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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而动全身的紧要关头,此人竟突然出现在汴京,而且刚才听那随从口气还是一个王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伯章,伯章,你怎么了?”赵佶却不明白高俅神色怔忡的缘由,不禁连番呼唤,好容易才把高俅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没事,只是有些诧异罢了。”高俅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停顿片刻便问道,“刚才那个随从在嚷嚷什么大王,看他们的装束不似宋人,难道是来自辽国?”
“敢情伯章你根本就没听到我适才的话。”赵佶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见高俅一脸疑问地看着自己,他故意卖起了关子,“要说此人也是辽国大大有名的人物”
“我的端王殿下,麻烦你说重点好么?”如此火烧眉毛的关头,高俅那里能容忍赵佶的这种恶趣味,连忙打断道,“算我刚才错了,行了吧?”
赵佶不满地瞪了高俅一眼,这才解释道:“此人是辽国海陵郡王萧芷因,此次前来大宋是作为使臣递交国书的。如今辽帝耶律洪基已经年迈,国中大事都是由燕王耶律延禧决断,这耶律延禧权摄南北院枢密使事,而且又是兵马大元帅,其储君身份更是早就确定了※以,萧芷因曾经是耶律延禧的伴读,在辽国风头正劲宠信极隆,谁都猜不出此人为何会担当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使臣。”
海陵郡王萧芷因!燕王耶律延禧的伴读!高俅只感脑际轰然巨响,满脸的不可置信。只不过,即使当初早知道面对的是这么一个身份显赫的人物,自己也许也不得不那么做←在心底庆幸了一千遍一万遍,幸好那时找准了萧芷因不在顾府的当口,要真的一下子逮住了这么一个辽国贵胄,引发的后果绝对是无法预料的。可即便如此,以萧芷因的手段,还会不知道始作俑者是谁么?可虑就可虑在此事只有自己家里的寥寥数人知道,赵佶尽管贵为端王,此时却一点忙都帮不上,如今就只能希望萧芷因不要选在这个时候发难了。
恢复了本来的身份和面目,萧芷因再没有兴致应付那个肥胖臃肿的老鸨,直截了当登上了三楼,仿佛不经意似的选中了正对赵佶的包厢。眼见几个姿色不俗的侍女掀帘进来侍酒,他却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地挥手道:“难道大名鼎鼎的入云阁就这些庸脂俗粉么?”
“大王息怒,大王息怒!”那老鸨见几个随从毫不怜香惜玉地把姑娘们往外推,又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心中着实着慌,“大王若是看中了谁,我立刻便去唤她来侍酒,还请大王不要和这些小女子计较。”
“哼!”萧芷因冷哼一声,目光登时落在了对面的包厢中。那时顾家经营多年的势力被朝廷连根拔起,他虽然仅以身免,但回国之后立刻被有心人群起攻之,若不是燕王耶律延禧庇护,说不定早就被落了实权。饶是如此,他也用了好几年才重新回归权力中心。此次之所以抢了使臣的名头前来大宋,正是看准了大宋官家病重,朝中极可能出现大位更迭的当口←知道高俅和端王赵佶都坐在对面,故意眉头一挑道:“既然如此,那就叫含章过来侍酒!”
“啊?”那老鸨顿时露出了一脸的难色,然而,当看到几个随从不怀好意的目光时,她立刻做出了抉择,“是是是,我就去叫含章,大王少待,少待!”
高俅见那老鸨一阵风似的奔下楼去,眉头不由紧皱。这些年由于含章声名日盛,达官贵人欲求一亲芳泽的不计其数,但几乎无一例外地遭到了拒绝,可以说得罪了不少人。若不是赵佶颇为心仪含章的琴艺才貌,曾布又在其中多次周旋,他高俅又吩咐刻意维护,这位如同傲霜腊梅一般的青楼花魁绝不可能得保清白。可如今萧芷因乃是堂堂辽国郡王,倘若遭到拒绝,恐怕今日之事就很难善罢甘休了。
果然,他从栏杆处看下去,尽管那老鸨打躬作揖极尽卑躬屈膝之能事,含章却始终不曾松口,只是在那里摇头,脸上仍是招牌式的冷若冰霜。
“看这情形,那位海陵郡王似乎是想要含章上去相陪,想不到他初来乍到,胃口倒是不小。”见对面的萧芷因出了包厢,一个侍酒的少女领了高俅的眼色,脱口而出道。
“什么?”刚才还泰然自若的赵佶立刻站了起来,也随之跨出了包厢,冲着楼下叫道:“李妈妈,我多日未见含章,你快些让她上来说话,我还有礼物要送给她!”
