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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自己没有开口讲过哪怕一句话,一个字,然而此时此刻萦绕在庄景玉脑海耳畔的,却全是排山倒海铺天盖地的,属於他自己的声音。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妙,可也太玄幻了。於是就在这样一片不甚真实的恍惚里,庄景玉忽然就生出了一种,其实林烟就是他自己,并且马上就要将他取而代之的如此可怕,并且荒诞的错觉。
不过林烟也确实是太胆大包天,也太肆意妄为了。明明都已经在黎唯哲的眼皮子底下偷梁换柱瞒天过海到了这种程度,可是此时此刻在他的脸上,却丝毫瞧不出任何一点儿紧张害怕抑或惊慌失措的痕迹。甚至他似乎也完全不担心坐在一旁的正主儿会突然冲过来朝著话筒大吼一句,“黎唯哲!别信他!别信他!他是林烟!他是林烟!我、我才是真正的庄景玉!”这种揭穿他的话。大概他相当有自信或者不如说,他是对庄景玉的傻气,很有信心。
可是渐渐地,事情变得不对劲了。因为林烟发现他自己,竟然慢慢说上瘾了。
那些唯有在真正的情侣之间才可以肆无忌惮地吐露出来的心声之语,肺腑之言,那些唯有在真正疼爱自己的情人面前才可以毫无保留地倾诉出来的伤心难过,撒娇抱怨,那些他一直都想要跟黎唯哲说,却始终不敢,也永远不可能被对方给予这个机会说出口的,他一生一世全心全意的依靠与爱恋如今,却都在这个假扮庄景玉的难得机会里,那麽幸运而又那麽可悲地,一股脑儿,通通涌泻了出来。
他说:“黎唯哲,我、我没事你呢?”
他说:“黎唯哲,你也别太担心了,我、我真的很好所以你也要好好的”
他说:“黎唯哲,是我错了,我不该那麽笨的”
他说:“黎唯哲,我回来就跟你认错好不好你不要生我的气”
他说:“黎唯哲,我好想你”
“”
安静如水的房间里徐徐流淌著林烟这一句句轻缓恍惚,近乎呢喃的低语。只是这些话的意思,未免一句比一句,显得模糊和暧昧:将它们置於庄景玉的身上,其意自然是浅显易懂不言而喻;可若是将它们放到林烟的身上,在深谙内幕的人的耳朵里听起来,就更是,别有一番苦味。
而这种尴尬的双关也让庄景玉听得心中很不是滋味。尤其说出这些话的声音,还恰巧和自己的毫无二致,如出一辙呢。
不过幸好,林烟也不敢太过放肆张扬了。毕竟他很心知肚明,虽然他想对黎唯哲说的话还远远没有说尽或许穷其一生,也都说不尽;可是如今的现实是,既然他顶著庄景玉的身份和声音,那他就必须要考虑到庄景玉的习惯和性格,不可能指望著在这片刻之间就完全释放掉自己多年来层层压抑累积的委屈和爱意。若是太过放纵夸张,那麽後果毋庸置疑,就是被黎唯哲给狠狠揪出来,然後嘛呵呵,说真的,林烟倒是不怕黎唯哲对他的惩罚,反正他都已经半推半就地让对方误以为是自己绑架了庄景玉了,那麽现在再多出这麽一条不伦不类滑稽可笑的罪行,其实也真的无所谓了。只是如果真那样儿的话,那可就大大地不好玩儿了呀,不是吗。
这般想著,林烟忽然止住声音深深吸进一口气,努力压抑住自己想要继续跟黎唯哲开口讲话的欲望,高挑著眼角斜睨了一旁早已听得浑身颤抖,脸色苍白的庄景玉一眼,蓦地冷然一笑,扬起握住手机的那一只手高高举到庄景玉渗满细汗的鼻尖儿跟前,极尽挑衅地晃了几晃,然後重重,按下了免提键。
庄景玉全身一僵,随即脸色瞬间就变得愈发惨然灰败了。他知道林烟这是在跟他耀武扬威:虽然接下来的话无论多麽温柔多麽宠溺,都是黎唯哲跟“庄景玉”说的;可是,听的人是假的,而正主又正坐在一旁,那又怎麽能一样呢。
两个人各怀心思,只是显露在外表上,却是一个坐立不安,而另一个,则是趾高气扬。直到沈默许久的电话那头,突然传来黎唯哲沙哑低沈,隐隐听著,似乎还略带叹息的一句:
“够了,林烟。”
“”
林烟刚准备往後抽回的右手,好像录像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死死地,僵停在了半空。
而坐在林烟对面的庄景玉,听见黎唯哲这四个字的瞬间,也是同样回不过神来地狠狠一怔。
免提键依然开著,黎唯哲好听的声音顺著繁杂绵延的电波,在有如墓地一般死寂幽邃的房间里,好像平地惊雷,字字炸开涟漪:
“你一直想对我说,但始终没有机会说的话,刚刚,都说够了吗。”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说够没有说够没有说够!永远也不可能说得够!
