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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蒂芬感到他正在习惯这种羞耻。
坎德斯只是取了些沙拉,咯咯大笑,用她曾用在她无数男友身上的挑逗神情看着他们的客人。“喂,你过得愉快吗?”
“总统先生。”斯蒂芬补充道。
他姊姊盯了盯他,说道,“我知道。”
“我很快乐,”幻影并未正眼瞧她,拿起勺子在幻射成的盘子里取了些幻射成的豆泥,“你有个可爱的家。”
妈妈道:“谢谢。”
坎德斯又咯咯大笑起来,像个疯子。
其实她并不愚蠢,他弟弟很想说,大声地说。言西拿了两个汉堡包,把它们塞进面包袋里,加上泡菜,芥子酱和甜玉米,拿起来大大地咬了一口,露齿笑了笑,命令电脑开始放映,“拉施奠山脉,”他喝令道,“开始。”
再造的鱿鱼皮上出现四个石头像,巴克总统和丑布罗总统的头像却不见了。
现任总统只是盯着盘子,首次表现得很冷漠。他拿起木炭夹心汉堡包,咬了一口,露出鲜红色的内层,就像是从裂开的伤口上涌出来的血。好长一会儿,他才又看着斯蒂芬,热诚地问:“请问你的下一个问题是什么?”
坎德斯尖叫道:“我来问。”
她把腿伸到桌子那边,紧身的衬衣里的奶子似要破口而出。斯蒂芬来不及阻止,她已偷了他的拍纸本,大声地朗颂着第一个问题。
“为什么我们要坚持开放的政策?”
长时间的停顿,沉默弥漫了每个角落。妈妈肯求地盯着言西,其他人都在想着总统会怎么回答。但是他没有立即回答。言西首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柔和。
“我认为没有这个必要。”他说,“我想如果我们做得够好的话,我们就会吸引从四面八方来的人流,如果你懂我的意思的话。”
“我想我们有必要这么做。”普拉兹总统说。
“邀请大群的陌生人来我们的国度,期限50年,造房子,找工作,赚钱,疯狂的50年……报酬越来越少,这就是伟大的巴克总统给予我们的,他妈的!去她的该死的开放政策。”
斯蒂芬感到极不舒服,发抖。
妈妈说:“言西……”
“我的祖父有好几英亩的土地,总统先生。他一天三餐食肉,住在宽敞的屋子里,勤劳地工作,直至他被告知成了半业余工人,他的另一半工作及他的所得被分给了一些一无所有的难民。”
“所谓就业的再调整,”他们的客人点点头,耸耸肩,“我知道这只是个委婉的说法,其中有些问题,很不公平。但是请想想,撒切尔先生,我们的政府处于巨大的压力之下,我们其实也不想这么做呀……”
“该死的一无所有的难民!”言西重复道,脸胀得有如鲜肉般通红,“你们的政党拿走了他们的家,夺走了他们的土地,去建造成群的高楼大厦。”
斯蒂芬再也听不下去了。有这么与众不同的家人,真像是在做白日梦,当他们与总统坐在一起的时候,人人都致力于制造笑话。
言西指着拉施莫山脉说,“一个伟大的民族创造了它……”
“是一个个人创造了它,”总统插话道,“然后他那伟大的民族沾了光。”
“一个自由的民族!”
“是一个人口稀少的民族。请说重点。”
舔舔厚厚的粉红色的嘴唇,言西继续道,“我认为我们应该让你的人民挨饿,”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继续道,“你不是我们的责任,我们应该消灭肉体,什么也不剩,没有你,没有老鼠,没有那么多该死的苍蝇……这就是我的观点。”
普拉兹总统盯着他的空盘子,眯起眼睛,冥思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然后抬起头来看着言西,眼神冰凉如冷黑的石头。
他清了清嗓子,说:“首先,先生,我只是第三代美国公民;其次,我认为你是个勇气可佳非凡的男人,”停顿了一下,长长地叹了口气,“可以这么说,你的整个生活有着某种程度的扭曲,也许是很深刻的失败,我猜。”
斯蒂芬一动不动地坐着,震惊不已。
“至于你对国家政策的见解,撒切尔先生……请容许我说,这就是我认为你屁话连夫的原因。”
指责准确有力,几乎无法反驳。
普拉兹总统平静地谈论了一会儿,战争,饥荒,绝望的美利坚合众国,富人的职责等等。他大谈条约,列举一大串的国与国之间的往来,最后才切入核心问题,工作的艰辛及经济消费等。
“也许我们可以活下去,如果采取措施的话。虽然外国领地包围的土地上满是特权与消费,事实上,它们也多的是瘟役与饥饿,我们应该筑起篱笆与他们隔离开来……一个垂死挣扎的世界,只有花费而无用处,唯有走向死亡。”
稍稍顿了顿,他悲伤地问:“你真的是那些不懂生活等死的人吗,希望他人无数的死亡——只是因为你值得有间更大的餐厅……?”
