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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老们坐定后,三位大长老的位置上也入坐了两位,分别是卡尔和洛少麒,日峻则迟迟来到。几个比较沉不住气的长老们已经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坐在旁听席上,古纬廷感到一股莫名的焦躁情绪充斥在会议厅宽敞的空间里。他是众人的焦点,每位长老的目光隐含着相似的涵义,最多的是轻蔑,其次是愤慨,再者就是痛心疾首。
有几个人的眼光不停地绕着古纬廷打转,简直想用视线在他身上戳出几个透明的窟窿来。
海德轻手轻脚地坐在古纬廷身后,偷偷往他手里塞了一张纸条。
古纬廷偷看了一眼,纸条上只写了四个宇;交涉失败。他不自然地干笑了一下。
「不要害怕,事情还不到绝望的地步。」海德低语,「记得我先前告诉你的吗,别在他们面前表现出迟疑或是心虚的模样。」闻言,古纬廷把两手放在膝上交叠。
齐慕云走了进来,在院会上正式宣布卡尔和辛小姐的婚约。他趾高气昂地看向儿子,似乎预期胜利在望。
卡尔站了起来,声音低沉而坚毅,「我拒绝。」
齐慕云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全场哗然。
院会正式展开,炮声隆隆。激烈的讨论——美其名为商议——成了低俗的吵架。叫嚣声简直要把会议厅厚重的屋顶给掀翻了。
「主人,齐家有骄傲的传统,不容破坏……」
「主人,请再考虐一下。」
「主人……」
场面混乱得几乎失控。
结论是,没有结论。
争议最激烈的时候,海德挺身而出,他站到发言台上,「各位,请听我说。」少年继承了卡尔的威仪和领导能力,会场登时安静下来,「家规有言,前任当家对现庄当家有指婚的权力,但是我的父亲早已失去齐家人的资格,遑论当家。前任当主总不能对一个外人指婚吧!」
闻言,全场议沦纷纷。
海德不急不徐地陈述道,会场顿时又安静下来,「他无法满足他的奴隶,以致于他的奴隶并不幸福。根据家规,这是必须被逐出家族的重罪。」海德在惊喘和叹息声中走下台来,把古纬廷推上去,「瞧你的了!」
古纬廷窘迫地环顾四周。到处都是充满敌意和怀疑的眼神,他望向卡尔,猜测卡尔会希望他承认或否认;卡尔朝他投以信任的目光,自在如常。他在一瞬间明白卡尔的意思:自行判断。
「各位可敬的绅士和淑女们,」古纬廷的心情恢复平静,风度也稳健,有效地安抚下浮躁的群众。」我很荣幸在这个庄严的场合上,向各位自白我的遭遇。如同各位所知道的,我是齐氏当家主人的奴隶。我们的相遇起缘于一次未遂的犯罪,当中吵闹分合,每一次的冲突和误会都痛彻心扉,却又不至于致命……」他环视全场,「……简直是凌迟。」
此时,长老们互相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必须承认,我也有点问题,我大没有安全感,太没自信,而他又是那么完美……我配不上他,偏偏又离不开他。」他深吸了口气,缓和情绪,「起先,我以为是荡的性欲所致;他在床第之间确实很有一套。然而,渐渐地我却发现,性的愉悦感来自心灵上的契合,而非肉体刺激……当我被缚绑着端坐在木马上时,我终于想通这一点。」古纬廷俯视下方羞怒交加的群众,声音里逐渐充满感性与柔情,「俗话说,相爱容易相处难,我们的同居生活并不浪漫,每次摩擦都是惊天动地,最激烈的时候也难免动手动脚——别担心,卡尔没有打过我。」使用暴力的人都是他,他不好意思地摸摸鼻于,「幸福是什么呢?喜欢、快乐、甜蜜?与之相反,猜忌、冲突、艰困,便归类为痛苦吗?不,人生五法二分,活着必须要忍受痛苦,但是有个人,可以让我忍受生命中的痛苦如同享受鱼水之欢,即便冲突和猜疑也不失恋爱中的甜蜜,让我心甘情愿地领受这世上的不完美,而那个人,就是我的主人,卡尔。」