“可是就算没有说够,我也不会再继续听下去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这种事情我不用你告诉我!我不需要你这麽直白地对我说!我不想听你这麽直白地对我说!
“对了,你刚刚一共讲了五分锺。”
五分锺?呵呵,看不出来你黎唯哲倒还挺有心的。可是五分锺又怎麽了!?五分锺我的话还没有说到个零头呢!难道区区这麽点儿时间你就已经嫌太久了吗!?哈哈!你怎麽不想想你和庄景玉还要在一起呆一辈子呢!?那麽长的时间,我诅咒你们日後两看两相厌!
“呵,我和庄景玉的未来就不需要你多操心了。我记著时间,一是为了测试我自己,二,然後也就是为了告诉你”
我不想听我不想听我不想听!!!
“我只说这一次,哪怕你再不想听也得给我听清楚了林烟,五分锺,就是我黎唯哲,能够对你容忍的极限。”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黎唯哲你给我闭嘴啊!我拜托你给我闭嘴啊!
“当然你也可以把它换算成我对你的感情值。”
黎唯哲你太残忍了你为什麽不去死哈哈!你为什麽不去死!他妈的当初我为什麽不直接在床上就杀了你然後我们再一起死!!!那样就太好了那样就最好不过了
“不管你信不信,林烟,反正,这已经是很多人都想从我身上得到,但是穷其一辈子,他们也不可能得的到的了。”
哈哈哈哈哈!我信!我信!!我当然信!!!你人这麽好你人这麽好我为什麽不信?我为什麽不信呢!?喜欢你的人太多了我知道的太多了他们这辈子别说你五分锺的耐心了,恐怕就连你一秒锺的正视都还要不到呢哈哈!这样说起来的话,那我林烟已经算是很幸运的,已经很该知足了,对吗?
这一次,手机那头的黎唯哲没有再像刚刚那样,很快就自顾自地,往下接过话去。冰冷的沈默穿越电波,如同一只阴鸷狠厉的秃鹰,盘旋低徊在林烟的头顶。那叫声一声比一声尖锐凄厉,仿佛是在狂妄地对他说著:别挣扎了,别奢望了,今日此刻,就是你命中注定的死期。
最後,等到这一段,後来事实证明分明只有很短很短,然而感觉起来,却仿佛是经历了整整一个前世今生那般的一分锺光阴终於过去,黎唯哲忽然低低叹息了一声,口气里,虽然没有自责没有愧疚没有後悔更没有心疼,然而毕竟,还是带上了一抹发自真心的无奈叹息:
“林烟,这麽多年我给你的,都是我能给你的全部了。是你,要的太多了。”
啪!劈啪
回答黎唯哲这一句,以前从未听过,并且从此以後的人生,应该也再无机会听见第二次的解释之言的,是林烟面无表情毫不犹豫,将手机往前凌空一记猛摔,狠狠砸上对面墙壁所发出的,临终惨叫声。
只是那东西在飞过去的瞬间,又一次“无意”中擦到了庄景玉的左边额头。巨大的力道加上坚硬的金属外壳,让庄景玉刚刚才看起来稍微好转了那麽一点儿的苍白脸庞,又一次变得鲜血淋漓血肉模糊,光是看起来,都已经怪渗人的了。
然而庄景玉却是一声没吭。除了最初惊吓的那一秒之外,他竟然连眉头,都没有皱过一下。随意拿出兜里的纸巾胡乱在额头上抹了几把,庄景玉便缓缓抬起眼睛,正对上面前这个,早已经直直凝望著他的林烟。
林烟真恨不得活活剜了此时此刻横在他视线里的,这一双如玉一般清澈柔软,而他永远,都不会有的眼睛。哈哈!那到时候等到黎唯哲终於急巴巴地赶过来,他就会看到自己还给了他一个,好玉已然不再,脸上唯有瞪著一双血淋淋的黑窟窿的,半死不活的残废人了。
他看黎唯哲那时候还会不会爱他!哈哈!既然黎唯哲最初对庄景玉心动就是因为这样一双眼睛惹的的话,那他林烟倒还真想要看看,如果庄景玉没了这双乱勾人的眼睛,那他黎唯哲,到底会爱不爱他!
