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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熹的晨光透过窗棂,映入幽雅洁净的卧房。
花百年从堆锦叠绣的床上坐起来,轻轻打了个呵欠,像一只慵懒的猫,姿势从容优雅。
今年他已经十八岁,比十四岁的时候拔高了不少,却依旧身形纤细,皮肤光滑,五官精致,未蜕去少年时代男女莫辨的美丽。
身旁的甄将军睁开眼睛,伸出手,慢慢抚摸花百年赤裸光滑的脊背。
花百年任他抚摸,眯起眼睛斜睨他,目光中有千种妩媚,万般风情。
甄将军大约四十出头,中等身材,头发略见稀疏,细长的双眼。他领少将衔,军校毕业,出身世家,算是一名儒将。
“百年,你真是比女人还好。”甄将军的声音柔和而暧昧,“有时候真想把你带回家养起来,只让你唱戏给我一个人听。”
“那可不行。”花百年媚笑,巧言诡辩,“现在蒋委员长倡导新生活运动,将军要这个时候把百年带回去,可是会坏了将军名声呢。”
“唉。”甄将军无奈叹息,“新生活运动却没什麽……说到底,如果百年在城里没那麽大的名气,我也就不用顾忌那麽多了。”
“好了好了,反正百年虽然身不由己,但心里只有将军一个。”花百年在心中暗嗤不屑,嘴里却轻声哄他,紧接着转移话题,“花家班的事,将军帮百年办妥了吗?”
“放心,花家班现在已经是你的东西。”甄将军笑道,“怎麽,现在就迫不及待想去验货了吗”
花百年朝甄将军一笑,穿衣下床。
是的,他迫不及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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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你得偿所愿了吗?”
梨园会客厅,花想容直挺挺的站着,望向对面坐在紫檀木靠椅上的花百年,声音和身体一起颤抖。
短短四年,花想容比从前苍老憔悴了一大截。
花百年抬眼打量了一下花想容,端起细瓷茶杯,不急不徐抿了口热茶,意态从容。
得偿所愿?他怎能得偿所愿。
他得到了从前想也没想过的豪宅,得到了花家班,得到了权势庇佑……同时,他也得到了肮脏的身体,烂臭如污水的名声。
而他最初梦想得到的东西,最初拥有的东西,已经被人以决绝残忍的方式取走,再也得不到、找不回。
现在这个人,居然问他是否得偿所愿?
“花想容,我想你以後,应该叫我班主。”花百年将茶杯放下,唇畔勾起一抹浅笑,纤长手指轻轻掠过桌子上的那张买卖契约,“不要忘了,你已经把整个花家班卖给我。”
“你明明知道……我半辈子的心血积蓄,全都放在了这个班子上。”花想容黯然垂眸,“你做的太绝。”
“或者,我给你的钱,是少了点。”花百年气定神闲,“不过我自问,并未做到绝处。你还是可以留在花家班,继续调教训练童伶,毕竟在这个方面,没有人手段比的上你。”
花家班现在如日中天,若不是花百年借了权势相逼,别说现在这点钱,就算再多钱,花想容也是不肯卖的。
“百年……班主,你这样,和杀了我有什麽区别。”花想容苦笑,“我有得选择吗?”
花想容鸦片积年成瘾,花百年给他的这些钱,最多再抽上大半年鸦片烟,就一干二净。
若想继续维持现在的生活,想要活下去,他对花百年所有的要求,就只有全盘接受。
“花想容,你怎麽想,是你的事。”面对这样的花想容,花百年忽然有些烦躁,掏出镀金的怀表打开,放在眼前看了看。
没错,他知道花家班在花想容心中是如何重要。花想容一辈子,什麽都没有,只有这个戏班。
花想容半生的精力心血,全都投进了这个戏班。
他拿走这个戏班,就像拿走花想容的命,他明白花想容此刻的痛苦。
但这个世上,谁又不痛苦呢?
他不再是男人的痛苦,与文娜形同陌路的痛苦,在污泥烂水中挣扎求生的痛苦……凭什麽他可以承受,花百年就不能承受?
