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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俅看清楚那两个字之后,心中陡地生出了一股忌惮,甚至隐约动起了杀机。若非徐守真一开始就自暴其短,他还真的想要在事后除掉这个家伙。闭目沉思许久之后,他突然睁开了眼睛,轻描淡写地道:“既然徐真人如此说,那将来如太宗见陈抟故事也未必可知。”他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告辞道,“今日也叨扰了许久,我就先告辞了。”
徐守真重新戴上了白发白须,又在脸上糊弄了一阵,然后才亲自将两人送出了门外。直到一行人消失在眼帘中,他才长长嘘了一口气。这几年来,他时时刻刻关注着朝中动静,在得知赵煦纵欲无度之后便把目标转移到了几个皇弟身上,最终才看中了赵佶,为了甚至还借着闭关的由头上了一次汴京,这才辗转认得了高俅的面貌。此番他故意卖了个人情给连府的管家,这才得到了确切消息,终于如愿以偿地达到了自己的目标。
他一个人回到了静室,突然哈哈大笑道:“要想乘风直上青云,必得借贵人之力。如今我便是端王的贵人,陈抟算什么,他日我的成就必在陈抟之上!”
此间事毕,高俅再也没有在泰州逗留的**,立刻匆匆上路。若是徐守真此次真的能够影响立嗣之事,那么官职封赏只是区区小事,但前提是这徐守真足够聪明。倘若此人凭借功劳想索取更多东西,那就是自取灭亡了。
“东主,一切都已经预备好了。”宗汉见高俅神色怔忡,只得轻声提醒道,“徐守真只是微不足道的人物,如若他识时务便能锦上添花,如今要紧的只有汴京这一头而已。”
“元朔先生,你放心,我自然省得。”高俅望着逐渐模糊的泰州城,突然露出了一丝微笑,“回头让人通知连家,今后那些合股的生意,我让给他们一成的利,想必他们知道该如何抉择。”
第四章 紧锣密鼓
元符二年九月已未,赵煦下旨追赐已逝皇子名为茂,赠越王,谥曰冲献。原本皇嗣降生,皇后册立的大喜,最后以这样一个结果而告终。然而,朝中大臣和黎民百姓不可能如赵煦一般沉浸在悲伤和失望之中,即便没了皇子,大宋还是要延续下去,江山还是需要一个继承者,在这种心理策动下,从街头巷尾到茶楼酒肆,人人都在议论着赵煦的身后之事,颇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势头。
从一开始,简王赵似便是继位人选中呼声颇高的一个。毕竟,从血统而言,赵似是赵煦同父同母的弟弟,外有章惇为援,内有朱太妃为臂助,看好的人不知凡几。除此之外,申王赵佖作为长子,也频频被人提起。然而,没有人想到,病中的赵煦在身体稍好之后,召见的第一个人既非简王也非申王,而是生母亡故又非长子的端王赵佶。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朱太妃匆匆忙忙离了圣瑞宫,然而在福宁殿前却被人挡了驾。盛怒之下的她正欲径直闯入,向太后一行却正好来到,她只得强自压下怒气上前问安,再也不敢提别的话。不久,皇后刘珂也带着内侍赶来,紧接着就是一群皇弟。于是,自太后太妃皇后以下,包括申王赵佖简王赵似等一众宗室全数等候在前殿之中。
足足大半个时辰之后,赵佶才两眼通红地自后殿走了出来。见前殿满满当当地都是人,他不由一愣,随即上前一一见礼。
“十郎,官家独独召见你一个人,可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交待么?”朱太妃的眼睛中已经隐约在喷火,可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却不得不收敛一些。
“皇太妃言重了,圣上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召我前去不过是为了说话解闷而已,言谈中并不涉及国事。”赵佶轻描淡写地答了一句,这才转头朝向太后道,“太后,既然大家都来了,不妨进去陪圣上说说话,也好帮着排遣些苦闷。圣上的精神已经比前几日好了许多,刚才已经在臣的劝解下进了一碗粥和两个面卷,想必再调养数日就能上朝听政了。”
“此话当真?”向太后顿时大喜,紧锁的眉头也逐渐舒展了开来。任凭她向来不问国事,但时刻被一群内侍宫女在耳边咕哝,她却不得不格外留心。要知道,皇帝如今无嗣,若是她这个太后不能镇压场面,那么朝局肯定会为他人左右,这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看到的。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她回头扫了众人一眼,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吩咐道:“既然如此,你们就都进去陪官家叙叙话。皇后,你新丧皇子,就不用在这里枯等了,回宫好好休息吧!”
