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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郡王赵桓一岁的高密郡王,岂不是代表着心中已经有所决断?
尽管心中有千万个想法,但他还是依足了礼数拜见这位年幼的郡王料←才刚刚弯下腰。便听到了一个清亮的声音。
“我只是奉父皇旨意旁听,叶大人不必多礼。”尽管只有六岁,但赵桓的应对却有板有眼。”父皇,叶大人奉诏而来应对国事,是否需要赐座?”
赵佶闻言一愕,随后便大笑了起来。唐时重臣面君皆有座位,到了宋太祖时却撤了宰相座位,因此群臣只能站着应答。但是,后几代君王渐渐也有君前赐座地特例,并不似明清时的折辱大臣。
“桓儿的建议虽然不错,不过,君前赐座乃是宰相才有的。叶卿还是年轻官员,若是有这样的殊荣,传扬出去恐怕便要惹人非议了!”赵佶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也不去看叶梦得的脸色,而是耐心对赵桓解释道,“你虽然知道礼敬大臣,但是还需记住,凡事都有分寸两个字,倘若逾越了分寸。那么,非但无益反而有害,你懂了么?”
这父子间的对答自然是一字不落地全部落在了叶梦得耳中,先前赵桓建议赵佶给他赐座时,他已经是吓了一跳,但是,赵佶的回答却更加令他惊讶。此时,见赵桓似乎有些茫然,他连忙顺势谢道:“京兆郡王的厚爱,臣铭感于心,只是臣官职卑微,万万不敢有所逾越!”见赵桓面有所悟,他这才对赵佶深深一躬身,“不知圣上召见有何要事?”
“要事却是没有,朕只是有几句话需要听听叶卿地意见。”见叶梦得还要谦逊,赵佶便摆了摆手,沉思片刻却悠悠叹道,“自熙丰以来,朝廷政令朝令夕改,百姓往往无所适从,便是官员也往往因此而结成朋党,不以忠心国事为己任,每每想起这些,朕便不免扼腕痛惜。不过,以结党之名诬蔑别人地也时常有之,是以不能一概而论。”
“圣上所言极是。”听到今日的议题乃是朋党二字,叶梦得依旧是神态自若。”施行或是废止政令,任命或是贬斥官员,这都是圣上所为之事,宰辅不得自专,自周朝以来便是如此。政令不过是利国损国两种而已,若是圣上认为政令可行,则不应轻废:而倘若圣上认为不可行,而且又并非圣上认可,自然不可追复。如今群臣大多以宰辅之意判断进退,臣认为已经失去了朝议的本意。”
听了这段话,赵佶地脸色倏然一变,最后竟情不自禁地击节赞赏道:“朕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中肯的评语,历来官员入朝之后,都喜欢攀附党羽,从而得以步步进身,能够说出你这种话的百里无一。不错,天下之事俱出自于朕意,怎可决之于他人之手?”
叶梦得心中长长吁了一口气,顺口就加了一句:“臣只是偶有所感,不敢当圣上如此赞赏,但有些话却不吐不快!”见赵佶鼓励似的颔首点头,他的胆子不由更大了,“古人云,亲贤臣,远小人,因此用人必先辨贤能。一旦真正任用,则必先重德,然后选才,盖因有才无德者往往会败坏社稷的缘故。我朝历代先王用人,便一直用的这一点。而自崇宁以来,在内则取那些政见与朝廷同者作为纯正,在外则取能够快速推行法令的为干敏之才,却忽视了官员的器量品德,见识深浅※以,臣请陛下能够在今后用人之时,仍以德为先!”
“叶卿居然能够看到这一点,怪不得元长如此爱重!”赵佶一边点头一边端详着面前的叶梦得,见其年纪轻轻而又一表人才,不禁更生好感,“朕如今正在为京兆郡王挑选教授,你可愿意”
“臣万万不敢当!”叶梦得闻言心中大恐,几乎是下意识地出口拒绝,“历来皇子教授都是选博学之士,臣万万不敢当!”急切之间,他也编不出什么更好地言辞,只能见好就收,心中暗自祈祷赵佶千万不要一意孤行。
尽管被叶梦得打断了话,但是,赵佶并没有露出别的颜色,而是低头向赵桓问道:“桓儿,你是否愿意让叶卿教授你?”
“父皇,儿臣刚刚听叶大人奏对,觉得他别有大才,不敢屈其教授儿臣!”赵桓认认真真地说道,小眼睛看上去亮闪闪的,“不过,父皇既然爱重,叶大人的才学想必是好的,倘若父皇真的委任叶大人,儿臣必定会时刻勤学!”