这个想法很狠毒,就连林烟自己也承认。因此他也大概猜到了,自己现在的神情。应该是异常狰狞扭曲的。所以当彼此对视良久,庄景玉突然冒出那样一句话的时候,林烟一瞬间,就听傻住了。
他看见庄景玉嘴唇轻动,展颜莞尔的瞬间,原本从来都入不了他的眼的整个五官,好像都被对方眼底绵延透出的玉光给点亮了那般,温暖轻柔,有如春风拂面:
“林烟,你的眼睛真好看啊。”
若是放到以前林烟一定会一脚踢飞庄景玉,然後一边愤怒疯狂地踩打他一边歇斯底里地朝他大骂,“你在嘲笑我!?你居然敢嘲笑我!?你他妈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嘲笑我!!!”
可是这一次,这一刻,林烟没有或者说,似乎是根本就忘记了,要这样去做。
看见眼前的人明明两边额角都还涓涓淌著血,但偏偏还满挂著一脸让人无法忽视无法诋毁的真诚笑容,林烟只觉脑中轰地一响,忽然就浮起了刚刚庄景玉对他说过的那一句:
【如果我也可以互补你,就好了】
而现在,虽然林烟永远都不会告诉庄景玉,但是就算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其实他不是不稀罕庄景玉的互补的,只是这一份温暖,他俨然,已经要不起了。
虽然刚刚林烟讲自己想要的是一个同类,可是说实在的,当一个人真的已经寂寞到了无法忍受的程度的时候,其实无论是同类的互相倾诉还是互补的给予安慰无论哪一种,只要能让他不再孤独,他都很无所谓。只是林烟未免有点太过倒霉:他至今为止所有遇到过的同类,都非常幸运地找到了别的互补,而不幸没有任何一个互补,能够驱散他,那一份渗透骨髓,冰凉入梦的孤独。
事实上这样的悲剧直到现在也是,并且大有愈演愈烈,达到高潮的趋势:和他最像的同类,与最能予他温暖的互补,抛下他,终成眷属。
於是林烟想,即便他还不太能够释然,但是他竟终於可以理解,黎唯哲对庄景玉,那样独一无二,宠若珍宝的真爱与珍惜了。因为不是每一个人这一生,都有幸能“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因为得来不易所以才会懂得珍惜,又因为害怕失去,所以才会倍加珍惜。
林烟思绪良多,忽然眉目一垂,转过头去望向窗外,不再看庄景玉了。
然而就在庄景玉以为彼此又一次即将陷入那片尴尬无言的寂静中时,却见对方神情寂寥,悠悠问道:“对了,庄景玉,庄景玉”他细细叫了两遍,似在品味,“你的这个名字,当初,是谁给你取的?”
“嗯?”
庄景玉闻言愣了一下,是没想到对方的话题怎麽会突然间转换得那麽快,居然会莫名其妙地问自己这麽一个,和刚刚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完全不相符的奇怪问题。
不过奇怪归奇怪,有问必答的好习惯还是让庄景玉立马坐直了身子,一边回忆一边道:“啊这个名字嗯,中间的景字是因为我这辈正好排到景字辈,所以是一定得要的。至於最後的那个玉字唔”说到这里庄景玉似乎是不大好意思地停顿了一下,感觉有些说不下去,就连脸上的笑容,瞧著也都憨厚赧实得紧。摸摸後脑勺,最後他十分腼腆地笑了一笑,终是架不住林烟的无言压迫,从实道来了,“嘿嘿,最後的这个玉字,不瞒你说,也、也不怕你笑话,反正过去听我爸爸讲,当年我刚出生的时候,有个貌似很厉害的算命先生刚好从我们村儿路过。哎你知道,农村就是挺信这些的,所以我爸爸就请他进家里来给我起字。结果他瞧了我老半天,呃听、听说,还把我全身上下都给捏了一遍,最後就给我起了这个玉字。理由到底是什麽我已经记不大清了,反正就是一大堆拗口的古文,唔好像是什麽,玉,石之美者,有五德呃,然後後面就是一大段讲那五德到底是什麽的。嗯,所以我想,可能就是希望我有很好的品德,以後,能做个好人吧。”
最後庄景玉给自己的名字,以及这个名字所含有的深意,下了这麽一个定论。
林烟认真听完,神情一成不变。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