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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节夫身为文官,自然很容易明白这些道理,再加上严均给他看的乃是确确实实的进兵旨意,不仅盖有玉玺,同时还有政事堂的签章大印,他自然是再无怀疑。但是,对于各路将领,他却仍旧有着深深的疑虑。
“严帅,不知此次宣抚司的都统制,你准备委任何人?”
“不瞒陶大人你说,此事我也考虑过多次,但如今仍未最终拿定主意。”严均轻轻揉了揉眉心,随后脸色渐渐凝重了下来,“西军之中勇将众多,各有各的威名,用谁不用谁,甚至每一道隶属关系,都很可能引来众人的非议。本来我是属意折可适的,不过他如今既然担任渭帅,不可轻离,所以只能从其他人当中选。”
“折家将威震西陲,多半汇集于府州折克行麾下,折可适虽然是旁系子弟,却能够让圣上信任,论理原本是可以胜任的。”陶节夫微微点头附和道,“不过泾原路乃是要地,折可适身为渭帅,确实不可能担当都统制。”“所以,我属意泾原路都总管郭成。”严均突然直视着陶节夫的双目,好整以暇地问道,“不知陶大人认为如何?”
陶节夫立刻愣了:“郭成是不是年纪太大了一些?”
“郭成战功赫赫,与折可适齐名,应该可以担当此重任。年纪大一些不要紧,若不是他,恐怕也难以镇得住人。另外,原知西宁州高永年已经解职,如今有命调至鄜延路军前使用,我想留一员统制官给他←虽然莽撞了一些,但是豪侠之处却是非比寻常,战时必定能够派上用场。”
虽然心里着实泛起了嘀咕,但陶节夫最终还是没有反对,说实话,这也没有他反对的余地。毕竟,蔡京前一次来信的时候,还千叮咛万嘱咐地示意他不可擅作主张,不可居功自矜。
见陶节夫离去,严均在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其实,他心目中最合适的人选不是郭成,而是种师道和姚雄。只不过种姚两家之间一直都在明争暗斗,虽然这两年颇有消停,真正上战场时却未必能够融洽相处。
而种师道刚刚自文阶转武官,骤然当此重任也不太合适。如今非常时刻,用兵当以稳字取胜,也只能先这样了。
对于京城来说,西北的报捷文书无疑是最大的喜讯。前时在赵佶刚,刚病倒的时候,高俅便命人宣扬保安军大捷,如今听得下银城更是喜出望外。大宋在西北对羌人连战连胜是一回事,对西夏连战连胜又是另一回事,更何况,这是在民心颇有不稳的当口传来这个捷报,正好可以解燃眉之急。
果然,消息传出之后,原本还赖在京城不走的西夏使团立刻准备行装上路,临走时还不忘丢下了几句色厉内荏的威胁,但终究还是没能和辽国使团通气。而原本正在为赵佶的病倒而幸灾乐祸的辽国正使耶律隆业则是惊疑不定,要知道,大宋用兵向以谨慎为先,断然没有皇帝病重而不去下诏外边的将帅持重用兵的。于是,疑神疑鬼的他立刻会见了负责招待他的宋国官员,在什么也没问出来的情况下,辽国使团也随后上路。
“这么说,银城大捷了是吗?”
虽然只是病了数日,但赵佶的眼睛已经深深凹陷了下去,人也显得很没有精神。不过,在听到最新战报的时候,他还是露出了一丝欣慰的喜色。”不错,照这样下去,横山一带尽收囊中是指日可待的事,不过,需得防范辽国。伯章,那边预备好了吗,这个时候若是再不出手,怕是辽国的使节马上就会来了!”