话音刚落,对面便射来了一道犀利的目光。赵佶却不吃那一套,夷然不惧地回瞪了过去←不知道高俅曾经和对方有过节,自忖此处乃是大宋地界,自己又是朝廷亲王,哪里会怕了萧芷因。
“大王!”萧芷因身边的一个随从却不知对方身份,此时眼见有人竟敢横插一脚,立刻跃跃欲试地道,“让属下去”
“不用你多手!”萧芷因面沉如水,死死盯了赵佶好一阵子,这才干笑一声道,“既然是端王心爱之人,我也不好横刀夺爱。只是想不到会在此地遇见端王大驾,能否容我过去拜见?”
这个时候,高俅只得心中叫苦。尽管端王赵佶的风流之名早已传遍汴京,但现如今皇帝赵煦卧病在床,若是有人指使御史参一本,那到时连带自己也得吃不了兜着走,而且对赵佶的声名大有干碍。
耳听满大厅的哗然,赵佶顿时脸色铁青,深悔刚才的一时冲动,但更恨的却是萧芷因的一语道破。“海陵郡王乃辽国使臣,自有朝廷派人接待,孤王若是在此相会,恐怕就是逾越了。”在这种时候被人瞧见自己密会辽人,传言出去的后果赵佶当然知道,连忙用言语推托。此时,高俅从旁边递过了一杯酒,他略微一怔便恍然大悟,取过酒杯就遥遥相敬道:“孤王便在此敬海陵郡王一杯,以慰盛情!”
萧芷因无所谓地一笑,目光却落在了赵佶旁边的高俅身上,笑意中便带了几分其他的意味。“我们北地人向来海量,既然是端王亲自敬酒,这酒杯就太过小气了。来人,取我的酒袋来!”
在大厅中众人炯炯的目光下,他从旁边的随从手中拿过一个酒袋,一把拔去了塞子,一时间,一股浓郁激烈的酒香弥漫了全场。“这是我塞北特制的烈酒,我先干为敬!”他也不多话,一仰脖子便大口大口喝了下去,不过盏茶功夫,那个鼓鼓囊囊的酒袋便一下子干瘪了下来,只有数滴酒液溅落在地。
“真是痛快!”萧芷因信手把空空如也的酒袋往楼下一扔,丝毫不理会那砸落东西的乒乓声,耸耸肩道,“今日得见端王实乃大慰平生,就此别过!”他朝着赵佶一拱手,意味深长地看了高俅一眼,竟旁若无人地带着一众属下下了楼°算他在入云阁停留的功夫,总共不过一刻钟,似乎其目的完全是冲着赵佶来的。
第六章 风雨欲来
赵煦病重已经数日,尽管御医倾尽全力,但是,传入宫中诸人耳中的尽是坏消息,赵煦本人也是时昏时醒,难得有神志清楚的时候。然而,这一日,当贴身内侍禀报说前往泰州的钦使已经回转时,赵煦却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立刻吩咐传见。
福宁殿赵煦榻前,内侍黄明匍匐于地,连头都不敢抬。此刻,往日内侍宫婢如云的寝殿中只有他和那高高在上的天子官家两人,饶是他是伺候了十几年的老人,也免不了心惊胆战。
“那个神翁怎么说,朕的子嗣上还有希望么?”赵煦勉强倚靠在床沿,有气无力地问道。
听闻此言,黄明登时想起了徐守真那类似谶语的回答,权衡片刻只能如实禀奏道:“圣上,那徐真人说,上天早已降嗣于君王,只是圣上不自知罢了。”
“这是什么话?”赵煦眉头一皱便欲发怒,但最终还是克制了下来,“他应该不止这么一句话吧,快说,他还透露了什么?”
黄明这才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过一封信函,膝行几步后用双手高举过头,恭恭敬敬地道:“此物乃徐真人临行前交付的,小人一直贴身藏着,绝无第二人得知,恭呈圣上御览!”
赵煦微微一怔,随即伸手拿过那封信,见其上用火漆封得严严实实,脸色不由稍霁←从枕边取过一把小巧的裁纸刀,轻轻地割开了封皮。然而,只展开那信笺扫了一眼,他便神情大变,手中的信纸也随之飘落在地。
“天意,难道真是天意?”他呆呆地望着屋顶,表情一片迷茫,口中喃喃自语道,“每逢朝会时,便有官员会说‘端笏立’;宫中新建明堂,朕又亲赐名曰‘迎端’;如今就连赫赫有名的神翁也如此说,难道”他突然停住了话头,冷冽的目光扫过地上的黄明,陡地动了杀机,“黄明,朕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么?”