“好!”赵佶见底下的叶梦得似乎有些惶恐,不由又发出了一阵大笑,“既然先前说过凡事不能逾越,朕也得守着这分寸两个字。朕记得前一次授了叶卿祠部郎官,如今就先改宝文阁待制吧!”
一路出了禁中,叶梦得方才发觉周身上下出了一身大汗,情不自禁地苦笑了一声←一向自忖镇定,但这都是九月的天了还弄得如此结果,不可不说今次所受的震撼实在太大了。君前一次奏对便直擢宝文阁待制,一举而入文学侍从,这便意味着,他已经一只脚踏入了政坛地中心,只要能够应对得当,将来的前途必定会更光明。然而,当他想到适才京兆郡王赵桓的表现,脸上又露出了一丝阴霾。
哲宗赵煦是忧患无嗣,而如今赵佶偏偏是子嗣太多,仅仅现在在世的皇子便有六人,按照赵佶的年纪,将来只怕是更多,一个不好便会不可收拾。想到当初神宗皇帝去世时的层层风波,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上天保佑,千万别让大宋再起什么风浪了!”
崇政殿中,赵佶让人带走了赵桓,这才闭目沉思了起来。这几天,他一一测验了几个皇子,最终发觉以往一向冷落的赵桓很有天赋,尽管不见得超过人称聪明伶俐的高密郡王赵楷,但是,沉稳却有过之,而今日第一次把他带在身边接见大臣便有所心得。即便叶梦得回去之后不说,想必这一举动也会在旬日之间传遍京城。只是,一个才六岁多的孩子,若是骤然超乎其他诸子之上,是否会有所不妥?正沉思间,外头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启禀圣上。”曲风一溜烟似的奔进了大殿,手中还捧着两个匣子,“高相公杭州急报!严大人延安府急报!”
赵佶猛地一惊,取出两份折子便一目十行地往下看,看到最后竟情不自禁地惊呼出声。最后,终究还是帝王城府占了上风,他沉着地合上了折子,沉声下令道:“传赵挺之、刘逵、何执中、阮大猷、张康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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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提罢兵君臣离心
尽管严均和高俅的奏折都是越过政事堂直奏,但是,政事堂毕竟乃是中枢要地,大事仍旧难以瞒过。在赵佶得到消息的同时,赵挺之几人也同时得到了西夏大举进犯的消息。然而,让他们左思右想仍然难以想通的是,夏主李乾顺既然要进犯,又何必一定要让羌人作为死士炮灰,直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南下劫掠不就行了么?毕竟,以多罗巴为首的羌人虽然早已是无土的浮萍,但毕竟还是一支强大的战力,断然没有如此使用的道理。
因此,在御前奏对的时候,赵挺之便当先直陈了这一疑问,然后方才说道:“自从西北驻扎大军以来,每年耗费钱粮千万,虽然屡有战果,但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同样是耗费惨重。此番灭了青唐叛羌余孽大部,我军又折损军马七千余人,倘若再战李察哥,恐怕还会有更大的损失。圣上,横山之地既然已经落入我朝之手,对西夏便不可威凌过甚,否则李乾顺恼羞成怒之下以倾国之力南犯,怕是陕西六路都会有不测之祸!”
尽管赵挺之拜相以来渐渐露出了罢西北战事的苗头,但是,如此正式地提出还是第一次,因此不单单是赵佶勃然色变,就连在场的其他人也不禁变了颜色,尤其是和高俅交好的阮大猷更是心情激荡。然而,此时刘逵也突然站了出来。
“圣上,赵相公所言臣也曾经忧心忡忡!”刘逵躬身一礼,朗声奏道,“西北战事经年,陕西六路苦不堪言,而河东河西河北诸路也同样负担沉重。为求开边而置天下百姓于不顾,是为舍本逐末,如今西夏之所以毁和约而大举进犯,不过是因为他们的故地为我朝所占,因此方才不顾一切。西北新取各城无不需要大军钱粮维持。还要面对敌国大军,长此以往,非我国之幸!臣祈陛下体谅民生疾苦,尽快罢西北之兵,则百姓必定感恩戴德,西夏也必定因此恩德而罢兵纳贡!”
“臣附议!”
