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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我跑来。
我拥他入怀,见到他哭,我也止不住流出泪来。
两人正哭着,罕婆过来蹲下,把我们抱坐到腿上,告诉我们不许哭了,女帝马上就到。于是,我们止住哭泣。
贴身仆人给我们拭去脸上的涕泪,梳齐头发。风女神又给我们戴上金冠,这是觐见女帝时的礼节。
女帝驾到,同来的有她的母亲——许久以前也曾是女帝,还有刚出生的婴儿,名叫亚杰,放在一个大靠枕上,由一个白痴抱着。那白痴也是上帝的儿子。
我们兄弟姐妹共七个:老大叫奥迷蒙,那年14岁,早已从军;老二就是那白痴,12岁,脑袋大大的圆乎乎的,还长着一双眯缝眼,喜欢和塔祖及老三、老四玩耍;老三老四都叫古依杰,因为两人都早已夭折,放在灵堂里,供亲人悼念;老五、老六就是我和塔祖,我们二人将结婚,承袭上帝之位;最小的是拜伯·亚杰,七君主。
罕婆说过,我的地位是举足轻重的,因为我是上帝惟一的女儿。塔祖死了,我可以嫁给亚杰,可是一旦我死了,则万事艰难。迫于无奈,他们会把风女神的女儿甜甜小姐看作是上帝的女儿嫁给塔祖以承袭上帝之位。不过,这其中的不同世人皆知。因此,母亲先向我打招呼,然后才轮到塔祖。我们跪下施礼,十指交错,双手紧握,前额触碰拇指。
礼毕起身,女帝询问我那天都学会了什么知识。我禀告说学会了读写的字。
女帝说:“非常好!那么,女儿,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我没什么要问,谢谢您,尊贵的天母。”我回答。可话音刚落,我想起确实有一个问题,无奈话已出口,为时已晚。
女帝接着问塔祖:“你怎么样,塔祖?今天都学了些什么?”
“我竭力去咬罕婆。”
“那你可明白这样做是好是坏啊?”
“坏。”塔祖说,抿嘴一乐,引得女帝也笑了,罕婆都笑出声来。
“儿啊,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可否换一个女仆来服侍我洗澡?克格手劲儿太大,给我洗头时弄得我生疼。”
“如果换一个女仆,克格怎么办?”
“让她走!”
“这是她的家。你何不让她洗头时轻一些呢?怎么样?”
塔祖满脸不悦,女帝命令道:“儿啊,去跟她说。”
此时,克格跑过来,前额触碰拇指施礼。塔祖便和她咕哝了几句什么,谁知她一直咧着嘴笑。她的大胆令我羡慕。
我鼓起勇气低声问罕婆:“我刚才忘了问一个问题,现在能问吗?”
“也许吧,”罕婆说着,前额触碰拇指指向女帝施礼,以获得允许开口讲话。女帝点头允许,罕婆便问:“上帝之女问她现在是否还可以问一个问题?”
女帝庄严地道:“该问的时候怎么不问呢?算了,女儿,你问吧!”
“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不能嫁给塔祖和奥迷蒙两人,他们都是我的兄弟啊!”
众人把目光投向女帝,见她微微一笑,便都乐起来,有的爆笑如雷,弄得我耳根发热,心怦怦直跳。
“孩子,那你是不是想嫁给所有的兄弟啊?”
“不,我只想嫁给塔祖和奥迷蒙两个人。”
“塔祖一个不够吗?”
众人又一次大笑,尤其是圣男们。我瞧见柔葳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们,似乎觉得我们都疯了一样。
“是的,尊贵的母亲。奥迷蒙年长些,个头大些。”
此时,笑声更大了,不过我不再理会,因为女帝并没有不悦。她关切地看着我说:“我的女儿,你要明白。我们的大儿子将成为一名军人。他命该如此。他要效力上帝,击败异邦人,镇压叛逆。因为他出生的那天,一场海啸淹没了偏远海边的众多城镇。也正因如此,给他取名为拜伯·奥迷蒙,浸没君主。大不幸之人只能侍奉上帝,却不能做上帝。”
我知道那就是答案了,便前额触碰拇指施礼谢恩。
女帝走后,我的脑海里一直萦绕着那个问题,绞尽脑汁,可就是想不通:即使奥迷蒙一出生便伴有不祥之兆,可他相貌英俊,算是个男人了;然而塔祖乳臭未干,动辄就发火耍小孩子脾气。我庆幸我要过好久才和他结婚。
之所以我对那年的创世纪念日至今都记忆犹新,是因为在它前一天我问的那个问题;而仍记得另外一个纪念日,则是因为柔葳。大概是一两年后的一天,我跑进水房撒尿,瞧见她缩在水槽边,蜷成一团,让人几乎觉察不到她的存在。
“你在那儿干什么?”我不客气地说,因为她吓了我一大跳。柔葳蜷缩着,不发一语。我看到她的衣服被撕破,头发上还有血渍。
“你撕破了衣服。”我说。
她还是默不作声。我终于不耐烦了,大声喊道:“回答我!怎么不说话?”