高俅和蔡京进福宁殿之前就招来医官细细盘问过,知道这几天赵佶时睡时醒,病情并没有多大起色,因此不免都是忧心忡忡。此时听到赵佶开口相问,高俅连忙振奋精神,自信满满地答道:“圣上放心,辽国那边已经有了消息,很快,渤海便会有大动乱。除此之外,女真那边也同样会有动静。只要那两边一闹,辽国使节就算来了,也未必能合夏人心意。”
“那就好。”赵佶长长舒了一口气,然后便闭上了眼睛,“总而言之,战事便托付给你们了,你们先退下吧。”
直到寝宫中重新恢复了寂静,一个小黄门方才在赵佶耳边低声禀报了两句,随后,赵佶便突然睁开了眼睛,淡淡地吩咐道:“把他带进来。”
不多时,一个人影便进了寝宫,伏地行礼之后方才开口道:“臣拜见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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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诊亲王医官惊心
不同于那些手握大权的朝廷重臣,大宋的宗室向来不过徒富尊荣,府邸固然是气派华贵,平常却大多门可罗雀无人问津,有特别得恩宠的皇族或是管理所有宗室子弟的大宗正才稍稍热闹一些。开国百余年来,宗室们大多习惯了这种闲散的日子,平时或是会文或是沉迷于笙歌,日子也倒过得逍遥。
不过,在众多闲散度日的宗室中,有一个人最为显眼,其人不是别人,正是昔日圣瑞皇太妃最宠爱的儿子,哲宗赵煦一母同胞的嫡亲弟弟,蔡王赵似。自从当日争位失败,而后又因为蔡王府狱被禁闭在家中长达半年之后,这位昔日张扬跋扈的蔡王便愈发放浪形骸,姬妾一个接一个地迎进门,几乎无一日不喝得大醉。长此以往,原本负有监管之责的大宗正司也就懒得再去管他,任由赵似胡闹。
“来,满上!”
尽管宫里宫外都因为赵佶的病倒而忧心忡忡,但是,赵似却依旧面不改色地在府中欣赏那些美轮美奂的歌舞。此时,他斜倚在一个侍妾腿上,醉眼朦胧地瞟着面前的一个个飘忽人影,手中的酒盏亦情不自禁地晃动了起来。一不留神之下,他竟把慢慢一盏美酒全数打翻在了旁边一个侍妾的衣裙上,霎那间,那绫金锦俏裙便被污得不成模样。
那侍妾一惊之下慌忙退后低头道:“殿下恕罪!”
“你有什么罪?”趁着酒意,赵似哈哈大笑道,“别说是倾了一盏酒。便是烧了这蔡王府,怕是只有人夸你,没有人敢怪罪你!”
此话一出。别说那侍妾吓得花容失色,就连那几个载歌载舞的歌女舞妓也同时勃然色变。蔡王和当今天子官家的恩怨↓们自然知道一点皮毛,平时也听过不少犯禁地话,不过只当耳旁风罢了,可今日这话着实惊人了一些。倘若传扬出去,蔡王纵使只会得一个酒后失言的罪名↓们却免不了担着干系。因此,一时间歌停舞绝,人人脸上尽是惊骇欲绝之色。
“滚,全都给我滚!”
赵似狠狠把酒杯扔在地上,眼中闪过一丝暴怒的火光,厉声喝道:
“孤王没养过你们这些没出息地东西!”
待到一帮人蹑手蹑脚地退出去,赵似方才颓然躺倒在地,仰面看着屋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今年不过二十岁,但是。仅仅是这四年来的酒色生涯,却已经完完全全掏空了他地身子。那些翰林医官院的医官虽然从未说过半个字,但是←自己却相当清楚,倘若再这么下去,他怕是活不过两年。
两年,只有两年!
他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着那阵阵笑声,他的眼中已经布满了水光。嫡亲的兄长死了,母亲死了,在这个世界上,他还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他是尽力去争过,可是,结果却是一无所有,如今更是处处受制于人。生无可恋,既然如此,还不如死了干净!
突然,他感到耳边传来了一阵奇怪地声音,立时恼怒地转过了头。
只见临门处,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蹒跚着朝自己走了过来,这顿时让他呆若木鸡。
“父父王!”
赵似挣扎着坐了起来,见那个孩子欢喜地向自己走来,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便起身上前将人抱了起来,而后又往门外望去。不出所料,门外立着一个面色沉静的女人,看见他时便盈盈施了一礼,随后也不说话,径直掩上了外头的房门。此时,房间中便只剩下了这一大一小两个人。
“恭儿”
盯着这个和自己异常相像的儿子,赵似只觉得心中像被人剜过一刀似的疼痛难忍←府中虽然美女无数,但是,却只有元妃梁国夫人为他生下了这唯一一个儿子,便是赵有恭←寿元不永没关系,然而,儿子的将来,便再也父子对视良久,赵似突然仰天大笑了起来,随手将儿子放在了地上,又狠狠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高声吩咐道:“来人,将恭儿带出去!”
两个使女应声推开了门,谁也不敢抬头和赵似的目光相对,急匆匆地上前抱起赵有恭便躬身退下。关上房门前,她们无意中看到,里头的三四个酒瓮,已经完全空了。
蔡王病重!
