健康、很快乐,他的亲人一直陪着他。」  

大大概是察觉到他的肌肉紧绷,介鱼担心地握了一下纪宜的手。 沙发周边的人都低下了头,阿耀一语不发的挂在把手上,林堇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林杏则忽然捂住了面颊,旁边的未婚夫递过手帕,她就强笑着接过,还拭了拭眼角。  

「或许他……真的是幸福的也说不一定。」  

开口的还是纪宜。 他看了一眼旁边始终望着他的介鱼,温婉地笑了笑:  

「因为世界从来不止一个……人只要能待在他向往的世界里,就未尝不是一种幸福。虽然当我们掀开他人的故事、坐在舞台下,观赏别人搬演的戏剧时,总会觉得舞台上的演员如此不幸,为他们愤愤不平、为他们一洒同情之泪。一旦成了故事中的主角,从自己的眼睛看出去,才发觉这些悲伤的事物对自己而言,竟也是种另类的温柔。」  

他握紧了身边的介鱼,感慨地笑了笑:  

 「不是吗?我想罐子他们,现在应该也在世界哪个地方继续演着吧!」  

林堇一直背靠在沙发上抽烟,这时忽然悠悠地开口,  

 「女王……你们还记得吗?女王曾经说过很多次,为什么这出戏,不找专业的演员,非得找年轻、像我们一样青涩的学生来演的原因。」  
 
 
她似乎感慨地吐了口烟,眼睛直视着前方:  

 「大概就是因为……这出戏,那出『剪刀上的蘑菇』需要的,正是那一种荒唐和毁灭的力量。而只有年轻、只有世人所谓的无知和懵懂……才能允许那样的力量,也才有可能爆发出那样的力量。现在叫我们再去演一次,只怕这剧组没人再能演出来了,而还演得出来的人,都已经……不存在了。」  

沙发周围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静静地喝着手边的酒。 林杏擦干了眼角的泪痕,看着紧紧牵着手的纪宜和介鱼,忍不住破涕笑了起来,打破了沉默:  

 「对了,小蟹,别光讲别人的事,这么久不见,我们都很好奇你的事。」  

这话说得沙发旁众人都点头赞同,纷纷直起了身,八只眼睛全望着纪宜。 纪宜苦笑了一声,放下酒杯摊了摊手:  

 「还能怎样?只是去个陌生的国家流浪了两年,一事无成地回国来,就只是这样而已。」林杏还不打算放过他,笑道,  

「少来,我们不是要听这个。你怎么会跑回来的才是重点。」  

纪宜瞬间有些局促,人也安静下来。 介鱼捏了一下他的手,竟开了口:  

 「是、是我去……带他回来的。」  

他一开口,纪宜就立时出声:「小鱼,没关系,不用说。」  

 「我……我很……对不起他,是我对不起他。他……为我做了很多很多,真的很多。但是我…这么多年来……七年来,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心情,是我害他……」  

 「小鱼,不要说了!」纪宜忽然放大了声量,Bar里的人都朝这里看了一眼。  

纪宜仿佛也察觉自己反应过度,见沙发周围的人都看着他,不禁有些脸上发烫,他捏了一下手里的毛巾,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抱歉,我……去上个厕所。」  

他说着,就踉踉跄跄地走向了厕所。 不知道是否有些酒意,脚步看起来格外不稳。 介鱼立时跟着站了起来,追着纪宜的背影:  

 「小蟹……小蟹!」他叫着。  

纪宜几乎是冲进厕所,自动门在他身后碰地一声关上。 他看着镜里的自己,早上梳理好的头又乱了,西装也有些歪,他有些茫然地调整好,今天外头仍然下着雨,年关的雨,把他肩头都打湿了。  

他忽然想起来,他们好像总是会碰到雨,从以前到现在一直是如此。  

新年的雨,冷冷的、时有时无的,就像介鱼过去七年来对他的态度。  

一定是太漫长、太难熬了。一定是太漫长、太难熬了。 所以他才会愚蠢地决定放弃一切。所以他才会愚蠢地决定放弃一切。  

门被人慢慢推开,有人走进来,纪宜知道是介鱼,他对着镜子慌忙抹了抹脸,从镜子里看到介鱼低着头的身影,忙看着镜子笑了:  

 「小鱼,我没事,我马上就回去。忽然跑进来,一定吓到那些小毛头了,我们还是回去喝……」  

 「纪宜,」  

介鱼叫了他的本名,往他的背走近。 久违的称呼让纪宜再也忍不住地红了眼眶,他只好闭上眼睛:  

「纪宜,对不起……对不起。」  

介鱼忽然靠了上来,丰润起茧的十指贴上他的背,唇上反覆着这样的细语。 纪宜靠在洗脸台旁,忍住满腔的鼻酸,强笑着扬起唇角:  

 「道什么歉呢?你又……没有错。」  

介鱼拥住了他的肩,用唇触碰他的脸颊。 纪宜看着他满怀忧伤的眼神,像是再也忍耐不住,紧紧咬住下唇,泪水在那一瞬间夺眶而出,滴湿了镜子里的自己,就连介鱼的身影,也跟着模糊了。  

自从「剪刀上的蘑菇」公演后,纪宜就不再参与任何学校的剧场设计,专心投入论文的研究,两年多前,纪宜终于从剧场研究院毕业,取得剧场的硕士资格。 他的父亲接到这个消息,褒奖了么子一番后,就打算把他送到英国继续深造,和他其他兄姊一样。  

