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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罗基坐下来,看看他不满的表情,问道:“后悔了吗?离校出走住到上海的朋友家。”明知道白希瑞不会自杀,黑罗基还是陪着出来了。
白希瑞一脸的坚定,“不后悔!你呢?因为担心我而稀里糊涂地跟了过来……想家了吧?”黑罗基淡淡地笑着,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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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有没有见过一个头发大约这么长的男生?”欧阳取越用手比划着黑罗基那头齐肩的长发,在某户人家急切地询问着黑罗基的下落。男人摇了摇头,欧阳又一度沮丧万分。他的手掌擦过冒汗的额头滑过头顶,重重的一拳砸到墙壁上。
然后,他又取笑似的看着白值成傻瓜一样地拿出白希瑞的照片继续盘问。心里不停咒骂着眼前这个吝啬的白痴。他明明是个富有的私营业主,偏偏连把伞都舍不得买,要不是欧阳取越要出来找人,他自己绝不会舍得花那些车费。
欧阳取越觉得他眼前这个贼眉鼠眼的守财奴很可笑,不由自笑起来。直到白值成不明白这种时候还有什么好笑,瞪了他一眼。他才又用手从额头到下颚捋了一遍,说道:“还有别的地址吗?”
“唔,还有三个。”白值成翻开儿子的交友录说道:“早知道就该从最后面看起了,那样也省点时间,可以让我回去做好几笔买卖了。”满脑子净是钱,欧阳取越怀疑在他心里,到底儿子和钱哪个更重要。
白值成竟然还大言不惭地对欧阳取越说:“欧阳先生,这回要是没有我儿子的交友录,一定找不到你小弟啦!”
欧阳忍住心中的怒火,对着这个无知的家伙说道:“要是你儿子不出去,我敢担保,我小弟绝不会不说一声就到处乱跑的。”
白值成不知哪来了智慧,说道:“这种一直深居简出的人,在家里闷着久了,说不定就走极端了。怎么能怪我们希瑞呢。”
欧阳还想要反驳,却觉得说出去不太妥当,于是一个人生闷气。要那两个小子失踪,最早发现的还是他欧阳取越。因为黑罗基每天都会打电话给他。不论心情多差,也不管是不是生病,从不间断。一般而言欧阳取越是不在家的,半夜回到家打开留言听黑罗基的问候成了他的习惯。连续两天没有音讯,欧阳赶到他家里,两只寄居蟹已经饿死,满院的花朵都耷拉下脑袋。欧阳一排脑袋大叫坏了。
之前,小妹欧阳琪月还去过他家,之后两天都没有留言。人就是在那段时间失踪的。以黑罗基淡泊的性格,绝不会心血来潮连个留言也没有就到朋友家窜门。况且,除了欧阳家,他还认识谁家?所以一定,还有一个人,和他在一起。
聪明的欧阳取越很快就想到了是哪一个人。因为,他唯一反对的,就是黑罗基和白希瑞在一起。曾经劝过黑罗基,“你不要和那种古怪的人来往,他的交际圈实在太广了,万一你被他给卖了,叫我怎么向琪月交代?”可是同样他也清楚黑罗基有多么顽固,顽固到让自己捉摸不透。
学校那边,在快要上课的时候却仍不见白希瑞的踪影。虽然他一向喜欢赖床,但也不至于会迟到。老周已经心生疑窦。上完一节课后,归震宇冲进办公室叫道:“周老师!我在白希瑞的床上发现的信!”说着把信交给老周继续说道:“早上起来发现他没叠被子人却不见了,我就帮他整理床铺,才发现了这个。”
老周扫视一遍信的内容,大觉不妙,直奔楼下说是要报警。归震宇连忙追上去阻止他,“他是带着衣物走的,应该不会出事吧。”老周没能马上定下神来,埋怨道:“你怎么现在才交给我!”
很快通知了白希瑞的父母,劳师动众地一大拨人赶到宿舍,试图找出点什么线索,可是这不是单人宿舍,能有多少东西是白希瑞的呢?除了床,也只有每人一个柜子了。然而很遗憾的,柜子已经上了锁。看来,真不能小看了白希瑞的细心。但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我非要打开这个柜子的时候,还会顾到上没上锁吗?欧阳取越刚到学校了解到情况,就舞刀弄斧地砸开了橱门,哗啦啦滑出来一堆小山一样大大小小花纹不同的信封。这家伙果然了不得!
