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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话间,李澳中已被抓住了手脚面朝下凌空举了起来。“国家干部”庄严的喊了一声:“葬!”犯人们同时松手,他从两米多高的空中死鱼一样摔倒了地上。嗵——,李澳中只觉五脏六腑都碎了,眼前金星乱冒。“不算!不算!”“国家干部”喊,“他用手支地了,死人怎么会支地?重来。工作必须严谨,哪能这么马虎。”高雄微笑点头,犯人们又把他举了起来。众人正要松手,李澳中清醒了过来,两臂用力一甩,抓住抬他上半身的强奸犯和瘾君子的脑袋,一使劲,两颗脑袋重重地撞在了一起,两人同时倒了下去。此时后面的人已松开了他的双腿,李澳中也摔了下去,正好压在两人身上。
犯人们呆了:“他妈的,他竟然打人!烙他的烧饼!”犯人们愤愤不平地跳上了通铺,向跳水一样扑压在李澳中身上。“操你妈。”强奸犯喊,“我们俩还在他底下呢!”
“忍着点吧!”众人也不理会,一个接一个疯狂地扑压上来,叠了厚厚的肉堆。两次的天葬已经震伤了李澳中的内脏,又被一二百斤的肉块从空中猛砸,他眼前开始发黑。第六个人压上来时背上已经压了七八百斤的重量,他再也忍不住了,一口鲜血从嘴角、鼻孔直喷出来,溅了下面的瘾君子一脸。
“烙、烙、烙烧饼,烙成的烧饼给谁吃……”上面的人屁股一撅一撅地还在欢唱,“……给我们的老大高雄哥。雄哥吃了有啥用?强身!开胃!大便通!”
“操……还唱……出……出人命啦!”瘾君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喊,他并没给压在正下方,和强奸犯交叉躺着,李澳中压住他们俩下半身,脑袋顶住他的肚子。
犯人们一征,不唱了。高雄跳下通铺看了看:“呵,真不经压,吐血了。好,我说过只打残他,吐了血就先放他一马,下来罢。”
最上面的“国家干部”太胖,往侧面一翻身,烧饼们不稳了,轰地坍塌下来,叽里咕噜滚了一地。李澳中直挺挺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晕了过去。
“扶他起来。”高雄不耐烦地摆摆手,“洗净他脸上的血迹。”
强奸犯刚弯下腰去扶,李澳中头一仰,吓了他一跳,连忙跳了开去。
“你不是昏了吗?”犯人们大惑不解,窃窃私语,“他还能起来?”
李澳中双手撑地,艰难地抬起上身,跪在地上,一点一点地站了起来,转身盯着这些犯人,摸了把嘴角的鲜血,一言不发。犯人们呆了。高雄挑起了拇指:“好汉子!”
李澳中转头盯着他,身子一抽搐,又吐出一口鲜血,心里沉闷堵塞的感觉一吐耳光。他笑了:“你们就这点本事?”
“你是想找死?”高雄变了脸色。
“你说过……”李澳中咳嗽了一声,脸上的伤痕沾满了鲜血,异常醒目,像是新裂开的伤口,“你说过,一个人一无所有的时候,就只剩下尊严了。”
高雄咬牙冷笑:“你要尊严是吧?你知道我的尊严怎么来的?好,你能从这儿走到门口,我就给你尊严。”
李澳中望向门口,只见犯人们纷纷跳下通铺,整齐排成两侧,中间闪出过道,直抵黑沉沉的铁门。他刚跨一步,一个犯人伸腿一绊,他咕咚一声栽倒,鲜血染红了地面。他知道这也是一种入狱的仪式,难道自己真地把自己看成了罪犯?空荡荡的东西填满了他的内心,他失去了往日的见识。我到底是谁?为什么我明明清白,一进监牢就开始怀疑自己?