这个消息传到政事堂地时候,几个宰执不由面面相觑。蔡王赵似纵情声色已经不是什么新闻,朝中大臣更是心知肚明赵似如此作态的缘由,不过,这一位亲王病的也实在太不是时候了!当日正好当值地蔡京便不自觉地揉了揉太阳穴,然后对旁边几人苦笑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此话果然不假!”
虽然医官院的一群医官已经因为赵佶的病而焦头烂额,但是,蔡王那边却不可能不管。因此,在政事堂的授意下,一个副院使便带着两名医官急急忙忙地赶到了蔡王府,例行地把脉诊疗开药方之后,三人又嘱咐王府中人好生看护,然后就辞了出来。
然而,那个领衔的副院使罗蒙却是头一次给蔡王看脉。回到医官院之后,他始终心神不宁←虽然三十岁便入翰林医官院,一直以来升迁得却慢得很,后来还是由于受高俅举荐治好了郑贵妃的头痛顽症,这才得以一举升任副院使。凭借他素日所得,这一次给赵似看病的结果,无疑让他心惊胆战。
晚间,他换了便服直奔高府,费了老大的口舌才被门房放了进去。
而正在书房见几个官员的高俅听说医官院副院使来见,还以为宫中有变,三言两语打发了众人便急匆匆地赶去了花厅,一见人便当头问道:
“莫非是圣上的病有什么变化?”
“高相,我并非为了圣上的病而来!”罗蒙急忙起身施礼,见高俅面色似乎轻松了不少,他便紧跟着补充了一句,“我是为了蔡王的病来的。”
“蔡王?”高俅眉头一挑,目光中闪过了一丝疑惑,“蔡王病了?”
“今儿个下午,蔡王府长史急报,说是蔡王突然病重,还百般无奈地说蔡王不肯让大夫诊治,所以政事堂几位相公合议之后便命我带人去看看。”罗蒙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语句,唯恐言语有失,“以前专给蔡王看病的石大人这一次正好在福宁殿伺候,所以我虽然不熟悉,也只要听命去了。可是,把脉之后,我却发现”
见罗蒙脸色发白,口气又吞吞吐吐,高俅直觉地感到了一阵不对劲:“怎么,莫非是把脉之后发现有什么问题?”
“这个”罗蒙原本就是来求高俅拿主意,此时沉吟下来竟觉得太过莽撞,毕竟,高俅是从端王府开始便随在赵佶身边的,保不准也涉及到了此事。在那里踌躇了良久,他终究还是咬咬牙道,“虽说蔡王是被酒色所累,但我看那脉相,竟似乎是有一股毒素潜伏在经脉之中,一旦发作,动辄便是夺命之局!”虽说这帝王家事很可能殃及性命,但既然说出来了,他也就坦然了许多。
“毒素?”高俅霍地站了起来,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来回踱了几步,他方才渐渐平静了下来,转身走近罗蒙身前低声问道:
“我问你,倘若蔡王是中毒,那时间是最近还是从前?”
“是从前!”罗蒙毫不犹豫地答道,“这毒素已经破坏了蔡王身上的大半生机,就算能够调理得当完全拔除,恐怕蔡王也难以活过十年。而这毒素,少说也有三四年,只是因为分量极其轻微,一开始没有半点作用,但一点点累积起来,危害却是非同小可。不瞒高相说”他的声音又低了几分,几乎是靠近高俅耳边说道,“我罗家世代行医,我曾经有一位叔父在岭南和当地蛮夷学过不少奇奇怪怪的毒术,回来之后我出于好奇也学了大半。换作别人,很难诊出病根,大多会归结于蔡王沉迷酒色。”
“原来如此。”高俅默默点了点头,缓缓回到原位坐下,突然用异常犀利的目光直视着罗蒙问道,“难道你便不担心,此事与我有涉么?”
罗蒙心中一颤,随后一横心打起精神答道:“此事若是不说出来,我于心不安,纵使有万一,我也认了!”
“看你吓的!”高俅展颜一笑,起身重重地拍了拍罗蒙的肩膀,“你放心,此事我心里有数,蔡王的病依旧由你诊治,你好好看看还有什么别的迹象,若有疑窦可再来报我!因为圣上这一次的病情,刘钦未必再能够留在院使的位子上,若是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