古纬廷看向卡尔,两人对望,竟然互相看得出神了。
全场悄然无声,多愁善感的男女们开始拿出手帕默默拭泪。
「我的生命是—连串的悲剧和证言,如果诸位在此处以外的地方遇见我,千万不要相信我所说的任何—个字,团为我绝对有本事用舌头卷走你们的钱包,而那还是你们损失的最低限度。」
人群里咱起疏疏落落的笑声。
「……只有这句话是真实的:我爱他,我的主人。借由齐氏先祖流传下来的制度,我领略了生命中最美妙的奇迹——爱。」
全场登时鸦省无声,仿佛被某种力量笼罩般似的。
……静默几秒后,室内响起如雷的掌声。
一切又回到原点,卡尔还是齐家的主人,齐慕云仍然有权指婚,卡尔因辞不受。
「非常精彩的告白,孩子,」齐慕云对古纬廷表示由衷的敬服之意,「不过这改变不了我的决定。」
「慢着!」姬长风从长老席上起身。「我不允许。」
「风!你必须明白,始祖留传下来的规矩是绝对的,即使你身为长老也不能否决我的权力……」
「身为主人却可以。你是我的奴隶,我以主人的身份命令你收回成命。「姬长风坦然说道,朝洛少麒交换了一个眼神。
……洛少麒在微笑,表情像极了刚吞下一只金丝雀的野猫。
古纬廷恍然大悟。原来洛少麒还布下了这么一道暗桩,以防事情生变!
海德显然并不知情,怔愣在座位上,手足无措。
齐慕云先是—阵愕然,跟着反应过来,大喜过望,「……是的,主人!您的意思就是我的命令!」齐家的发展、亚太地区的经济主导权,管他的呢,风比那些无聊的野心重要多了!虽然承认风是他的主人也有个小小的缺点……即使这却点微不足道。
奴隶和主人的不同之处,在于奴隶不被允许发生多重性关系;可以想见的是,以后他再也没有机会偷腥了!
会议将近尾声,卡尔以当家主人的身份提出接纳古纬廷的临时动议——也就是承认他是当家主配偶的合法地位。
长老席上又起了一阵骚动。毕竟感动是一回事,承认一个男娼、皮条客是齐家主人的伴侣又是另外一回事。与会的群众或许不知情,但是长老们久闻卡尔对古纬廷的迷恋,早就把他的底细调查得一清二楚。
十三位长老投票的结果很快出炉,赞成与反对的票数一致,呈现六比六。
此时,反对的长老们敢怒而不敢言,纷纷对古纬廷投以不屑的目光,人人欺望那至今未现身的最后一位长老——日峻。众所周知,日峻保守得近乎顽固;反对一切有妨繁衍的事物,包括同性伴侣。
卡尔也紧张得心脏狂跳,日峻是最后—道关卡。他朝今天已受够了轻蔑和敌意的古纬廷看了一眼,古纬廷也回以平静温柔的微笑,于是他稍微放下忐忑的心,静候日峻的出现。
空气沉闷得像结冰似的。
呀的一声,大门开了,老人穿着青衣长袍,黑檀木杖斜倚在膝旁,和小银狐紧紧相依,坐在轮椅上,由他的义子日威推了进来。
原本喧闹不已的院会立即安静下来,六位长老的表情由激愤而为惊愕。由期待而失望,甚至绝望。
这就是日峻?
古纬廷也呆愣住了。
数日前,那个年迈但仍有力的老人,指使着下属对他施暴。
那对曾经充满活力和欲望的眼睛不再闪耀,取而代之的是毫无生气的神情;两眼交得混浊,角膜上生了一层薄薄的眼翳。原本劲直挺拔的身躯转眼间萎缩了,颓倒在轮椅上,皱纹增加了不少;现在的日峻,连依靠拐杖站起的力量都没有。
任何人都看得出来,那刚铁般顽强的意志力早已土崩瓦解,而且再也无法复原了。
每个人都有着相同的疑问:发生什么事了?