他不想再思考这个问题,急于寻找肉体的痛苦。这一刻一切都模糊了,妻子、儿子、刑警队、派出所,所有能够正视自己存在的东西忽然遥不可及,化成缥缈的雾气和雾气里游离的尘灰。他什么都看不见了,现实的世界虚无而沉重地压在背上,他知道自己不能屈服,无论是于富贵还是法律,无论是看守所还是犯人。他不能屈服,被打击才能证明自己还存在着。
一只脚踏在他脸上,他抓住那只脚,使劲地拽,那脚犹豫了一下,离开了。他爬起身,刚直起腰,一脚又踹上他后背,他重新扑倒在地。无数的脚冰雹般袭来,踩、踢、踹,腰、腿、背、头、肋骨……他咬着牙,就在这急风暴雨的打击中站了起来,浑身是血,伤痕累累地站在犯人的目光里。脚全沉默了,他看见他们为他让开了一条路。手指碰到冰冷的铁门上,他清醒了一下,随即世界黑暗了下来。
他倒了下去。身体撞在铁门上,咣当一声响。
眼睛重新看到光亮时,李澳中发现自己躺在大通铺上,衣服被剥得精光,身上暖暖和和地盖了三床被子。腐败的国家干部坐在旁边用汤匙一口一口地喂自己喝汤。高雄在被子里坐着,见他醒过来,递给他一个馒头,他接过来咬了一口,硬邦邦的,国家干部夺过来掰碎了泡到碗里。
“你已经昏迷了两天。”高雄说,“韩干事昨天来提你去内审,见你昏迷过去,高高兴兴地走了。不过你既然通过了我们的仪式,不管你怎么看我们,我们也拿你当自己兄弟。先养好伤罢。”
李澳中看见了铁窗外明亮的天空,又是一天了。“你不恨我了?”他问。
“恨。”高雄沉默了,“世界上何必有一个李澳中!否则我早抱着宋玉喜同归于尽报了大仇,哪容他舒舒服服到新疆劳改农场去。”
李澳中想笑,刚张开嘴就被灌下一口稀饭,他咽了下去,说:“你怎么不说世界上何必有个宋玉喜?那你根本不必家破人亡了?”
高雄哼了一声:“世界上只可能没有李澳中,不可能没有宋玉喜!”
李澳中哑口无言。高雄又嘿嘿地笑了:“李澳中也快没了,宋玉喜越来越多了。”
3
牢里的生活一天天地过去,日常的生活就是提审、开庭、判决、一审、二审……犯人们送旧迎新,走一个来两个,走两个来一个。除了强奸犯被终审判了死刑,在一个凌晨被五花大绑拉出去毙掉了之外,整个牢房没有别的惊奇,也没有别的刺激,像家庭生活一样平平淡淡地过着。
“习惯下来以后,你就会发觉生活的本质完全是一样的。无论在监牢还是在社会。”高雄说。
“我这案子怎么会没人过问?”李澳中奇怪地问,“这么久了,也该开庭审理了。”
“谁知道。”高雄苦笑,“我们这类人最难忍受的就是对决定自己命运的事一无所知。”
“你都进来这么久了,案子还没判?”
“没。牵涉到别的案子。我把卖给我炸药那帮家伙给卖了,可警察没抓住,跑了。嘿,我还不想死,得留条命去找宋玉喜。”
这些日子,李澳中渐渐寂寞起来。他的案子还没判,家属不能探望,康兰也从来没写过信、打过电话或捎来什么东西。对她而言,他好像消失了一样。小天的情况更是一无所知。他不禁恨起康兰,你为什么不让我知道儿子的消息?
这一天,高雄被提了出去,说是家属探望。李澳中奇怪了,待他回来,问:“你老娘不是有病么?你还有别的家属?”
高雄脸色阴沉,奇怪地瞥他一眼,没理会他。整整一天,他没说一句话,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铁窗和铁窗外刺眼的天空。晚饭后,夜班干事关上天窗的铁门,高雄说话了,让李澳中和诈骗犯换了位置,躺到他旁边。
“你到底有什么事?”李澳中问。
高雄凑近他耳朵,声音细微地说:“后天上午十点,你就会开庭判决。”
李澳中吓了一跳:“你怎么会知道?”
“低点!”高雄厉声说,“你别说话,听我说。我不知道你得罪了哪尊神,总之判决结果已经出来了,具体还不清楚,但对你相当不利,不是死刑就是无期。你已经别无选择。开庭地点在县法院审判大厅,环境你熟悉吗?”
李澳中傻傻地点点头。
“好。”高雄声音压得更低,“审判时法警会去掉你的手铐,你站在审判席东南侧的被告席上。被告席东面有个铝合金窗户,窗户已经被破坏。窗外面是条小巷,离地两米半高。答辩时,你趁众人的注意力转移,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冲向窗户,你一撞它就塌了。你跳进小巷,里面有车接应。你不必理会法警,一切都安排好了,他们不会开枪,也比你跑得慢。只要你上了车,就能远走高飞。记好了,答辩的时候。”
李澳中仿佛没听明白,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你……你让我逃跑?”
