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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铭哑然笑了,“嗯,不会喜欢她。”
琳娘这样快的说出这话,出乎他意料,不过,也在情理之中。不知不觉,她也大了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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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秋之后,秋老虎却依旧热的惊人。
这时节早苹果陆陆续续的上市,个小味酸,清河县县民皆买了回去做果汁子喝。自金显被收押之后,原先的霸王金四爷也悄无声息起来,日子好过了许多。
大金府里却一派死寂。
自金显被收押之后,金夫人连日连夜的睡不着觉,她在后院一向有权威,几句话就轻飘飘的将那十几房姨太太遣散了,至于生了小儿子的那位,她自然会好吃好喝的供着。
眼下,她家正厅,来的正是位不速之客。
“婶婶,你这的金丝乌龙确实好喝,连蜜渍的樱桃果儿都比我家的甜些。”
金四腆着脸,手里弹着张纸,一派要笑不笑的样子。
金夫人眼睛盯着那张纸,嘴角边浮起一丝冷笑,她招呼了一声身边的丫鬟,“去,把东西拿来给四爷瞧瞧。”
丫鬟默默的点了点头,迈着小碎步出去了。
金四等这一天许久了,他一早就打算好了,金大少有暗疾的事儿大伙儿心知肚明,金显这一进去,多半是出不来了,眼下他家正是孤儿寡母。他一开始也着慌,结果并没人来收拾自己,也就乐得轻松。他惦记金显家这份家业时日也不是一两天了,沈氏这歪嘴妇人,恁的精明,要想从她这里套出钱来,非是动些手段便极难。
不过,他安在这府里的桩子一早说了,沈氏连夜做噩梦,又在不停的变卖家产,大概是要凑钱给金显买刑。如今国库空虚,即便犯了死罪的,行刑前一次性交足十万两就能买三年,有那大富的人家,买上十年二十年,熬到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一条命就捞回来了。金显这样的,寻常人不敢下手捞,但缴个七八万两,也能回家。
他也唏嘘,金显前前后后纳了这么多姬妾,前年还领回来一个小儿子,沈氏却这样尽心尽力,真是难为这歪嘴妇人了。
私下里,金显从不积口德,前些年他们关系尚可的时候,他每每喝高,就搂着美妾怒骂沈氏“歪嘴婆娘”,沈氏长的尚可,称得上是端庄,不过嘴略微弯了些。
金四一只手里捻着佛珠,另一只手摩挲着那张薄薄的纸片,双目低垂,暗自盘算。
沈氏用余光瞥了他两眼,心里暗道,金显啊金显,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都预备让你下地狱了,你亲手养的这条恶狗又怎么会放过你呢?
丫鬟举着个托盘就进来了,她将蒙着绒布的盘子递给金四,他伸手接过,还不忘捏了一把丫鬟滑腻的素手,露出个笑,也不在意眼前的沈氏,将绒布一掀,里面整整齐齐的排着一盘子黄金。这下,他眼里都闪出金光了,拮据了多时,这么多黄金,够花用一阵了。
他拿出个布袋子就想将黄金全部装起来,却被沈氏拦住了。
“且慢,好侄儿,你先称称重量,可有哪里短了你的。”
她一抬眼,就有人奉上了一杆小秤,金四乐得如此,接过秤就称了起来,明明秤杆高高的,他睁着眼睛说瞎话,“婶婶你看,短了些。”
沈氏噗嗤一笑,将个手帕往他头上一掸,从腰带里拿出一粒龙眼大的珠子放在他手心里。“这可不是寻常的珠子,是夜明珠,便宜你了。”
她手帕上带着香风,金四被熏的五迷三道,接过那触手还温的珠子,看了沈氏一眼,犹是芙面丹唇,真是风韵犹存呐。他这人有个龌龊爱好,喜欢玩弄深宅里的良家妇,不过沈氏这样的贵妇人,却从未有机会沾过,若是……。
他一个激灵惊醒,被自己生出的旖思吓出一身冷汗,这等不露声色打杀了金显好几个孩子的妇人,哪里是那么容易能上手的。
金四就要告辞,沈氏又将他拦下,委屈道:“好侄儿,咱们还是立个字据吧,不是我不信你,只是将来你叔叔出来,家里凭空少了许多钱,要怪我治家不力哩。”
“哪里哪里,叔叔必然懂的,我拿些钱也不过是去帮他打点罢了。”他看沈氏一脸寂寥,心一软,“那便立一个吧。”
沈氏绽出个笑,“那好啊。”
金四迷迷糊糊的出了大金府。
沈氏一拍桌子,恨道:“什么破玩意儿?竟敢肖想我?”
