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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其实韦帅望经常爬上冷家山,开始还有一两次因为从这块石头跳到那块石头上动了内力,立刻痛得倒在草丛里。韦帅望也不吭声,咬牙爬到密林深处抱着身子发抖,等到疼痛过去,若无其事下山。后来,身体生成条件反射,会自动压制内力流动,韦帅望基本上就象个正常人一样把爬山当运动了。
帅望在教冷兰下棋。
一开始棋局结束得很快,渐渐越来时间越长,最近开始互有输赢。
帅望笑:“可以左手同右手下,当然自己不能给自己下套,但是左手可以看右手有什么漏步。人非圣贤,总会出错的。”
冷兰抬头看帅望一眼,半晌:“我不爱听。”
帅望微笑:“你总要从这儿出去的。人都是从错误中成长的,没有人不犯错,要是有人犯了错,就吓得再也不敢做任何事,你说那个人是不是胆小得丢人。”
那只雪白的小手“啪”地抓住棋盘,看起来是想把整盘棋掀到韦帅望脸上去。
帅望温柔敦厚地笑。
冷兰气恨,松手。可是手里握着的棋子已经粉碎,流沙般从指缝间漏下来。
帅望看着那只手,苦笑,妈的,当年老子也能做到的,现在只能端杯茶。冷兰怒吼:“看什么看!”
帅望笑:“好白手。”
冷兰伸手就把韦帅望拎起来,帅望笑:“喂喂,我现在比块豆腐还脆弱呢。”
冷兰爆怒地把韦帅望又扔回座位,怒吼:“滚!别再来了!”
帅望慢慢收棋盘,慢吞吞地:“我正准备出门一阵子,嗯,如果,你想我了,送个信,我就来看你。”
冷兰怒吼:“滚!谁会想你!”
帅望把棋盘放在地上:“这个,你留着玩吧。我走了。”
冷兰这才问一句:“你去哪儿?”
帅望叹气:“看我老婆儿子一眼,去余国那儿,看看我的皇帝哥哥去,顺便看看怎么整治一下姓白的兄弟,好久没整人了。”
冷兰半晌终于道:“他们是因为追杀令”
帅望轻叹:“如果我接到追杀令,我不会对自己至亲的人动手,我甚至都不会对你动手。”
冷兰张嘴想骂人,气馁,半晌:“哼,是,你真是好朋友好兄弟。”
帅望轻声:“对不起,仇恨蒙蔽了我的双眼。”
冷兰扭开头:“滚吧!”
帅望道:“我性子偏激,为人苛毒。”
冷兰看了他一会儿,苦笑:“你倒没有那么坏,所以这件事才特别悲哀。”
帅望道:“对不起。你还肯同我说话,我很感激。”
冷兰终于回过头来:“我,我你师爷更过份。”冷兰两只手在背后绞来绞去,象要绞出点水来才罢休的样子。良久:“咱们两清了。”
帅望微笑:“你替你爹同我清帐吗?”
冷兰再次绞她的手,半晌:“还是他害你的多吧?”
帅望笑了,就凭这句话,兰姐姐就是个厚道人:“拥抱一下,我就同你父女清帐。”
冷兰一脚差点没把他肠子踹出来。
你以为你是贾宝玉啊?老子同你说正经事,你就一直要抱抱!我踹死你!
韦帅望捂着肚子笑:“妈的,老子是病人呢!”
后山上韩青闭关的地方,离冷兰处并不远,帅望慢慢走过去,在门外坐了一会儿,韩青自从知道他自己服毒,就再不理他了。韦帅望也不敢抱住他哭,怕真把他气吐血。
他在外面坐一会儿,离他师父近一点,好象就有家的感觉。他每次从冷兰那儿出来,在外面坐一会儿,都觉得很安宁。帅望微笑,无限怀念小时天天被抱在怀里的日子。韩青有无限气力,心里却有巨大的一个血洞,天天把韦帅望当成小抱枕一样抱来抱去,两个被亲人之死伤透了的人,相互取暖。互相拿对方来填伤口,于是血肉相连。
到此时韦帅望终于觉得韩青的亲儿子可怜。彼此错失了最初的那个第一眼的信任,韩笑同韩青永远不会走到象韦帅望与韩青那么近的距离,他是他儿子,他在韩青心中的地位是不一样的,但是,韦帅望也同样占据独一无二的一块地方。
如果韩笑是一个任性的坏孩子倒好些,他的教养让他强压下心里的愤怒,客气而礼貌地对待自己的父亲,越客气越疏远。感情不是努力的可以做到的,如果你心里不喜欢一个人,越勉强自己对那个人好,会越厌恶那个人。小韩笑有没有理由愤怒呢?帅望苦笑,我看到我养父对韩笑好,心里都会酸,何况韩青是他亲爹。亲爹偏心自己亲哥哥弟弟已经够让人不愤的,要是偏心养子,简单让人含恨终生。
韦帅望坐在山洞外,迟疑着觉得应该同师父说一声再走,只怕韩青生气,他倒不介意自己再挨几巴掌,他不舍得韩青生气。
一声怒吼:“你在这儿干什么?!”