“发发慈悲吧!”柔葳低语,声音小到我都听不清,不得不猜测她说了些什么。
“你连说话都不会吗?到底怎么了?难道你们那里的人都跟动物一样啊?说起话来像动物一样噗啦噗啦的!白痴啊?”
柔葳仍不言语,我便用脚杵她。她抬起头来,眼神中流露出的不是畏惧之色,而是腾腾杀气。不过这倒令我对她稍有好感。我厌恶人们总是对我唯唯诺诺的。
“说话!没有人敢欺负你。在征服你的民族的时候,上帝天父把阴茎插入到你的体内,所以你是一个圣洁的女人。风女神是这样告诉我的。既然如此,你躲在这里干什么?”我对她说。
柔葳龇着牙,怒吼:“有人欺负我!”说着,她指给我看头上被打破的几处地方,淤血虽已凝固,仍有血不断从伤口渗出。两只胳膊也都青一块紫一块的。
“谁欺负你了?”
她声嘶力竭吼道:“圣女们。”
“是克格,奥玛丽,还是甜甜小姐?”
听到每一个名字,她都拼命点头。
“这帮混蛋,我告诉女帝去。”
“不要说,”柔葳低声说道,“毒药。”
我仔细一想,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原来是因为柔葳是新来的,又懦弱无力,那帮女孩便欺负她。她要是让她们不好过,她们准会废掉或干掉她。正因如此,圣殿里原为异邦人的那些圣女们大都不是瘸,就是瞎,要么就是吃了下在饭里的毒药,弄得身上尽是紫色的疮痂。
“柔葳,你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
她缄默。
“你还没学会说话?”
她抬起头来盯着我,突然说了完整的一大段话,可我不懂什么意思。
“我说的怎么样?”她最后问道,仍旧盯着我,不避开我的目光。
太棒了,我喜欢那样。大多数的时候,我看见的只是他人的眼皮。柔葳脸上脏兮兮的,还有血渍,不过双眸既明亮又漂亮。
我说:“可这段话并没有什么意思啊!”
“在这里没有人懂。”
“那哪儿的人懂呢?”
柔葳又呱呱地说了些什么,接道:“我的人民。”
“你的人民是特戈人。他们背叛了上帝,被上帝征服了。”
“也许吧。”柔葳说,听起来像罕婆的口吻,目光又一次与我交汇,杀气散去,却仍无所畏惧。
除了罕婆和塔祖,当然还有上帝,没有人敢这样正视我。其他人总是低着头前额触碰拇指向我施礼,我看不到他们的眼神,也猜不出他们在想什么。
我想让柔葳陪伴在我身边。不过我若宠信她,克格那伙人准不会让她有好果子吃。突然,我想起自从节日那天君主和饰针女神同榻而眠后,那些曾经侮辱饰针女神的男人们都变得甜言蜜语,贴身侍女们也不敢再偷她的耳环了。于是,我便对柔葳说:“今天晚上陪我一起睡觉!”