更何况,当年花想容对他做的那件事,可是丝毫没有留情……
花百年轻轻摇头,不让自己继续往下想,啪的一声合上怀表盖,“今天姚家少爷成年,姚家举行酒会,快到时间了。”
是的,他不再想当年的事,因为毫无益处。再说那件事,他并不恨花想容。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所走的路负责任,承担一切痛苦伤害,既然他走上了戏子这条路,就应该随时准备付出任何代价。
他所在的世界就是这样,只有比任何人都不怕苦、不怕痛,最後才能赢。
说完,花百年再不看花想容,起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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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香鬓影,觥杯交错。
姚家少爷成年礼酒会上,花百年西装革履,坐在大厅很显眼的位置,端着一杯洋酒,和几位太太小姐亲密调笑。
他风度翩翩,举止优雅,容颜如玉。在几位美女的包围中,望去就如同一位浊世佳公子。
“那人,是哪家的少爷?”刚从国外回来,初入本城社交界的姚家少爷姚瑞国,朝花百年的方向望过去,眸光中掠过一抹神往。
“他哪是什麽少爷,不过是个戏子罢了。”身旁有人漫不经心的回答,紧接着口气又变得轻浮暧昧,“如果姚少爷对他有兴趣,只要出的起价,他倒是什麽人都肯陪的。”
姚瑞国摇头,眸中那抹神往瞬间转为厌嫌。
看那人一副好皮囊,本有心结交。却没想到那副皮囊之下包裹的,全是魑魅魍魉。
此时此刻,花百年并没有注意到姚家少爷的神往和厌嫌,他除去和身旁的女人们调笑聊天,就是将剩余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安静坐在大厅一角,正在独自抽烟的文娜。
四年过去,文娜已经是十八岁的女子。
从前的甜美清纯,如今在她身上只能依稀看出些痕迹。现在的她依旧皮肤莹若白雪,依旧容颜美丽,却变得成熟绝艳。
她穿了一身碎花绸缎旗袍,突显出玲珑有致的高挑身材,唇上的口红颜色很深,头发烫成大卷,松松垂在肩头。
她涂了桃红色指甲油的纤长指间,夹着一根细细的女士香烟。尽管经过精心打扮,神情仍略显憔悴,眉宇间有颓废和轻愁。
花百年虽然这四年来,都没有和文娜真正接触过,但实际上,他一直关注着文娜,一有机会就打探她的消息。
他知道,她一直在继续念书,现在念到了大学,是学校的高岭之花,仰慕者众,却无人敢摘。
随着年龄渐长,杨司令也管她管的越来越严,每天上下学都派人接送。她一边接受着新思想的高等教育,一边被囚困在金丝笼中。
花百年时常痛苦的想,杨司令并不爱她,让她接受高等教育,也不过是想要自己身旁多一个新鲜类型的女人点缀罢了。
他很想帮她从那金丝笼中脱困,然而四年前纯白的他做不到,四年後污黑的他,同样做不到。
文娜熟练的吐出一个淡淡烟圈,微微侧过头,迎向花百年的目光。
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花百年和文娜的目光於半空中交缠。
顿时,花百年只觉得心在胸腔中狂跳不止。
自从四年前那件事之後,文娜总是逃避疏远着花百年。就算不得以和他出席同一场所,她也从未看过他一眼,从来只当他不存在。
他知道,文娜不能原谅他那天晚上的背叛,於是也一直默默承受着文娜的冷漠。
然而现在,文娜居然主动迎上了他的目光。
文娜看着花百年,目光似悲似怨,将手中的烟掐熄在水晶烟灰缸里,轻轻朝他招了招手,然後站起身,朝阳台的方向走去。
花百年立即明白了文娜的意思,立即找了个理由,从那群太太小姐们中间脱身,跟在文娜身後。
这时候舞曲响起,大家都忙着在大厅里找舞伴跳舞,阳台这里就显得格外冷清寂静。
文娜斜倚着阳台的栏杆,卷发在风中飘动。
花百年在距文娜大约一米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与她两两相望。这些年来,他都很想再接近她,和她说话,然而这时她主动邀他,他倒有些情怯了。
“别站在那里了,过来吧。”文娜开口。