黄明早已是汗流浃背,从赵煦说第一句话起,他便感到大事不妙,从古至今,从来没有人能够在当面听到君王心声而安然无恙的,又何况他一个微不足道的阉宦?抱着仅有的一丝侥幸,他连连叩首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小人刚才一时迷糊打了个瞌睡,竟没注意到圣上有何吩咐,小人罪该万死!”
沉默良久,赵煦这才淡淡地下令道:“你取烛火来,把地上的信笺烧了。”
黄明此时只希望能够活命,慌忙爬起来去拿烛火,不一会儿,那张薄薄的信纸便化作了一堆黑灰。火光中,他偷眼窥视床上至尊的脸色,越看越觉得心惊肉跳,不由连膝盖的酸痛难忍也忘记了。
“黄明,朕自幼便是你在身边伺候,这些规矩你应该知道。”赵煦望着噤若寒蝉的黄明,最终还是心软了,“朕让你办的事情,你需得守口如瓶,否则后果如何你自己明白!”
“小人明白,小人叩谢圣上恩德!”如蒙大赦的黄明自然是连连叩首,见上头无话之后连忙知机地退去,心底也不知念叨了多少遍三清道君←哪里知道,自己的性命也只在顷刻之间而已。
当夜,内侍殿头黄明暴毙于房中,宫中上下为此议论了数日,随后,此事便像烟雾一般消逝无踪。
由于赵煦病势日渐沉重,向太后不得不考虑日后即位的人选↓本来就不是什么很有主见的人,权衡再三之后,她便命人召来了入内内侍省都知梁从政知一问此事,梁从政竟毫不犹豫地答道:“国储大事自当决之于朝中大臣,太后可问宰相章相公!”
向太后对章惇素来没什么好感,一听此话心中更加不喜。“若是章惇所言不合意,那又当如何?”
大约是平时被赵煦宠惯了,又向来在宫中说一不二,梁从政压根没听出向太后的愠怒,反而更肆无忌惮地答道:“太后此言差矣,章相公乃是宰相,圣上尚且对他言听计从,如今圣上龙体欠安,他说的自然便是朝中大臣的心声。”
直到梁从政退去,向太后始终默然不语,她第一次感觉到了一股深切的危机。不揽权不代表着她就能任别人为所欲为,在这种大事上,她绝对不能容许有人在背后捣鬼。
次日一早,曲风匆匆来见,报称圣瑞宫朱太妃自昨晚起便一直守在福宁殿赵煦寝宫,这个消息又让向太后眉头大皱。终于,她又下旨召见入内内侍省的另一个都知郝随,这一次,除了伊容获许伴随之外,其他的宫人全都被斥退在外,足足半个时辰之后,郝随方才从慈德宫离去。
由于赵煦的不问政事,朝中大事便只得由几个宰相决断。由于曾布身边私人渐多,因此和章惇那边的实力对比已经趋于平稳,政事堂的一应事务总算也在有条不紊地顺利进行。然而,表面的平静之下,汹涌澎湃的暗潮早已一发不可收拾。
慈德宫圣瑞宫连连召见各位宰执的消息自然不会逃过高俅的耳目,早在向太后见过梁从政和郝随两人之后,一份详细明了的文书便出现在他的案头,正是伊容的手笔。在向太后对伊容信任有加的这几年,赵佶借着各种名头收买了无数内侍宫女,恩泽遍及整个深宫,就连圣瑞宫也有不少人心向这位出手阔绰的端王。当然,其中多亏了他高俅的大笔金钱作为后援。而在先前,内侍黄明无缘无故的暴毙也让他格外留心。
把一大堆文书放在炭火盆中烧尽,他这才长长嘘了一口气。在他对面,两个人一左一右地坐在那里,高明神情懒散,双手微微合拢轻轻放在胸前,一幅无所谓的模样;宗汉则是脸色异常紧张,额头上甚至隐约泛出汗光。
“快要年底了,事情见分晓大概也就在这几日了。”
看惯了后世那些形容夺宫时腥风血雨的电视和小说,高俅甚至有些不习惯眼下反常的平静。不过,这一点对于他自己来说是异常有利的。要知道,京城的兵权全都掌握在三衙的长官手中,而这些人向来不能和文臣结交,所以兵变的可能性极小。然而,宫中亲军却还有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