一旁的丫鬟连忙凑上去劝道:“奶奶,暂且忍得一时吧。”
沈氏看她一脸担忧,抬手摸到她脸上:“还是你最乖了,我已经给你和裕儿挑好了宅子,往后等我老了,你就是金家大奶奶了。”她将手移到丫鬟的小腹上,“今日委屈你了,被那条恶狗占了便宜,往后只消好好将养着,替裕儿好好养下这点子血脉,咱们一家人就圆满了。”
丫鬟一向视沈氏为母,这下听了她的真心话,将头挨到她膝上,“是,奶奶。”
金裕走进家门,寻到沈氏,吞吞吐吐道:“那金四又来找娘要钱了?”
自金显入狱之后,他便成熟了许多,初时还对秦游颇有怨怼,不过被沈氏几句话一劝,就转圜了心思,反正金显死不了。当初金显将小儿子领回家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失望透顶了,这才脾气变的越发古怪。
沈氏苦笑道:“是啊,这些时日家里花钱如流水,你爹半点消息都寻不到,真是愁杀人。”
金裕心一动,“那人对咱们母子不仁不义,母亲还管他作甚?”他眼神不由自主的瞥向西跨院,便是一横。
沈氏作出苦情状:“他虽对我不好,至少是你的父亲,不过……今日……今日,真是伤透我的心了。”
眼看着她就要厥过去,金裕连忙上前一扶,“出了什么事!”
沈氏连忙对身边丫鬟使个眼色,她忙将一封已经拆开的信递给金裕,金裕看了她一眼,想要和她说话,又怕沈氏生扰,就接过信看了起来。
他翻到一半,将信纸丢到地上,“真是欺人太甚 !我要去找那女人算账!”
沈氏忙道:“别,若不是你父亲给她的胆子,她哪里敢这样做?”也不是她想骗自己儿子,只是他天资不佳,脾气暴躁易怒,难成大器,又优柔寡断,不下这样的猛药,他还难醒。
果然,金裕气的胸前起起伏伏,最后长叹一声,低沉道:“母亲,咱们别筹钱给他买刑了,收拾了以后就去锦州吧,至于那两位,留在这里看家便是了。”
沈氏心里暗叹他还是心软,便道:“看家也行,宅子这么大他们也看不来,你爹当初养他们的外宅就留给他们吧。”
金裕垂下眼睛:“就这样吧。”
沈氏将金四的送来的那张纸和所立的字据交到金裕手里,“你将这个送去秦县令那,咱们走之前,要先将那个东西给除了。”
金裕粗略扫了一眼纸上内容,惊骇道:“那爹?!”
沈氏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咱们孤儿寡母,要想平平安安的走,只能如此了。”
“我知道了。”
张铭入考场之前,听说了秦游接到了金裕大义灭亲的举报,手握了重要证据,连同金四勒索沈氏的字据都一清二楚,他连夜抄了金四的家,又找出许多金显连同金四逼‘奸良家妇女的证据,一时间众人退墙倒,许多人将曾受金四欺凌的旧事翻了出来,其中有个叫孙琢的小少年,还站出来将金四那一窝爪牙指的清清楚楚,秦游惊堂木一拍,就将金四等诸位押进了大牢,他管辖力有限,此等大案无权审理,就将案件卷宗八百里加急送至远在燕京的两道巡抚手里。
至于金家的剩余家眷,沈氏和金裕带着几位心腹低调的乘了马车往北走了,不再管金显的事情,他们还留下一位金显的平妻,一个几岁的稚口小儿在清河县。
至于那座金碧辉煌的大金府,自然被摘了牌子,贴了封条。
就此,在诸多意外和人为的推动之下,清河县这位“铁打的县丞”时代落幕了。
张铭不由暗叹,秦游成长之快,果然是因为智商吧?他到六月就没再管过金家的事情,专心备考,之前也不过是对秦游说了声可多从金裕和沈氏入手,他倒手脚麻利,打通了关节,顺利的拿下了。
不过,这事能成,多亏了太子之死,将火提前引燃了。张铭隐隐的有些感觉,自己和秦游等人,不过是下一场震荡中的虾兵蟹将,微末之流,到时候还要小心翼翼,混够了急流勇退才是。
进了考场,张铭拆开卷子,先看了末页的策论题目,《羡鱼》,他想起数个月前自己所作的《临渊》,笑了起来。
