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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结交这种方外之人也是从不避讳。蔡京当年能够入而为相,便和左街道录徐知常有相当的关系。
他虽然有徐守真这样一个不老神翁作为助益。但是。多一两个可以说话的人也是不错地。当然,若是这唐子霞真的如同苏轼所说那般是一个饱学诗书品行高洁之士,他也不会多加强求。只是。李清照虽是女儿身,平素却也是好强的,此时会不会和里面的唐子霞卯上了?
“小七,你跟我进去看看。”回头向燕青点了点头,他便对一旁的李义道,“待会若是有一个骑马的年轻人上来,你就让他到里头寻我们。”嘱咐完这些,他便跨进了洞霄宫。
果然,只不过走了几步,他便生出了一丝感慨。洞霄宫曾经在大中祥符时在钦定的天下二十处洞天福地之中位于第五。但是,如今的它却已经颓势尽显。若不是知道大涤山道教依然是天下修道人向往的洞天福地,恐怕他就要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而他身后的燕青则在左顾右盼,目光不时落在一旁正在低头洒扫地小道童身上,有时还落后几步悄悄查看一下那似乎已经倾颓地墙垣。
“你既然是方外之人,世俗之事便与你无关,又何必摆那签筒的玄虚?”
还没接近正殿,他便听到了一个颇为尖刻的女子声音,细听之后便知道不是李清照。毕竟。李清照虽然性格刚烈,毕竟是李格非地女儿,便是理论也不会只以声高取胜。
“鸣鹂住口!”李清照狠狠瞪了满脸不服的婢女一眼,若有所思地端详着手中那支竹签↓本意没想着求签,谁知拜过之后,这竹筒无巧无不巧地摔在了她的面前,正好掉下了一支签。而那支竹签也不像别处签筒中的签那样写着什么五花八门的签语,上面只有两个字——下下。
她倒不以为意,可鸣鹂却不干了,见旁边一个道士盘膝而坐,立刻气急败坏地上前质问,这才闹出了刚刚那一幕。
尽管身着男装,但李清照一举一动仍旧露出一丝女子风情↓转身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头戴铁冠的道人,沉思许久突然开口问道:“真人可是当年东坡居士的旧友,唐子霞唐真人?”
听到这句话,外面的高俅首先心头一震,大为讶异这位才女的博闻强记←也是在接触到苏轼的遗稿方才知道有唐子霞这么一个人,然后又去查看了苏轼在杭州所作地诗词,方才知晓了此段交往的大概,谁知李才女竟是一说一个准。
果然,里面很快传来了一个声音。”想不到贫道隐居天目山这么久,如今不过刚到洞霄宫数日便被人认出,姑娘真是好眼力。只不过,你怎么能够认定贫道便是唐子霞?”
“唐真人这不是明知故问么?”李清照微微一笑,目光落在了唐子霞头顶的那顶铁冠上,“东坡居士曾经有,山人醉后铁冠落,之句,说的便是唐真人那顶招牌式的铁冠。我曾经辗转听说过这段典故,又略知唐真人性情,所以方才有此一问。倒是刚才婢女无状冲撞了唐真人,还请勿要见怪。”
唐子霞一弹袍角站了起来,略注视了李清照一阵便点头赞许道:
“我曾经见过无数自诩高洁的男子,也难能找到和李姑娘一般气度的人。令尊的《洛阳明园记》我也曾经拜读过,字字珠玑发自肺腑,端的是不可多得地佳作!”说到这里,他突然仿佛有感应似的把头偏向了外面,沉声喝道,“外边既然有客人,为何不进来?”