简王赵似闻言颇有几分不情愿,直到母亲朱太妃狠狠瞪了他一眼,他方才跟在申王赵佖身后进了后殿。此时,朱太妃也觉得自己再呆在此处颇为无趣,找了个由头便自个回宫去了,心里盘算着晚上再来。直到众人全都散去之后,向太后方才带着赵佶回转了慈德宫。
“十郎,官家召见你的事我也不想多问,不过,如今乃是非常时节,你自己心里须得有数。”向太后坐在正位上,双手轻轻地揉着两边的太阳穴,一脸的疲惫和无可奈何,“官家的身体虽有御医照料,但真正情形如何谁都不敢打保票,外头那些纷乱的谣言就是从此而起。从今往后,你如若受到召见便先让人到我这里报备,免得为小人所趁,明白了么?”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赵佶哪里还有不领情的道理,慌忙离座下拜道:“儿臣多谢母后!”
“起来吧,就冲你这句母后,我也非得护着你周全不可!”向太后掷地有声地扔出一句话,随即摆摆手道,“你退下吧!”
出了慈德宫,赵佶只感心头兴奋非常。赵煦的召见尽管并未涉及任何实质内容,不过是问了几句自己的学问起居,但其中隐约流露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只从朱太妃刚才的态度中,他便领略到了一丝快意,看来,尽管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赵煦也并未对赵似有什么额外看顾,否则又何必舍这位亲生弟弟而先召见自己?
一路胡思乱想地回到了府中,一进书房,赵佶便看见高俅悠然自得地坐在那里,手中正在翻着一卷书,心中不由大喜。“伯章,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若是再不回来,岂能赶得上大事?”高俅合书起身,微微行了一礼,此时,知机的王府家人早就掩上了书房大门,宽敞的房间中登时只余下了两个人。
“那你此行”赵佶欲言又止,毕竟,大宋宗室历来讲究仁孝忠义,倘若被他人知道他的目的自然是大大不妙。
“马到成功。”高俅言简意赅地答道,却并没有解释的打算,“倒是我还没进京城就听见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怎么,已经有人按捺不住了?”
“谁说不是呢?”赵佶冷冷一笑,这才撩袍坐下,“今天皇兄单独召见我,结果不一会儿的功夫所有人都知道了。我从福宁殿后殿出来的时候,太后太妃皇后,并我的那些兄弟全都到齐了。美其名曰探病,还不是想知道皇兄对我说了些什么!事后太后还把我带到了慈德宫嘱咐了几句,那么多人,也就惟有太后是真的关心我!”
高俅听赵佶说得愤愤然,心中不由苦笑′说宋朝皇室一向标榜宗室之间重手足之情,但是,赫赫有名的烛影斧声便是出自宋太宗赵光义,赵匡胤的儿子德昭也没听说有什么好下场。至于之后的几个朝代,太子无不是早早册立,其他登位无望的宗室全都没有受过任何储君教育,从小由不理政务,哪里会有什么野心。也就是因为有哲宗赵煦这位短命皇帝,现在才会闹出这样的场面来。
“太后向来慈德,将来十郎你多多孝敬也就是了。”高俅自己也承了向太后不少人情,因此对于这位太后相当有好感,“皇后那里也会偏向这边,毕竟,简王的桀骜和跋扈是宗室里有名的。仗着圣瑞宫庇护,他这些年来没少得罪宫里人,事到临头,未必人人都会锦上添花。总的来说,只要圣上能够在皇太妃的游说下保持沉默,事情就有七八分了。”
“唉,伯章你说得容易,可我就担心这两三分的意外。”赵佶忧心忡忡地站起身来,指着书架上满满当当的史书道,“你劝我多读史,我把这些都看了。历来宗室若是在大位之争中落马,其下场甚至不如党争中落败的官员,甚至连性命都难以保全。倘若”说到这里,他再也不敢往下说,心中陡然涌出一股不寒而栗的情绪。
“难道十郎你如今还想要退一步海阔天空么?”高俅暗自叹气,赵佶什么都好,但终究还是缺少一种身为帝王的霸气。尽管也想要鹰击长空权握天下,但是,对方总会在不自觉的情况下流露出一丝优柔寡断的迹象。“十郎,自从你当初选择了和简王对立开始,作一个富贵闲王就再也不可能了!如今与其想落败后的下场,不如考虑如何在如愿以偿之后消除朝中积弊,清理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来得实际!”