孙家村,琳娘和青青一边化着纸钱,一边给两位老人的墓磕头,“爹,娘,这是青青,相公和我自作主张,将她替你们认下了做女儿,这下也算儿女双全了,相公现下在试场上,过几日便会回来。你们在天有灵,就请保佑他这回能一举成功吧。”
她端了酒水倒了两杯在墓碑前,捻起一点儿湿土,涂在青青和自己额上,又虔诚的跪了下去。
☆、第62章 归家
张铭考试用了三天功夫,这日下午,终于出了试场。最近天气转凉,天空下起了一层薄雨,他未带帽子,就用袖子遮挡,匆匆的回去。
虽然时候已经不早,但他已经订好了马车,预备着连夜回清河县去。
待他回到谭家院子里,一应箱笼都还未整理好。好在琳娘走时将大部分东西带回去了,只余下几件衣服和他那一箱子书。
这几日阿绣只跟着谭夫人忙前忙后,她上回被自己劝退后,安分了许多,他的房间连半步都不敢走近。
张铭仔细想了想,这人被琳娘买回来,确实是个烫手山芋,她生的也算美貌,若是他有坐享齐人之福的想法,那么自然再好不过,不过,他却并不想要。张铭这人看着温温的,实际上感情就那么点,还是用一点少一点,难以提起兴致来。
他与人交往不爱深刻,与刘盛孙琢交好,是因为他们与自己有亲戚关系,刘盛庶务专精,为人热忱,自然让人愿意趋近;孙琢是琳娘的弟弟,他也算乖巧懂事,自己做的那些事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与常春,乃是喝酒喝出来的交情,如今亦不过偶尔通信,互报近况;至于这大半年来与自己最为密切的秦游,亦是互相利用互攀交情,他们两人说起来性格有些像,不过秦游更为娇贵,张铭嘛就马马虎虎了。
其他的学馆同学、孙炳那的便宜同窗,他都一一记了名字,飘飘忽忽的在中间混个脸熟,走个中庸的路子,就溜出来了。
如此说来,这世上,与他最为密切的,只有琳娘了。论美貌,她及不上张挽楠之流,身材亦尚在发育之中,说是女子还不如说是半大丫头,不过被张铭催的熟了,略主动些,红丸却还未采,仍是娇姑娘。论智慧,她出身寒门,见识局限,也不见得有多么出众。
然而,这是张铭为自己定下的妻子,他醒来见到她第一眼,就定下了,不管她是美貌还是丑陋,高贵还是粗鄙,他都下了决心要将她一路带在身边,好彼此见证这段如同黄粱一梦的人生。
他们如今还未遇上过什么大麻烦,可说是一帆风顺,这其中有张铭小心翼翼的缘故,亦有琳娘一直默默支持他的功劳,她有时心思单纯的近乎蠢,张铭却最喜欢这点,他可以将许多事情告诉她,即使她或许还不懂,却会回报他“你去做吧,只要平平安安的就好。”
她对自己毫无要求,只要平安健康,就万事大吉,这世上会这样单纯对待他的人,只有这么一个了。
张铭一边收拾一边神游,瞄到琳娘当初给他织的那双青色双鱼袜子,仔细的收了起来,放进箱笼里。
在他看来,阿绣这事自然不能怪琳娘,她有她的想法,且两人上次虽未说开,心意却是通的,只要她心里不生出误会,他就总会有办法将这件事圆满的解决。
张铭收拾好了衣物,就开始收拾书,一摞一摞的用黄纸包了,再用细麻绳捆好了装进巷子里,他翻开一本地理志,见里面夹了本小册子,就随手拿了出来。
琳娘还在这的时候,为着怕她无聊,张铭来时特地淘弄了几本话本,这就是其中一本,封面洁净素雅,看她前些日子总看这本,原来连看地理志时亦是假装的,仍在看这本,不知里面是什么内容,竟然这样吸引她。
张铭翻了两页,不由瞪大了眼睛,他脸皮既白且薄,颧骨上浮起了层异样的红,咳了一声,将那小册子一卷,收进了自己衣服中。
收拾好了箱笼,张铭又付了谭家夫妇这个月的租金,他想了想,对谭夫人道:“若是有幸中了,到了十一月仍会来此,麻烦你帮忙抽空打扫。”
谭夫人点点头道:“这个自然,阿绣还在收拾东西,我让她做了个食盒好让你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