这一回站出来的却是张康国,由政事堂转入枢府,张康国心中早已憋了一口恶气。然而←和赵挺之没有多少交情,更愤恨其人横空夺了他的相位,所以平日两府并不相睦,但是,此时听赵挺之刘逵将矛头指向了西北战事,他立刻知道这是一个最好的机会。君臣相得固然是旁人无法破坏的,但是,重压之下,即使是君王也不得不“从善如流”当初的神宗便是最好的例子。
“臣位在枢府。对于西北战事也多有了解。这几年战事不断。累计阵亡的军士已经有数万之巨,耗费地钱粮更是多达千万,若是以这些钱用在各地。则天下百姓的负担至少可以减轻一半!圣上,西北战事打到现在,除了取得几个不毛之地的城池之外,对于我朝又有什么好处?百姓看重的不过是丰衣足食,如今他们欲求温饱而不可得,还要为西征缴纳重税,长此以往,恐怕民心思变!”
一连三个重臣站出来要求罢兵西北,赵佶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一片。想起适才召见叶梦得的经过,他愈发觉得这些臣子口不对心。然而,宰相和枢密使同时提出反对,若不能有更好的支持意见,那么,恐怕他这个皇帝也难以独断专行,现在又该如何?想到这里,他只能把目光落在了何执中和阮大猷脸上。
早在赵挺之站出来大谈西征之弊的时候,何执中就已经知道事情不妙,及至刘逵张康国先后提议罢兵←更是浑身冷汗。已经有三个人旗帜鲜明地表明了意见,他就算能够说出一些道理,也难以辩过,可是,若就这么当一个哑巴,蔡京知道之后必定会生出芥蒂,更不用说始终力主西征地高俅和严均了。此时,见赵佶似乎把希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他不由暗自叫苦,但最后干脆硬着头皮上前。
“圣上,三位相公所言臣不敢芶同!”撂下第一句**的话,他的胆子也就渐渐大了,“当初石敬瑭将燕云十六州拱手送给辽主,致使我朝自立国起便失去了天然的马场,以至于在骑兵上无法抗衡辽国铁骑。而自从夏国崛起于西面,便时时不事臣服,劫掠陕西各路,成为我朝的心腹大患。若不是当日养虎为患,又怎会使夏国一再坐大?如今严大人坐镇延安府,一而再再而三地败夏军,又重取横山之地,大扬我朝军威,迫使夏国入贡,怎么到了三位相公口中,这些功绩全都成了不值一提的微劳?这又置圣上的决策于何地?”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何执中自忖将三人得罪得狠了,索性直言不讳地道:“西征是圣上的主意,伐夏也是圣上的主意,圣上为了伐夏甚至大出内库之钱,哪有不体恤百姓?后宫妃嫔为了西征不佩金饰消减花费,哪里不是和百姓同甘共苦?西夏,虎狼之国也,其主毫无信义,倘若只是为了他们出兵劫掠便有所退缩,甚至还要抛弃前时地战果,那么,上千万地钱粮才是白费了,前线将士的血汗才是白费了!赵相公,刘相公,张相公,我不妨直白地问一句,尔等直陈罢兵,究竟是为了朝廷和百姓着想,还只是为了一己之私?”
这样一顶重重的帽子扣下来,赵挺之刘逵和张康国地脸色立刻变得极其难看。何执中平日在政事堂始终都是和稀泥的角色,一举一动无不契合中庸之道,别说对政令提出异议,就连稍有创造性的建议也没有。
谁也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人,会在这种君臣奏对的时候直斥他们三人,言语中更是隐隐影射三人为奸佞!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剑拔弩张的情势显然无法避免,当下三人便先后跪倒在地,神情激动地自诉刚才所言皆是出自公心。刘逵更是连连叩首,直指何执中乃是京党,借题发挥的缘故乃是为了维护蔡京,说到最后,话语愈发激烈。
“圣上,臣并非是说西征不好,但西征也应该量力而行,而并非是好大喜功!蔡元长高伯章当年一力鼓动圣上西征北伐,便是居心不良,欲图借军功稳固自己的位子,因此而不惜蒙蔽圣上!臣蒙圣上简拔,决不敢有只言片语瞒骗,西北确实应该罢兵了!如今辽国元气已复,一旦西北再有兵戈,则辽国必定会出面干涉,待到那时,我朝同样不得不罢兵。与其到了那时落得一个被人威逼的名声,不如现在就自行罢兵休养生息。待到国力富足之后再行伐夏之举,则百姓朝官必定称颂圣上是明君!臣等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