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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儿虽小,倒好似知道爹爹打趣儿她,攥紧了小拳头挥舞起来,堪堪的要蹦字儿:“爹!”逗得一家子都笑起来。
有了亲爹带着,冰姐儿不缠人了,碧霞奴打发他们父女两个出去,自己唤了引弟儿来问:“前儿叫你办来的羊耳朵,今儿一早可得了么?”
引弟儿听见,赶忙答应着开了橱柜拿出来道:“按奶奶的吩咐,特地去回回营买来的,一共得了十个羊头,都吩咐厨下给镖师们做了白水羊头了,这是攒下来的十对耳朵,不知道奶奶留着有什么用处?”
乔姐儿但笑不语,叫她出去,自个儿系上围裙忙活起来,倒也不是就缺她做的这一口吃食,原是赛姑娘的事情如今摸不清,自己心里难免有个委屈劲儿,如今面对丈夫,只怕哪句话说得顶撞了,叫他瞧出端倪来看轻了自家。
娘家妈就是吃了这个亏,见丈夫收用了小姨娘,自个儿端不住,哭闹了起来,原本丈夫心里也够苦的,若是夫妻之间都留一步余地,来日未必没有翻盘的把握,要不是夜夜不给丈夫留门,也不至于叫他信了麟哥儿就是乔家的后,一月里头有二十多日是在陈氏房里过的,一般人谁又会疑心……
乔姐儿借着要做饭的当儿,在小厨房里静静心,深吸一口气,摸了摸白腻的肚皮,清水盆里头捞出羊耳朵来,掐头去尾留当间儿,全仗着好刀工,快刀切出头发丝儿粗细的脆骨来,二十只羊耳朵,也不过得了一小盘。
拿小灶烧开了水,只拿开水一焯,登时就要捞出来,不然就老了的,那一头拿鸡胸脯子肉吊起了高汤,加枸杞高丽参须子,各色干果子五香豆干儿,吊足了鲜味儿,关了火,拿冷水湃过了,浇在盛着耳丝的小吃碟儿里做了浇头。
这道菜唤作千里追风,听说吃了这个眼明手快,就好似千里眼顺风耳也似,也不过是个好彩头,这还是碧霞奴的亲娘在世的时候教的,最是费火费力,所以寻常倒不做这个,今儿有心磨磨自个儿的性子,才想起来,没想到好几年不做了,如今一尝,竟还是那个味儿,虽然高汤要冷吃,鲜味儿还是酽酽的透了出来。
又掂对了几个小菜,吩咐厨娘进来摆饭,三郎还不曾吃过这样金贵的东西,一连声儿的称赞碧霞奴,是个仙女儿下凡,偷出了天宫里的菜谱儿,哄得媳妇儿笑得花枝乱颤,心里隐忧也少的几分。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总不见那一头的新人进门,丈夫连个口风也不肯透出来,碧霞奴渐渐倒把心思淡了,又恍惚听见街面上的人说起,那花魁娘子赎了身嫁到外乡去了,莫非当日之事不过是个误会?
这一日忽然收到了一封家信,一瞧信皮儿,敢情是从秀才第寄过来的,碧霞奴倒是好生纳闷,好端端的怎么那陈氏小姨娘倒想起自个儿来了。
拆开了一瞧,里头字迹歪歪扭扭的,文法也不大通顺,一瞧就是麟哥儿的手笔,照例开头一两句酸诗,引经据典的还不一定对,碧霞奴忍住了笑往下看,却瞧见麟哥儿千恩万谢,说是给自个儿找了个漂亮媳妇儿。
碧霞奴看了信,倒是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好端端的就娶了媳妇儿,虽说如今麟哥儿不是乔家香主,到底开恩叫他们住着秀才第的房子,成亲之前也该叫人传个话儿才是,又说是自个儿给安排的亲事,越发想不明白。
换了引弟儿一问,原是乔老板儿前去收租的时候遇见的,托他带了信来,叫进来一问,乔老板儿也是一头雾水:“好整齐标致的模样儿,就是不会拿正眼瞧人,细条条的身子,说话儿也乔模乔样的,看着不像是良家出身。”
打发了乔老板儿,碧霞奴倒觉着这陈氏小姨娘也当真有意思,自己是个姐儿也罢了,怎么叫儿子也讨了个从良的,刚想到这儿,忽然对上了前事,心里有个猜疑,只等晚间丈夫来家再说。
偏生晚上三郎出去吃酒,传了话回来说不必等他吃饭,碧霞奴自个儿随便吃了两口,与丫头一起给冰姐儿洗了澡,哄睡了孩子搁在悠车儿里,自己也昏昏沉沉的,正要朦胧睡去时候,三郎才回来了。
要起身服侍,叫三郎按住了道:“今儿答谢唐少爷和琴官,吃了酒,只怕来家冲撞你,自己又上澡堂子泡过了才回来的,省得你还要伺候我,如今就换我服侍你罢。”
碧霞奴心头一热,随口问道:“答谢他们做什么呢?”三郎正要与她说起这事,因笑道:“我替你原先那个弟弟寻了一门亲,托了琴官做媒人,所以请他。”
乔姐儿一听就全明白了,吃了一惊道:“你把那赛貂蝉姑娘赎出来,敢情是要打发到田庄子里头去呀?”