言西从未像此刻般疲劳过,似乎也成了桌上的光幻影之一了。
总统对每个人微微笑了笑,然后集中注意力于斯蒂芬,“还是让我们继续下去吧,你的下一个问题是什么?”
男孩试图照着拍纸本上写的念出来,可惜做不到。
“也许你可以问我,‘你觉得今天晚上过得怎么样?’”
“你觉得怎么样?”斯蒂芬喃喃道。
“这将彻底革新我们的政府,一点不假,我们的政府正在进行一系列的改革。”他看了看男孩的眼睛,继续道,“我爱这个国家,如果你想让我生气的话,可以不这么说。实际上我们并没有在一起,而且隔得很远,我希望今晚的变革可以加强我们的力量,从发生的那些事看来,我猜至少会使我们更诚实。”
言西自言自语着,没有生气,看不出任何情绪。
“也许我该走了,”总统站起来,“我知道其实我们还有半小时……”
“不,请再呆一会儿。”妈妈尖叫道。
“别走,”坎德斯肯求道,去摸他的长发。
终于,妈妈转向她,道:“年轻的女士,我想要你去换掉这件衣服。”
“为什么?”
“取掉这些赘肉,别想愚弄这里的每个人。”
坎德斯噘着嘴,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含着眼泪跑向地下室。
妈妈再三地向他们的客人道歉着,然后对言西说:“你协助斯蒂芬收拾桌子,我带我们的总统去另外一边坐坐。”
斯蒂芬很快即收拾好了,残食倒进回收系统,碟子收进音波清洗机,透过厨房的窗户,他看见大峡谷消失在黑夜里,在淡红的暗光中,它的轮廓更显得模糊不清了。但他仍是很满意,虽然这只是个幻影,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高兴,真的。
他的继父动也不动,只是坐在房子中间,难以揣测他的心思。
斯蒂芬理也不理他,竟自打开控制开关。妈妈和总统在前面的屋子里,朝着外边,至少他们的眼睛对着光秃秃的窗户。总统温柔地说着,声音有点含混不清,“我的处境不允许提些建议,但是朋友可以,顾问和总理也可以,但就不能是我,很抱歉。”
“我明白,”他妈妈低语道,“这……我不清楚……我只是觉得他会做些可怕的事,当然,只是对我而言。只是使得选择更为简便。”
什么选择?她这是在说谁呀?
“但真的,他是无心的,”她试图抓住他们的客人,忽想起那是做不到的,“五年以来,北方佬甚至未因发怒而挥起过拳头,不仅是对他的孩子如此,对我也是如此。也许你是对的,对于他的被忽略,我想……”
斯蒂芬侧耳倾听着。
“当你下个月来的时候,”妈妈肯求地问,“你会记得这儿曾发生的一切吗,”
普拉兹总统摇摇头,侧着的脸像块硬币。“不,我不会记得。你的电脑会根据法律抹掉我的资料,你也没有足够的空间来容纳我,真是对不起。”
“我想不会的。”妈妈说。
他们望向外面,看见一辆空中出租车停在摔住窗户的电缆上,沿街的建筑物反射出他们的房子,房子紧挨着房子,每间房子都小而灵巧,且轻便,且拥有自己的花园和独立的窗户,这座城市里一共有五百万间这样的房子。
几个总统隐现了。
他们互相挥手,温和地笑着,开着令人舒畅的玩笑。
突然,总统转过身来,看到了站在小屋另一头的男孩,最温和优雅地朝斯蒂芬微微笑,一点都不碍事。
这时,妈妈也转过身来,却尖叫道:“你在窥视我们?”