被人喝破行止,高俅自然有些尴尬,只不过,当官这么多年,除了练就海量之外,他的脸皮厚度也达到了相当的层次,当下毫不犹豫地举步而入,笑吟吟地道:“想不到我本是专程来拜访唐真人,却还是被人占了先,更没想到占先的乃是李小姐。天下之事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而燕青则一缩脑袋躲在了廊柱底下,丝毫没有现身的意思。
见到高俅进来,李清照先是一惊,但听完这番解释便觉得释然。高俅既然得到了苏轼遗稿,那么,前来拜访唐子霞便很自然,倒是这样的无心偶遇也能撞在一起,这事情还真是巧极了。心念数转之下,她便退后一步裣衽行礼,随后给了鸣鹂一个眼色。出口惹祸的鸣鹂眼见小姐下了令,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到了殿外。
唐子霞既不像寻常道士那样趋奉权贵,也不像有些恃才傲物的人那般全然倨傲。打量了高俅一眼,又听到了李清照的那声高相公,他立刻了然了高俅的身份,当下便弯腰打了一个稽首,模样却适意得紧。
“原来是高相公,想不到以洞霄宫如今的样子,今日却接连有贵人驾临,还真是巧了!”他环视了一眼四周,无奈地摊手一笑道,“前任洞霄宫主乃是个最闲散的性子,所以好端端一个香火鼎盛的地方就成了如今的模样。不过若是依我的本心,那却是极好的。要知道,修道本就是讲究一个道心,若是一心一意只想着世俗香火,哪里能够求证本心得达大道?只不过,这洞霄宫中的百八十个道人却是要吃饭的。为了此事,还真是叫人伤脑筋。”高俅这才明白这洞霄宫失修的原因,若是宫主经营有方,以此地洞天福地的名头,必定是香火鼎盛,那么别说修葺区区一座正殿,便是将里外整修一新也是轻而易举的事。而自大中祥符年间开始,朝廷便有旨意,洞霄宫可每年遴选一名道童侍奉香火,久而久之,这就是一个相当庞大的数字。现在前任宫主故去,若是还不能采取措施,只怕这百八十人吃饭都要成为问题。”高相公何妨向朝廷举荐唐真人当这个洞霄宫主。”李清照突然插言道,“须知以唐真人的道法道理,担当此职无疑都是合适的。”
“小姑娘,你倒是会报刚刚的一箭之仇!”唐子霞闻听此言顿时啼笑皆非,“要紧的不是洞霄宫的宫主,而是到哪里去找一个善于经营的人。宫主不过是挂了一个虚名,洞霄宫有田产十五顷,论理应当是吃住不愁,如今却连收田租也困难,可想而知整个洞霄宫找不出一个善于事务的道士。要这么下去,换一百个宫主也是白搭。”
看来这年头和尚道士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尽管知道宋朝道士僧人的度牒分外贵重,但是,真正听唐子霞道出了其中苦经,他还是有些震动。要真的是一个不如意便落发为僧或是出家修道,天下岂不是无人事农耕乱了套了?只是,唐子霞当着自己的面说这些,似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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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句句问心解签人
沉思片刻,高俅便笑道:“唐真人倘若单单只想重修洞霄宫,这件事很容易。须知洞霄宫原本就是天下有名的宫观之一,只要圣上赐三五百度牒,自然能够筹足重修之资。不过,方外之人倘若致力于俗务,却不利于清修。如果唐真人愿意的话,我倒是可以找一个管事,只是,此人却万万不能挂洞霄宫的名头。”
“哈哈哈哈!高相公果然是明白人!”唐子霞发出了一阵爽朗的大笑,随后便饶有兴味地打量着面前的高俅,最后微微颔首道,“我当初和东坡居士论交的时候,最是佩服他不同于寻常官员的性子,论豪爽处,他远胜于江湖豪侠;论入微处,他又考虑周到∑他这样的人,莫说本朝少有,便是前朝也难寻到几人。及至听说他最后又收了一个弟子,我倒有些诧异,谁知论起做官,高相公却比苏门的其他人强太多了!”
“唐真人这似乎不是夸我吧?”高俅哪里会听不出唐子霞的言下之意,但他却丝毫不着恼,只是露出了一丝苦笑,“我深重先师的人品文章,不过现如今,倘若要在朝堂立足,却得遵从另一套。当年王荆公人品文章何等得人敬重,神宗皇帝更是敬其如师,最终还不是功亏一篑?外人如何评论我是不在乎,只求无愧于心,于愿足矣!”