那一年,纪宜陷入了最大的犹豫。 那时候他和介鱼住在一起,已经长达五年,正为了纪宜的毕业,在一起另觅新居,好替介鱼找一间画室。  

介鱼还是一样,做着他永无止尽的创作。 他的脑子里像是有数不清的美丽构想,总是能在不可能的地方另辟蹊径,五年来拿了一个又一个的奖,即使毕业之后,也持续在国内的美术比赛中展露头角,甚至有国外来的老师主动说想指导介鱼。  

但他本人倒是完全没有这样的意愿,一来介鱼惧于和人接触,二来对介鱼而言,他的艺术细胞仿佛是天生的,在哪里创作都盖不住他的光芒。  

离开这个国家,就等于离开介鱼。 纪宜知道介鱼对自己不是没有感情,只是这种感情,太微弱,像星火一样,时燃时灭,纪宜甚至不确定那有没有爱情的成份。  

他就像个捉到萤火虫的孩子般,为了介鱼一点亲腻的表现而狂喜、为了介鱼突如其来的冷漠猜疑、为了介鱼的一个表情、一个动作、一个眼神,甚至轻描淡写的一句言语,患得患失、思潮起伏。研究生涯的最后一年,纪宜差点毕不了业。  

不知不觉,介鱼已经把他整个人吞没。 世人已找不到纪宜这个人,纪宜已经化成邮票、化作铁罐,化成千千万万个破片,散在介鱼的每个部份。少了介鱼,根本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纪宜。  

他始终在恐惧着,到底自己在介鱼眼里,是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男人,还是当年那个裸着身体,横陈在昏暗画室里的人体艺术品。  

他和介鱼自从那一次以后,始终没有过肉体关系。 他不止一次向介鱼告白过,甚至曾经在一晚喝醉后,崩溃般地抱住介鱼,哭着陈述自己的感情。 但是介鱼总是忘得很快,第二天起来,有了新的构想,又埋头到属于他的异想世界里。  

回想起来,纪宜直到那时候才察觉,当年在舞台上有多么青涩、多么愚蠢。 如果他能早一点感受到这些东西,就不会因为一次的卸甲失控,终生都不敢再站上舞台。  

三年级的夏季公演,在他心中已是永远的烙印。  

他不想找借口是为了介鱼,那是他应得的惩罚,他亵渎舞台的明证。 就算是为了介鱼,为了他放弃任何东西,他都甘之如诒。  

这一次,他几乎要为了介鱼,再一次放弃出国深造的机会。 他知道自己会因此成为家中的逆子,被菁英世界盖上不求上进的标签,但或许他也有疯子的基因,这个学院里的人都有,他想一生一次地疯狂一回,从骨子里的。  

但是那一天,他走回他和介鱼的新居,打算把留学的资料扔进垃圾桶里时,却撞见了令人意外的场景。那就是他多年的室友,竟然坐在窗口,和另一个男人接吻,那个男人他竟也认识,是他很久以前的室友瓜子。  

介鱼的表情看来有点错愕,抬头看见纪宜,脸色更是苍白。  

但当时的纪宜什么也没办法思考,他只觉得全身无力,五年来提心吊胆、念兹在兹的追求,那种等待、再等待,却始终怎么也等不到的煎熬,尽数化成束手无策的绝望。  

纪宜永远记得自己转过身刹那的心情。 五年的执念、五年的心血,要在一瞬间割断,对凡人而言根本不可能。 所以纪宜死了,在那一瞬间,他清楚听见灵魂衰亡的声音。  

他一个人火速办好了所有手续,连父亲也没打招呼就跳上通往英国的飞机。 那是单程机票,一落地他就毁了所有的手机、退掉父亲为他准备的宿舍,也没有去那间等待着他的学校,切断了一切和国内的连络方式。  

第一次踏上异国的雪地,纪宜真有一种自己已经完了的感觉。 他在街头流浪,漫无目的地四处行走,最后像个流浪汉一样倒在地上,他才知道他切断的,不止是他的过去。一想到再也见不到介鱼、再也听不见他的声音,纪宜就觉得自己快疯掉了。  

最后他加入了一个小剧团,在那里打一些杂工、做些简单的会计工作,竟就这样过了两年。 如果没有发生奇迹,那个死去的纪宜,说不定真的就会这样死去了。  
 
 
但是奇迹还是发生了,延迟了两年,或者是七年。公爵最终找到了他的虚妄之花。  

 「……小蟹,其实,瓜子他是来找我的,说你的事。」  

介鱼始终从身后拥着他,他吻着纪宜不住颤抖的、发青的唇,  

「他跟我说了很多……真的很多,关于你的事。包括你担心我的事、为我做的事,还有那一次作品被烧掉,你替我去求情、拼了命地修补的事。还有,为了我……演戏失控,从此再也不站上舞台的事……很多事情……」  

纪宜的泪流得说不出话来,他只能感受着介鱼的体温,那跟他在伦敦街头,乍然遇见找了他两年的介鱼时,体温完全不同。  

那时的介鱼,体温好冰冷、弱小地发着抖,哭着对他叫着:「终于找到你了,小蟹,终于……」即使和他拥得那么紧,也回复不了半点温度。  

「他看我还是不懂,所以就……忽然吻我,然后问我,他吻我的时候……和你有时吻我的时候,感觉到底有什么不同。他说,如果我感觉不出来有什么不同,就马上离开你,不要再折磨你了,他还说,因为我,你已经快要撑不下去、快散架了,他看了很不忍心。不止他,你的朋友都很不忍心,但只有我一个人,什么也不知道……」  

介鱼的声音同样颤抖着。 纪宜握起他的手背,抿着唇吻着,介鱼眼眶也红了:  

「但是后来……你就不见了……从我身边消失了。我找遍了你所有的亲人、朋友、同学,每个人……每个人都告诉我……叫我放过你、叫我放你一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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