老周推推欧阳取越问道:“你不是白希瑞的家人吧?”
“我和白希瑞没关系。”
“哦,那就好。”
颤微微地,老周从兜里取出那封信交给他,低声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说……”
欧阳取越仔细把信的内容过滤了一遍,忽然怔住了。虽然老周确定是白希瑞的笔迹,但这语气,分明就是黑罗基的一贯风格。白希瑞那种貌似愤世嫉俗的人,绝没有这么礼貌!
他目无表情地将信展开在白值成夫妇面前,白值成一副窝囊相地问道:“啊?他……他不会做傻事吧?我……怎么办啊!欧阳先生!这回您可一定要帮忙啊!”
欧阳取越觉得这种装腔作势的模样很恶心,唰地把信纸揉成一团,准确无误地抛进了废纸蒌。他大概可以推测到黑罗基是怎样把这群人耍得团团转了。不慌不忙地从内袋掏出香烟盒叼一支到嘴边,再用那只黝黑发亮的精致打火机点上烟,蠕动着嘴唇说道:“放心,死不了。”再说,你儿子的死活关我屁事——极想这样酸他一句,还是摆在肚里没说出口。
老周摆摆手说道:“欧阳先生,校内不可以抽烟的……”把烟夹在中指和无名指之间,欧阳取越从鼻腔呼出袅袅薄烟,张口说道:“现在是非常时期,不抽烟我无法保持镇定。”老周想想也是,找到学生才是首要的,也就对这位手势奇怪的校外人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欧阳取越随便地从旁边拖出一把椅子坐下,才安慰道:“通篇只提到了「我要走了」这几个字,以及一些意思相近的语句。完全看不到一个刺眼的字符。意思也就是说,他不想呆在这里,要到别的地方去——仅此而已。”
当然他还猜到,这是黑罗基的口述。那天,两个人一早出发,把信交给归震宇,故意叫他拖延时间,等到老周开始找人的时候才交给他。目的,就是怕一早给他知道马上就会被追回去。一旦他们逃离这个城市,所有的人,就都没有办法了!并且,以这封含蓄不明的信,让他们以为发生了什么,这就把学校一同拖下水,给校方造成困扰。这样重重一记,如果报警,学校声誉也可能不保……
不能中了他的计。欧阳取越并未打算把自己的猜测和盘托出,因为他要维护黑罗基在所有人心中一向很乖巧的形象。黑罗基有几根肚肠,他不清楚。他一直都是那么听话的一个小弟弟,很少有人对他存有戒心。因此有时候,他做出一些令人始料未及的荒唐事,也不会有人觉得他是故意如此。
于是,两个男人就到了杀人丢进黄浦江也没人发现你的怪胎云集的上海。
起初,他们想请警方协助寻人。没想到一说明来意就被局里一个吹着泡泡糖吊儿郎当的小子笑话,“得了吧!丢人这事儿可多如牛毛了,你们别指望找得到了。这局里一个警察的女儿离家出走都还没找到呢!嘿,上回一个小子只身来到上海,结果就给人骗了,回家的车钱还是我发善心捐给他的。这种芝麻绿豆的案子,人家都搁一边儿去。”
芝麻绿豆?欧阳取越几乎抓狂,上海人怎么这么没素质?谁家的孩子不是个宝啊?能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过了?
求人不如求己。欧阳取越气鼓鼓地拽上白值成就开始了他们的明察暗访。过了这几天,白值成就心疼过他穿破的那双皮鞋好几回了。叫他丢掉,他仍旧提在手里,说是要给儿子留个纪念和教训。舍不得就舍不得呗,何必说的这么冠冕堂皇?难道我欧阳取越还不知道你肚里几条蛔虫?想到今后的某一天,白值成脚上还穿着这双破鞋,欧阳取越又哑然失笑。
但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就是这里了。”白值成的声音使欧阳感到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上泼下来,抽动了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他的腿开始发软,终于狂颤着乱成一滩,若不是扶着旁边的墙壁,他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站着的力量。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五雷轰顶六神无主七上八下,几乎没有再向前挪动哪怕一分一毫的意愿。好比世界末日提前来临一般,内心一片死寂。
白值成这个愚蠢到不可救药的木鱼不以为然“噔噔噔”地冲过去。开门的是一个体态丰腴面容娇好的女人,或者可以说是……女生?不错了,这是一家美发店,本来也没什么。但是世风日下,美发厅几乎就成了妓院的代名词。无怪乎欧阳取越会吓成这样,十有八九是想到了一些不堪入目的事情。
不是他不信任黑罗基,只是旁边再加上一个白希瑞,那就难以预料了。毕竟,黑罗基对白希瑞的言听计从差不多是全校皆知的事实了。欧阳取越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走上前问道:“有没有一个头发大约这么长,大约这么高的十七八岁的男孩?”