一席话说得赵佶重新振奋了起来,才露头的一丝怯懦也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重重点了点头后,两人又从密格中取出了一份名单,指指点点地谋划了起来。直到太阳落山,两人才先后出了书房,不约而同地伸了一个懒腰。
“天天忙着商议这个商议那个,实在太累了!”赵佶毕竟才十八岁,正处于精神健旺的时节,不一会儿便把满肚子的忧虑扔在了脑后,“伯章,还是到入云阁去看看吧。”他刻意加重了“入云阁”三个字,玩味之意不言而喻,“以前天香楼还有澄心和云兰两个台柱,现在倒好,你只让一群小姑娘出来撑市面,自然比不得如日中天的含章了!曾布如今每每和你见面都选在入云阁,要是他知道你早就斥巨资买下了那里,估计会把眼珠子都瞪出来!”
面对赵佶的调笑,高俅也惟有苦笑而已。要不是当初需得拉着赵佶这张虎皮去和他人谈条件,如今也不必时时刻刻面对这种尴尬了。须知澄心由于年岁日长,早已悄然淡出了众人的视线,而云兰则干脆从自己这里接手了整个天香楼,一举推出了十二金钗作为镇楼之宝。但是,要真的评出如今汴京的第一号花魁,那就非得含章莫属。仅仅从这个方面考虑,他就不惜花了大代价把入云阁纳入自己旗下。
“你呀,干脆说你就是迷恋含章的琴艺得了!”心知肚明赵佶的想头,高俅随即反唇相讥道,“既然如此,那就赶紧去换衣服吧。要不你干脆穿了这一身华服过去算了,横竖人人都知道你这个端王流连于青楼楚馆之间,留下无数墨宝供人瞻仰!”
两人嬉笑了一阵,彼此便换上了一身装束,只在王府中选了四个护卫随行。对于如今的高俅来说,闲暇时光逛逛青楼欣赏曲艺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尽管程朱理学起源于北宋末年,但如今的人们更讲究得还是率性而为,那种后世流传极广的假道学行径,是时下所有文人墨客所不屑一顾的
第五章 仇人相见
高俅买下入云阁的始末只有寥寥数人知晓,就连那个依旧留用的老鸨也被蒙在鼓里。然而,看见高俅和赵佶两个大恩客光临,她依旧笑容可掬地迎了上来,打叠了一摞摞的逢迎话,一幅恨不得把心窝子掏出来的模样。亲自把人引到了楼上之后,她又唤来几个绮年玉貌的清倌人上来侍酒,这才唠唠叨叨地说开了。
“哎呀,两位官人可是好几天没来了,含章叨念了好几回,说是赵大官人不来,她这琴艺便没人欣赏,正在那儿懊恼着呢!”尽管心知肚明赵佶的真实身份,但这老鸨哪会一口拆穿,只是在那里一口一个赵大官人,“待会第一曲完了之后,我立刻让含章上来为二位敬酒”
话音刚落,楼下便响起了一阵巨大的喧哗,只听一个破锣似的嗓子在那里嚷嚷道:“人都死光了?还不出来一个人迎迎我家大王!”
听得大王两个字,刚才满心不忿准备出头的宾客全都缩了回去,高俅和赵佶对视一眼,同时自窗口探出头去。只见楼下四五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众星捧月似的围在一个青年身边,服饰和大宋子民大不相同,观其形状,竟似乎是北边的契丹人。高俅见本来殷勤万分的老鸨一脸惊慌地奔了下去,不由举目朝居中的那个年轻人望去。这一看不打紧,目光交击之下,双方几乎同时把对方认了出来。
竟是顾南!缩回脑袋的高俅只觉心中大震,连赵佶在咕哝些什么都没听清楚。尽管对方的容貌有所变化,但是,那目光中的傲色却丝毫未变,更何况那一瞬间流露出的刻骨恨意。那一次顾家之变以后,他设法画了一张顾南的大略图像,吩咐自己散在各地的管事严加注意。可是,那个顾南却犹如人间蒸发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久而久之,他也就忘了这么一个人知在如今这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紧要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