尽管从面上看去不过五十许人,但唐子霞早已年过七旬,身为方外之士,可对于世事却依旧洞若观火。此时,他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之色,但却没有开口,而是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李清照。只见这位才名卓著的才女低头坐在那里,一脸的若有所思,显然有所触动。
见此情景,他不露声色地收回了目光。然后轻轻叹息了一声:“东坡居士如今已经故去,昔日苏门四学士也已经凋零,但其他人还在,高相公就没有打算让他们回朝么?他们虽然在元祐年间都在朝为官,但多半没有一展抱负的机会,其后更是在岭南苦捱岁月数十载贫道直言,如果再这么下去,高相公哪怕能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于私德上还是会被人指摘。”高俅闻言脸色剧变,可唐子霞的话虽然刺耳,却不啻是一语诛心。莫说晁补之等人,就连苏过还不是同一道理?苏辙虽说起知大名府,但是,那是赵佶的决断而并非他的劝谏之力,他所做的,只是让苏门中人得以离开岭南换一个条件稍好地地方,于他们实际的处境并没有多大改变。想到秦观等人昔日对他多有指点关照,他便不由从心底生出了一股惘然。但最后还是强自把这种情绪压了下去。
非不欲也。实不能也!赵佶和哲宗赵煦并非一母所生,而且又并非同辈之中最年长的,若非向太后乾纲独断。恐怕登上皇位的不是蔡王赵似就是陈王赵佖※以,登上皇位的赵佶若要能够稳定天下,只有效法神宗哲宗一条路可走,至少在表面上需要如此。年号崇宁,重用新党大臣,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执政的合法性做考虑。那个时候赵佶下旨赦苏轼,又改元祐大臣编管地,已经是他能够做的极限。
“私德有亏,公心我自忖不失。”面对苏轼当年旧友,高俅却并不想如同对别人一样随口搪塞。更何况,身旁还有一个李清照,他更是不想留一个为了荣华可以枉顾昔日情谊地印象。”唐真人,我不妨对你说实话,圣上起用子由公,已经在朝廷引起了惊天波澜,若是再将元祐大臣重新召回朝廷,朝局必定动荡不安。当年宣仁太后执政的时候,重用旧党贬斥新党。便是从那时候起,新旧两党再无转圜余地,动辄是你死我活之局。纵使此次他们蒙赦回朝,难不成还会感谢那些将他们赶出朝廷的人不成?唐真人,元祐的大臣们已经老了!”
听到一个“老”字,唐子霞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当初风流倜傥为一时之冠的秦观秦少游死了,书法深为时人所赞的黄庭坚死了,晁补之和张表虽然还活着,却已经是壮志全消。但即使是他们,焉知不会为了这千里贬谪数十年蹉跎而心有怨言?这都是解不开的心结,若是没有当初的新旧之争,兴许就不会有现在的处境。当然,如今说这些都是空的。
“圣上又要改元了。”高俅举重若轻地吐出一句话,见唐子霞和李清照同时抬头,他便继续说道:“年初先有星变,然后又是朝局变动,所以有大臣上书之后,圣上便已经决意改明年元曰大观。”
说到改元,从心底来说,高俅是打心眼里感到多此一举∥朝皇帝改元地次数大概在历史上也是数得着地,不管哪一个皇帝,所用的年号都至少超过四五个,像仁宗那样在位时间长的皇帝更是一个年号接着一个年号地换。
而如今赵佶登基还不到七年,已经先后换了建中靖国和崇宁两个年号,再算上即将改元的大观,实在是一项劳心劳力的工程。若是在历史上挑选迷信的朝代,估计宋朝可以算得上是令人叹为观止。
“大观年号倒是吉利,只不过”唐子霞突然隐去了后半句话,然后便漫不经心地一笑道,“山野中人不问朝堂之事,这些事情自然与我无干。”他突然转头在高俅脸上上下扫了好几遍,然后方才笑道,“刚才李小姐在我这里抽到了一支下下签,结果她的婢女冲我发了一大通脾气,高相公有没有兴趣抽一支?”
世界上的和尚道士有两种,一种是和俗世人一样喜欢在政治的漩涡中博取富贵,另一类则是一心向道只求自身圆满,但是,在这两大类之外还存在着极少数的一群人。这些人时而悲天悯人,时而纵身世外,性情不可琢磨,但一旦交结却能成为挚友,这唐子霞便是这样一种人。从见到唐子霞这个人到谈过一番话之后,高俅便放弃了那种招揽的俗套。
“哦?那我倒想试试?”高俅瞟了那香案上的签筒一眼,才想起身,外头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两个人影便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正是燕青和李纲。见此情景,他不由眉头一挑,出声招呼道:“伯纪,这山路崎岖,你大概吃了不少苦头吧?我开始还和小七提过,若是你因此而有什么损伤,我非得找他算帐不可!”
“高相公言重了,我刚刚这一路上来虽然费了点功夫,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