高雄狠狠撞了他一肘:“你他妈想找死?低声!”
“不!我不逃!”李澳中斩钉截铁地说,“我没杀人,没犯罪,基层判了我还能上诉,中院判了我还能上诉。一逃,就证明我真犯了罪。我不逃!”
高雄气得狠狠咬他耳朵一口:“你他妈得知不知道这个计划策划了有多久?你知不知道耗费了多大的人力物力?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你提着脑袋在干?外面的人对这案子的内情比你清楚得更多,如果还有一丝扳平的机会,他们何苦枉做小人,拿着全家性命和国家法律对抗?”
李澳中沉默了:“是谁策划的?你?”
“放屁!我要有这么大的能量,早他妈逃出去找宋玉喜玩命去了。”高雄悄悄地骂道。
“你跟我说是谁?你不说,我就不干。”
“你……你个王八蛋。”高雄无可奈何地骂道,“是一位小姐。我不知道她是谁,她冒充家属来见我。估计连看守所也打点到了,见面时干警连传达室的门也没有进。就我们两个人。我也不是白帮你的,她带来了我老娘的录音,我老娘被这位小姐送到省城看病去了,大有康复的迹象。而且这位小姐还答应我,我的案子判决后她疏通关系把我送到新疆,和宋玉喜一个农场。他妈的!”高雄兴奋地说,“这下子我没了后顾之忧,又能报仇,别说帮你,让我死都愿意。”
李澳中全身无力。头顶的一小块星空纸一样薄,闪闪发亮地嵌在屋顶。那仿佛是一双眼睛、一张脸,乌黑的长发披满了天空。白思茵。是她,只有她才会这么不顾一切,也只有她才有这么大的能量。可是,这个计划是不可能成功的。他当了十年警察,深知专政力量的强大。像这种让司法机构颜面扫地的惊天大案,国家会投入多么庞大的力量!别说开车逃亡,就是开潜水艇也会用深水炸弹把你炸上来。
这个计划会毁了她的一切。
“我不能让她这么做。”他凑近高雄耳朵,“我会告诉她你尽到了心,也会让她想办法送你到新疆劳改农场,但你让她取消这个计划。太疯狂了。这会毁了她。你告诉她一句话,今生今世我只说一句:我爱她。”
“别说一句,连半句我也转告不了。”高雄愁眉苦脸地说,“她能找我,我又不能找她。谁知到她还会不会来找我?估计不可能了,后天就开庭,她最起码知道保密吧?”
“难道就没办法了吗?”李澳中绝望了。
“没办法。”高雄说,“反正是死,出去也好,还能见你儿子最后一面。
是吧?”
一种崩塌似的震撼惊醒了沉睡的牢房,犯人们腾地坐了起来,揉着眼睛张皇四顾,还以为听到了睡梦里开庭判决的声音。
“我儿子怎么了?”李澳中的脸失去了颜色,抓住高雄惊慌的摇晃。
“谁在吵!”头顶传来疾走的脚步声,铁窗上露出巡夜武警的脸,“再说话把你们铐起来。”
犯人们嘟哝着躺下,李澳中紧盯着嵌在屋顶的脸,武警也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遮没了屋外的星空。缝隙间,有一颗星星在闪,一晃,便消失了。牢里,彻夜不息的灯火照亮了四壁,他看见了一缕寂寞的声音在墙壁间流动,无比清晰。
“爸爸,你对我太好了。下一辈子我要当你爸爸,我要对你好……”
“儿子……”
两行冰冷的泪水划过雪白的灯光。
4
李澳中被逮捕的这些日子,康兰和明天每天各自坐在自己卧室的窗前,对着外面的天空出神。第三天,屋里的宁静被打破了,叶扬走了进来。看到康兰,他的表情有点尴尬,局促的站在客厅里不停地搓手。康兰冷冷地逼视着他,叶扬的额头热汗淋漓。
康兰质问他为什么要抓走李澳中,叶扬一脸委屈的模样:“我也不知道啊!上面直接布置下来的,我们这些平日和老李关系好的人事先根本就没有得到风声。连物证检验也是在市里做的。”
“我不管。叶扬,你得救他!”康兰封闭的情绪忽然崩溃,带着哭腔说,“别人相信他杀了人,我不信!虽然我们吵架、冷战、关系很僵,但我比任何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