日威把轮椅推向主位,神色凄然。轮子磨擦在地板上的骨碌声清晰地回响在室内,牵动着与会人土的情绪。
卡尔把原先预备给日峻的座椅移开,让轮椅稳稳地安置在本该属于日峻的位置上。
老人艰难地摇晃着头部,似乎想挣大眼睛,看清四周的景物和人们;然而这对于他来说是太过吃力了,不一会就喘了起来。
「日先生……」一名长老站了起来,正要开口提议是否改天再表决,日峻的眼皮却突然张开了,气势万千,把发言者震骇得跌回座椅上。
各怀心思,每个人都在等他开口,等他表态。
日峻转了转头部,扫视全场,混浊的眼里仍然有着顽强的意志力,似乎想完成生命中最后一项任务。
然后,他看到古纬廷。古纬廷坐在旁听席上,白皙瘦长的脸上充满同情,默默承受那些敌意目光的注视。
布满皱纹而下垂的嘴角缓缓抽动;那一瞬间屋子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似的,无以名状的压力重重侵人了每个人的心坎上。
他们都在等待。古纬廷的胸口更是扭拧得发痛,几乎要窒息了。
「……」日峻的嘴唇兀自开合着,话语低微,几不可辩。
其他的长老正要开口,声音忽地像幽魂一般从日峻的口中窜出,颤弱却坚定,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无可争议。
「……我同意。」
也许是震撼大大了,在座人士先是呆立,一个个停滞住了,好像木雕;几秒钟之后现场才哄然炸开。持反对意见的长老们有的表情空洞,有的瘫坐在椅上,有的瞪大了跟晴,下巴脱臼似的挂在颈子上,好半天合不起来。
动议通过了!
包括古纬廷在内的人们都没发现,日峻看着他的眼神里,有的不再是憎恶和欲望,而是澄净纯粹的怀念和近似父执的关爱。
古纬廷感到一阵欣喜的鼻酸;卡尔甚至等不到宣布散会,在众人面前就和古纬廷热情地拥抱起来,而后接吻。洛少麒也松了口气,肩膀靠在椅背上,仰天长吁。
群众的掌声响彻云霄。
而造成骚动的原凶——日峻,在深长的凝视后似乎用尽了力气。慢慢合上眼皮,呼吸变得虚弱、轻缓;日威照着进来时那样谨慎周到地推着轮椅,不造成任何颠簸,送日峻离开。金发男人高大的身形遮住了日峻最后的背影。
闭会酒宴上,卡尔带着古纬廷跳第一支舞,虽然古纬廷的动作笨拙、迟钝,常常出错,卡尔仍能一面维持优雅的平衡,一面带着古纬廷绕遍整个舞池。
下了舞场,古纬廷坐在吧台前,喝了一杯特调威士忌。他望向舞池,卡尔的现任舞伴是洛少麒,洛少麒原先的舞伴海德则被扔给齐湘云,海德只好勉为其难地跟大姑奶奶共舞,神情无奈。古纬廷坐在高椅上险些笑出声来。
舞池的另一边,姬长风正和齐慕云紧紧相依,主人和奴隶之间的气氛极其暖昧,齐慕云的手指顺着姬长风的腰后一路下滑到臀部,在伸进腿间之前又收了回来,是一种既高明又猥亵的挑逗。古纬廷将两人调情的动作尽收跟底,不觉口干舌燥,连忙又追加一杯苏打水。老年人的爱情与床第之事只怕比年轻人更缠绵激烈、更销魂蚀骨。
古纬廷正望着风叔和齐慕云出神,一个人悄悄走近身旁不期然坐下,他回头一看,竟然是熟人,「……瑶!」
温瑶轩手上执着一杯红酒,向他微倾致意,「我听过你的自白了,句句发自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