女人瞟瞟他,也不说话,就顺势把移门拉上了。
“小姐!”欧阳取越捶着玻璃门叫道:“求求你帮帮忙好不好?我会很感激你的!”
“感激?”女人拉开门嗤笑着说道:“你只要不砸坏我的门我就很感激你了!这年头,光靠嘴巴说说就想叫人帮你?哪有那么便宜的事?老兄!头发这么长的男生满街都是,要不要我每一个都帮你问啊?别人有那工夫,我可没工夫奉陪。行了,别烦我了!”
吃了个闭门羹,欧阳取越灰溜溜地退下来,好让白值成也取笑他一回过过瘾。
雨又大起来。两人只好先到一家面馆避雨。地址簿上的地址已经不落地都找遍了,仍然没有半点收获。欧阳取越此时已经快要按捺不住火燎一样的心情。粗粗地扒了几口面,猛地冲进雨中。
他想想些别的事情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然而脑中只有黑罗基的声音。
“取越哥哥,我正发烧呢。”
“我看是发骚吧?昨晚又在雨里等谁了呀?”
“我没有等谁,你以为我每次都像傻瓜一样去淋雨啊?”
“哈哈……不,你不傻。我昨晚回来才真被淋到了,很爽啊!”
“天然淋浴当然舒服。可以使头脑保持清醒。”
清醒?真的会清醒吗?现在根本就是杯水车薪——雨水都被旺盛的烈焰煮沸蒸发掉了……雨啊!再下得大些吧!把这些高楼全都淹没!
噼噼啪啪水分在煮沸的金黄色菜油中爆炸的声音不绝于耳,老外们就是听不惯中国人炒菜时的嘁嘁嚓嚓,觉得心烦。
白希瑞的上海朋友——这个屋子的主人陈金然解下围裙从厨房中出来。这厨房可比黑罗基家的小多了,看着拥挤。但是对于住公寓的普通上海人来说,这也够用了。
“吃吧。”陈金然居高临下地对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露出不屑的神色。白希瑞和黑罗基像鸦片中毒者一样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接过陈金然手中的泡沫塑料一次性饭盒,里面是炒饭。大概早上黑罗基提到了它,陈金然就着手去准备了。他叫上黑罗基陪他到一家小摊买了一块钱的鸡蛋,又到另一户人家去买了现成的米饭,就淋成落汤鸡一样地回到家里切香肠。
从出去到回来这几分钟的相处中,黑罗基没能像往常一样揣测出一个人的内心。只隐约看到陈金然那对所有人都漠不关心的冷淡感。可是,白希瑞以前谈到他的印象不是这样的啊!一个人的本质真的那么容易变吗?只能说明,他是只虚伪狡诈的狐狸。他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惩罚打扰他的人?在不知道未来发展以前,黑罗基只有继续等待。
“哇!真难吃!还不如我自己煮的呢!”
陈金然淡淡地对白希瑞说道:“凑合着吧。我怕你拆坏这里的东西。”
大约吃了一半,白希瑞就把饭盒往桌上一推,“吃不下了。”
黑罗基一边把米粒拨进口中,一边想,平时那么能吃,现在会吃不下?小子也够挑食的。
同样,白希瑞看他把筷子放进清空的饭盒后就忍不住插上一句:“你的容量好大哦!”
没等黑罗基回答,陈金然忽然又冷冷地冒出一句:“后天我朋友结婚,你们两个就跟我一起去吃饭吧。哦,对了,希瑞你身上还剩多少钱?”
白希瑞支支吾吾地还是说了实话:“五……五百多点吧……”
“那就再借我两百吧,后天的礼金总要送的。”
黑罗基听着他们的对话,双眼一眨不眨地定在地板的一个角落。还能说什么?已经无话可说了。从第一天到上海,白希瑞打电话找到他起,他在地铁上的第一句话就是问白希瑞带了多少钱。黑罗基一听不妙,狠狠地就瞪了白希瑞一眼想提醒他不要太老实。
没想到白希瑞想都没想就如实奉告:“一千三啊。”黑罗基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把头偏到一边,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