三郎听了这话失笑道:“不然怎么样?难道要把她收房么,这姐儿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只是不懂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道理罢了,自个儿做了神女这些年,也没遇见一个楚襄王……”
碧霞奴叹了口气道:“就算是恁的,来日大了,少不得就嫁做商人妇罢了,你又何苦这样摆布她,我们家原来那个麟哥儿品貌又不出众,成日家只知道傻吃闷睡,配了她,只怕家里日日都要鸡飞狗跳的呢。”
三郎闻言冷笑一声道:“从前陈氏小姨娘对不住你,如今这赛姑娘也是个不知道好歹的,我看他们一处作配倒是合适,常言道恶人自有恶人磨,你就莫要替古人担忧了,时辰不早,咱们睡睡吧。”说着,搂了浑家上床歇息。
☆、140|红衣女夺银劫镖
说话儿间碧霞奴的肚皮一天一天的挺了起来,这一胎可比冰姐儿辛苦多了,自从足了月份,孩子就没有一天安生过,晚上睡下时都给他踢醒了,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碧霞奴可是一天天的瘦下去,恹恹的又吃不下东西,闻见一点子腌臜气味儿就都吐出来。
三郎急的连买卖也顾不上,都托付给侯儿和琴官两个,自己每日里拘了蒋杏林,百般调治。蒋太医家里招弟儿也正待产,碧霞奴心里不落忍,时常叫他回家去,一面劝说丈夫莫要恁般心急。
三郎见浑家眼见着瘦下去,一张小脸儿越发尖俏了,蹙了眉道:“这小孽障莫不是前世哪个冤孽来讨债的,若是再不安生,咱们也不养活了,叫蒋先生来,一碗药打发了这奴才!”
碧霞奴原本孕中气儿不顺,当妈的听见这话还了得,登时就掉下泪来:“一直没有个哥儿,如今好容易怀上了,连蒋太医都是十拿九稳,这话也是你这个当亲爹的该说的么……”
三郎知道自己急躁,赶忙就半跪在炕沿儿哄着媳妇儿道:“你快别动气,家里甚事我都依你,只是瞧着这小畜生太不知天伦,还没落草儿就折腾生身之母,心里替你委屈。”
碧霞奴往日见了那些对夫妻两口子,多半有为了养男孩儿争吵的,当日自己的爹妈何等恩爱,还是逃不出立嗣这件大事,到头来也没个有始有终,如今丈夫爱惜自家,竟胜过亲生儿女,心里哪儿还能怨他。
收敛了怒气,顺势靠在三郎怀里柔声道:“我方才也不知是怎么了,心里一股子急火,才对你嚷了几句,明儿等这一胎养下来,来日大了定要说与他听听,爹妈从来不曾红过脸儿,就为了他有过这么一回。”
这一胎虽说折腾人,碧霞奴的身子却比当日怀着冰姐儿的时候健硕多了,也不知道腰酸背疼,走路也有力气,想着整日落炕自怨自艾的,对自己和孩子都不大好,反而领着冰姐儿出去逛逛,再不然就自己想起来什么吃食,掂对着做。
元礼府冬天寒冷,家家都乐意煽羊肉锅子吃,张府上做了几回,都还算得味,只是羊肉切得不薄,难免有些腥膻之味。
三郎和冰姐儿倒都爱吃,只有碧霞奴嫌做得不精细,咽不下去。这一日带了冰姐儿,叫丫头跟着外头逛逛,可巧走到回回营的买卖,见卖的口外新鲜羊肉,大冷的天儿已经冻好了,若是买回去正好切薄片儿。
冰姐儿已经冒话儿了,自小儿吃着亲娘做的精细吃食,是个会吃的主儿,见了羊肉铺子,拿手点了点:“肉!”
逗得碧霞奴和引弟儿都笑了,里头那小伙计的瞧着冰姐儿生得精致,心里也喜欢,招呼主仆俩给孩子买一块家去吃,小伙计不过十二三岁,生得虎头虎脑的招人喜欢,头上带个小白帽,是清真贵教的娃娃。
碧霞奴点了点头,引弟儿会意,上前挑了一块肥瘦相间的,会了钱,拿油纸包了来家。趁着还没化冻,碧霞奴下了厨亲自操刀,厨娘丫头老妈子拦不住,只得由着她。
碧霞奴虽然做了几年有钱人家的少奶奶了,如今刀工可是一点儿没放下,几个厨娘在外头候着,听见里头叮叮咚咚刀起刀落的声音,都是懂行的,就知道这位奶奶了不得。
啧啧叹道:“听听这刀法,前些年我在京里何大人府上做厨娘的时候,单管着切葱花儿的勾当,做了这些年,也巧不过我们奶奶去。”
另一个嫌她总说自个儿在京里谋过差事,阴阳怪气儿的道:“嫂子既然有恁么好的前程,怎么好端端的又跑回我们元礼府来了?”