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嘶哑。
花百年踌躇片刻之後,慢慢朝她走过去,和她并肩而立,一起望向无边无际的夜空。
“这些年,我对不起你。”文娜开口,声调拖着长长的尾音,如同叹息。
“是我不好。”花百年艰涩回答,“那天晚上,我收到了你的信,却没有去码头。”
“不,你不用再把所有的错,都揽到你自己身上。”文娜苦笑,“可笑四年前发生的事,我昨天才都弄明白了。”
听完文娜的话,花百年什麽都说不出来,心中惊恐狂乱。
尽管只是初萌的、单纯的爱恋,但文娜是他唯一爱过的女人。他不想文娜知道那个事实……他已经不是男人的事实。
然而文娜接下来从红唇间吐出的话,轻而易举将花百年在她面前,残留的最後一点尊严击碎,“我那时真的很傻,心里只想着自己受了委屈,受了背叛……却从来没想过,你被他们……”
“不要说了!”花百年近乎嘶吼的打断了文娜的话,紧接着声音无力的低下去,“不要……再说了……”
“好,我不说了。”文娜深深的吸了口气,“总之,我从来没有替你切身处地想过,只是一味的不原谅。我对不起你。”
面对这迟来的道歉,花百年沈默不语,垂下眼帘不看她。
他并不想要文娜的这个道歉。他宁愿她在心里一直怨他,不原谅他,也不想要她的道歉。
“百年,四年前的约定,我们还可以继续吗?”文娜微颤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花百年悚然抬眼,只见文娜深深的凝望着他,泪水沿着她莹若白雪的面颊滑落,滴在大理石的栏杆上。
“不。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花百年缓缓摇头。
他已是废人,身体名声脏臭如污水,他不能害了文娜。
文娜用洁白贝齿咬了咬下唇,神情痛楚,“百年,我还爱着你……正因为爱着你,所以四年来一直不能原谅,你明白吗?”
“但是我的心境,已经改变。”花百年说着违背自己意愿的话,只觉得满嘴苦涩,“你既然知道了我四年前发生的事情,当然也应该清楚,这四年来我经历过太多的事。四年的时光,能够改变一切……文娜,我可以仍然把你当朋友,但是对你,我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感觉。”
文娜呜咽一声,用幽怨的目光深深凝望花百年,过了半晌,才道:“我明白了……那我们,就成为朋友吧。”
昨天她得知真相之後,整整一夜没睡,想了许多。
花百年变成现在的模样,全都是她害的。如果她没有筹备那个幼稚的计划,如果她没有主动接近花百年,他根本不用受到那种非人折磨。
她一直那麽任性那麽傻,为别人带来巨大的伤害痛苦而不自知,花百年不再对她有感情,也很应该。
花百年朝她点了点头,不再说什麽,转身离开阳台。
他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再继续面对文娜,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麽超出理智界限的事情。
文娜静静站在原地,看着他修挺的背影,掠了掠自己鬓边被吹乱的卷发,一时心中无限苍凉茫然。
冥伶(四)
几天後。
文娜望着教室窗外绿成一片的垂柳,怔怔出神。
放学铃声响起,老师离开课堂,文娜才回过神,然後看见吕青朝她走过来。
吕青是她的同班同学,成绩优秀,出身世家,一直和她关系非常好。
杨司令虽然管她很严,但由於是将她作为新时代女性培养,也想在学生当中博个旷达的贤名,因此常带她出席交际场合,也未曾阻止过她在学校,和男同学之间正常交往。
“文娜,这几天看你精神不太好,是不是心里有什麽事?”吕青微微皱眉注视着她,神情中有一丝担忧。
“呵,我先走,你们慢慢聊。”文娜的同桌孟琳笑着,拎了书箱起身,给吕青让了位置。
在他们这些同学之间,都认为文娜和吕青是一对。
而杨司令对文娜,属於旧时代势力的禁锢,他们都希望文娜和吕青能冲破世俗束缚,真正在一起。
“没什麽。”文娜勉强朝吕青一笑,站起身,脸色却惨白如纸,“我要回去了。”
“等等。”吕青却伸出手,拉住了她的腕,“你连着几天都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