“我没有,”他撒谎,“真的,妈妈。”
总统开口道,“我想他是来叫我们的。”接着又补充道,“甜点,我想要些甜点,虽然这样可能很不礼貌。”
妈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也许去厨房只要弄点美味的东西即可,我很喜欢你们的厨房。”
他们又坐在一起,休战了。
坎德斯穿戴得很整齐,看起来要去上学的样子,更年轻活泼了,居然有点困窘。言西安安稳稳地很本份,不再发表意见,妈妈似乎很高兴,斯蒂芬则是特别高兴。他到底偷听到了多少?接下去,”总统又询问了几个问题,直视着言西,黝黑的脸上没有怒意也没有敌意。
言西只是伸伸手,什么也没说。
但是斯蒂芬却想到了一个问题。“谈谈将来吧?”它不是拍纸本上的问题,是他的突发灵感,“总统先生,将来这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哈哈!你想预知。”
斯蒂芬打赌那个拍纸本录下来了。
普拉兹总统玩弄着面前的圣代,然后随和轻快地说道。
“我将要告诉你的是一个秘密,”他说,“但是秘密一说出来便不再是秘密。”
每个人都倾听着,言西甚至靠得更近了。
“自从这个世纪初以来,每任总统都有自己的智囊,一队极具天赋的思想家。他们熟知科学,能预测形势,更是新技术、历史和人文学方面的专家。为了明白的智慧与延续,我们付给他们大量的物质报酬。但是你又能从中知道些什么呢?八年以来,他们所有的预测毫无意外地全部落空。”他摇摇头,静静地笑了笑,“预测的发明确实会发生,但是绝不会按计划发生。更多的重大变革都是毫无预见地到来的,打乱了他们所有预计评估。”他停顿了会儿,继续道,“比如说,我出现在这儿,在今天,没有哪个专家会预测得到,没有人会相信一个总统可以坐在五百万间厨房里,吃着美味的甜点,但绝不会使他的腰长粗。”
言西大声地问:“那你为什么要假装一下?”
“习惯吧!”总统耸耸肩,“也许是因为他们绝不会想到,我想这是个教训。我无须为将来可能发生的所有的事担心不已。”
一段长长的沉闷的静默。
“而且,”总统说,“我的观点是:既然我们有这项技术,预测中也提到了这一点。事实上,我的专家们声称,大约50年代以后,我们所有的人都可以漂浮在温暖粘湿的溶液里打发日子,直接与系统相连,只需要少量的食物,没有必要再去做几小时的长途跋涉,世界上最少数的人即会创造出最巨大的效益。”他盯着斯蒂芬,问:“这听起来不是个很吸引人的未来吗?”
男孩摇摇头,“不是的,先生。”
“听起来糟透了,”妈妈吼道。
坎德斯说:“天啊!”
最后,言西说:“这决不会发生的,绝不会的。”
“对极了,”他们的客人说,“几乎可以肯定它是绝不会发生的,如同模拟所示。”他吞下最后一口圣代,然后站起来,“你要的预测,孩子,就在这儿。你们的生活有着源源不断的惊喜,幸运的话,甜蜜的惊喜每天都发生,这是我们所能冀求的最美好的事了,我认为。”
沉思的气氛活跃起来。
最后总统指指高挂在火炉上的幻钟,“我该走了,要送我出去吗?”
他对斯蒂芬说。
男孩马上跳离凳子,双手环抱着身体,点点头,“当然,总统先生,当然。”
大峡谷暗下来了,沙漠里的天空干燥晴朗,但是真实的空气确是潮湿的,说是亚利桑那,还不如说就是印第安那。总有线索能告诉你,你到底是在哪里。斯蒂芬懂得即使最好的系统,结果与现实还是会有出入。
他满怀希望地低声问道:“你下个月会来的,是吗?先生。”
“毫无疑问。”他又笑了笑,“非常感谢你,你是个很出色的主人。”
还有其他的吗?“希望今晚过得快乐,先生。”
他迟疑了一下,说:“真是太美妙了,美妙极了。”
斯蒂芬点点头报以微笑。
接着,光影越来越淡了,“再见。”即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斯蒂芬对着地平线呆了好长一会儿,才转过身来,又看见了完整的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