她表情呆滞。
我接着说:“不过你必须先得洗个澡。”
她仍旧那副呆滞的表情。
“我没有阴茎!”我有些不耐烦了,“要是我们睡在一起,克格就不敢碰你了。”
没一会儿,柔葳伸出双手,托起我的手,将额头贴在我的手背上。那好像是在施礼,只不过是两人共同完成的。我喜欢那样。柔葳的手是温暖的,我能感觉到她的睫毛在我的手上眨动。
“就从今晚开始,听清楚了吗?”我问她,我知道她常常听不懂我说的话。见她使劲地点头,我便跑掉了。
我知道作为上帝惟一的女儿,没有人可以阻止我做任何事情。不过若是舆论认为我不能做的事情,我是一件都做不成的。因为我的一举一动圣殿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得清清楚楚。要是他们不同意我和柔葳睡在一起,我俩就不能睡在一起。罕婆可以告诉我能不能这么做,我便去找她问问。
没想到,罕婆听到我的要求后绷着脸说,“你怎么能让那个女人睡在你的床上?她是个异邦人,脏兮兮的,身上有虱子,连话都讲不清楚。”
不过,她还是说我俩可以睡在一起。这令她嫉妒起柔葳来。
我便过去抚摸她的手,说:“等我做了上帝,我会赏你满屋的金子珠宝,还有龙冠。”
“可爱善良的上帝之女,你就是我的金子珠宝。”罕婆回答道。
虽说罕婆只是个凡人,可是上至上帝的亲戚们和圣殿之内的圣男圣女们、下到受上帝恩泽的子民们,都要听罕婆的话。上帝的儿女的保姆通常都是凡人,且由女帝亲选。罕婆就曾被选中做过奥迷蒙的保姆,那时她自己的孩子已长大成人。因此,我第一次见她时,她已经很老了。她总是那副样子:双手有力而声音轻柔,嘴上还总是挂着句口头禅——“也许吧”,喜欢笑,爱吃东西。她心里有我们,我心里也有她。我觉得她最喜欢我,可每当这么说时她总会说:“在弟弟之后。”弟弟是那白痴的自称。我便问她为什么心里最喜欢弟弟,她总是说:‘他傻而你聪明啊,更需要照顾嘛。”边说还边笑我嫉妒白痴君主。
因而此时,我对她说:“我的心里全是你。”她会意地扑哧一声笑了。
我记得是在我八岁那年,柔葳已十三岁,上帝天父在征服柔葳民族的战争中,杀掉了她的父母,把阴茎插入了她的体内。那使她变得圣洁,必须入住圣殿。若已怀身孕,神父们就等孩子产下后扼死她。孩子交由凡人妇女喂养两年再带回圣殿,训练成一个圣女,或者上帝的仆人。正因如此,贴身仆人们大都是上帝的私生子。他们虽然圣洁,却没有封号。君主和女神是给上帝的亲戚的封号,他们都是前任上帝的后裔。上帝的儿女也被称为君主和女神,但将要结婚成为上帝的两人除外。就拿塔祖和我来说,做上帝之前人们只是直呼名字——塔祖和泽。我的名字和尊贵的天母的名字相同,是滋养上帝子民的一种神圣作物的名字。塔祖是“了不起的树根”的意思,由来是这样的:塔祖降生时,我们的天父正在吸为其诞生祝福的各个仪式的香气时,看到一棵被风暴刮倒的大树,根须上缀满了珠宝,因而给他取名为塔祖。
在圣坛或睡觉时,上帝可以用其脑后的一双慧眼看到东西预测未来,然后告知梦幻神父。神父们就会思索那些看到的东西,而后要么确定启示预知的未来是否会发生,要么讲出破解之法。不过,哪怕是同上帝一起预见,神父们所预知的未来也从未和上帝的相同过。直到那个创世纪念日,我十四岁、塔祖十一岁的时候,上帝和神父们都看到了那个可怕的启示。
如今,太阳依旧停驻卡纳伽德瓦山,人们仍然称它为创世纪念日,照旧给自己的年岁加上一岁;不同的是人们不再举行各种仪式或庆典,且对此全然不知。如今,没有了歌舞,没有了祈福,也没有了街头的圣宴。
我的一生经历了太多的仪式庆典,尽是歌舞、祈福、诵读圣经和圣宴,习惯了那些纷繁复杂的律法。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我都清楚地记得,在上帝主宰世界的那些时日里,天使何时会从瓦达拿带来收获的第一茬饱满的穗。瓦达拿是一片古老的田地,上帝在那里种下了第一颗泽的种子。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是谁亲手打穗脱粒,是谁给磨成粉,又是谁提前品尝做出的饭是否美味,还有吃饭是在什么时间,在圣殿的哪间屋子,有哪些神父侍奉,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圣殿里有一千条律法,然而当我将它们诉诸于笔端时,惟一的感觉就是它们太复杂了。我们通晓律法,遵守律法,不过只有在学习或是违反律法时,才会将它们写下来。
后来的日子里,柔葳一直同我睡在一起。她的身体是温暖的,给人一种舒适的感觉。从前,夜里睡觉时,我总是做噩梦,梦见那一幕又一幕可怕的景象:白色的飓风在黑暗中打着旋儿,野兽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锋利的牙齿,一张张生疏的面孔纷至沓来却又变成另外一副嘴脸。自从我与柔葳同榻而眠后,这些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