那一个倒没听出来是打趣儿她,脸上一红道:“嗨,我们府上那个何大人真说不得,就连厨房里的厨娘都要用十九岁往下的,我十五岁进府,十九岁就革了差事出来嫁人了,且喜生得五大三粗,丈夫也不疑心,我可给你们说,我边儿上那个专管包包子的姐儿,生得细条条娇软软的,就叫何大人睡过了!”几个婆娘听了都啧啧的叹息,罪过可惜四个字说了半日。
碧霞奴备好了料,叫人烧炭,自个儿在锅里码了佐料,葱姜蒜都切得细细的,又搁了大海米、鸡翅尖儿,趁着白水就可在里头借味,一会子炭烧好了往锅子肚儿里一加,光是白水就煮出鲜味儿来。
端上桌来,羊肉碟子每人跟前儿摆一个,三郎上了桌,拿筷子夹起一片儿来,对着灯影儿一瞧,晶莹剔透的,点头赞叹道:“这样好刀工,不做红案第一把交椅倒是可惜了。”
一家子团团圆圆围坐着吃个打边炉,冰姐儿还太小,原本吃不下这些,且喜娘亲的刀工精湛,一片羊肉涮好了搁在吃碟儿里,当真好似一张纸那么薄,小人儿一口咬下去,入口即化。
冰姐儿年纪太小,很少吃些厚味的东西,如今尝过了这个鲜味儿,等不得,小身子一蹿一蹿的赶着要吃。
碧霞奴自个儿都来不及吃,先把小人儿喂饱了,底下丫头要接着,她又舍不得,捡了菜肉,在唇边吹凉了,蘸着佐料儿送到小人儿嘴里,看着她咽尽了,才喂下一口。
一个小奶娃能有多大饭量,不过吃了几片肉几口菜,就摸了小肚皮恹恹的要睡。打发小人儿睡下了,碧霞奴才得空儿吃一口东西。
一家子吃了饭正收拾,忽然听见前头小侯掌柜的急三火四进来,在门首处要回话儿,是引弟儿还是谁给拦下了,说姐儿正睡着,明儿再来。
那小侯掌柜的略微高声道:“使不得,祸事了!”冰姐儿原本浅眠,吃了这一嗓子,倏忽睁开了大眼睛,哇的一声就哭出来。
三郎眉头一皱就要出去,还是碧霞奴拦住了道:“侯掌柜不是那一等没眼色的,定然是有要紧事,这些年兢兢业业当做自个儿的买卖打理,你可千万莫要说重话。”
三郎原本有些恼怒,听见碧霞奴规劝,稍微回转过来,点头道:“叫丫头们哄着孩子,你且歇歇,我到前头支应着,出不了乱子。”
到了柜上,见小侯掌柜满面愁容,手里拿着书信,见他来了赶忙上前来抱住了道:“三爷,咱们的镖车叫人给劫了!”
张三郎却往这个事上面想,这些年镖局子的生意做得顺风顺水,全靠着花二哥的人情,路遇见占山为王的贼寇强盗,只要亮出花逢春的旗号,就再也没有不让过去的时候,怎么今儿忽然就失手了。
连忙传了跟去的伙计,那镖师叫人打的不轻,脸上身上都挂了彩,如今坏了自个儿的名头,也是满面含羞带愧的进来给三郎请了安。
张三郎也是个练家子,打眼儿一瞧就知道对方功夫不弱,总比自己强出几分来,是个硬茬子,蹙了眉道:“是在什么山头丢的镖,损失了多少箱笼?”
那镖师苦着脸道:“那山头是我们走惯了的,荒山野岭根本就没有占山为王的大王,偏生这一日走到了一座岭上,叫一个穿红的姑娘拦住了,瞧着约莫二十岁上下,生得好整齐标致的模样儿,见了我们的镖旗子,就问花逢春在哪里。
我们都回说花儿爷还在牢里住着,他老人家住惯了不肯出来的,谁知那姑娘冷笑了一声,上前来就夺了旗子,她轻功已臻化境的,我们几个人只觉得眼前一片红云,都瞧不清楚身法,镖旗子就叫人夺了去。”
三郎听见这话倒吸一口冷气,这姑娘只怕与花二哥有些瓜葛,如今见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