帅望忙站起来,陪笑:“爹!”难得父子两都喜欢到一个地方散步。
韦行咬牙切齿地看着韦帅望,如果有一个人总让你难过伤心,不管啥原因,哪怕是因为他身染重病,你也会忍不住想踹他。韦行怒问:“你在这儿干什么?谁准你没事上冷家山来转?!滚下山去!”
帅望笑,迟疑地:“爹,我想”
韦行愤怒地瞪着他:“你想什么?你最好什么也别想!”
帅望退一步:“我我,我想看看我儿子去,我去去就回!”小心翼翼地陪笑。
韦行噎住,他的任务之一就是阻止韦帅望到处乱跑,可是韦帅望可怜巴巴地要看他儿子,算来小念也一周岁了,韦帅望也不知能看到自己儿子几个生日,总不好不让他去,可是让他去,又实在无法放心。
半晌,韦行怒道:“你同你师父说去吧!”我不管了,韩青,你快出来救我命,这些个烂事!你快来解决。
山洞的石门缓缓滑开,韩青气:“你们这算是开门前先通知我一声吗?”定力不够的,当场就让你们给整死了。
帅望笑:“师父,你都快坐化了,伤势还没好吗?”
韩青喝问:“你又要干什么?”
帅望道:“我去京城看看。”
韩青沉默一会儿,同韦行一样,不愿意让这样的韦帅望到处乱走,可是也觉得,如果韦帅望的日子不多了,还限制他的自由,未免残忍,而且,无论如何,帅望确实应该去看小公主一眼,那个小女子值得帅望去一趟:“让冬晨也跟着。”
帅望呻吟一声:“嗡嗡嗡”
韩青瞪眼:“什么?!”
帅望陪笑:“没什么,好极了,我想死冬晨师弟了。”呜,实习唐僧。
帅望笑:“带坏了不怪我。”
韩青看着帅望冷笑:“我不怪你,有人怪你。”
帅望再次叹息,呜,是。“师父干嘛那么信任他啊?按遗传来讲,他爹冷湘,也好不到哪儿去吧?”
韩青讽刺:“可能人家教育孩子都比我教育得好吧?”
帅望哀叫:“师父,不带这么谦虚的!我也是很不错的啊!”
韩青看他两眼,哼一声,你哪不错啊?你的功夫呢?没了!你的智慧呢?光用来对付我同你爹!你的人品,我呸你的人品!你的修养?你有个屁修养!
韩青怒骂:“滚下山去,你被逐出冷家,没有命令不得上山!”
帅望一脸委屈地看着韩青:“你气很久了。”
韩青转身要回山洞。
帅望忽然红了眼睛,明知道韩青不过是吓吓他,还是红了眼睛:“我要走了,你还骂我?”
韩青回来:“你要去多久?”
帅望眨眨眼睛,韩青怒吼:“你不只是要去次公主府?还要去哪儿?”
帅望轻声:“我,我顺便去余国谈谈那十个城的事。那个小梅将军的事,那个”
韩青沉默,你,都这样了,还忧国忧民?唔,不是,虽然一字不提小公主,每件事都是为公主做的,小公主的丈夫,小公主的城,内心悲愤欲呕,你敢是在安排后事吗?
韩青很想放声大哭,然后满腔悲痛变成愤怒:“你!你不要命了吗?!”
帅望道:“我留在这儿也一样会死啊。成天喝酒看戏多无聊啊!”
韩青愤怒:“你喝花酒姘戏子烟花柳巷都玩腻了?”
韦帅望也怒了:“你没完了吧?屁大点事,你气了多久了?你有好几个月没同我正经说话了!我告诉你,你同我好好说话的时间可不多了!”
韩青发出一声受伤般的痛叫声,用尽力气给了韦帅望一巴掌,怒吼:“你还有脸说!!”你还有脸说?!是谁让我老来体验丧子之痛?是谁逼我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爱的孩子一天一天慢慢地在痛苦中煎熬,一天一天慢慢失去生命的光彩?你还有脸来告诉我,我同你相处的日子不多了!
韦帅望!有生之年,我不想再看见你!
韩青走回石洞,就要关门。
韦行一手抱住韦帅望——帅望给打得飞出去,鼻血都喷出来,另一只手撑住石门:“怎么回事?你伤好了你怎么不出来?”
韩青沉默。
韦行怒吼:“你他妈的不是打算一辈子把脑袋扎沙堆里不出来了吧?”
韩青沉默。
韦行狂叫:“你好意思让我在外面替你顶缸!你好了,你不出来!”要气疯了!
可怜的韦帅望,立刻被扔到一边。韦行抓狂地扑过去:“你给我滚出来!老实地做你的掌门去!!”
韩青怒答:“我不去!冷家不是我的!我不是天生该担这个责任!你是大师兄,凭什么让我去做掌门!”
韦行傻了:“你你你!你疯了?你,一定是闭关练得走火入魔了!”
韦帅望沮丧地,坏了坏了,他们打起来了,等会他们不好意思对打,搞不好就拿我练手了,我好想爬走。
韩青深呼吸,深呼吸,良久:“我要闭关一年,好好修炼内力。”
韦行呆呆地:“一年?”慢慢用手支住石壁,救命,这打击太大了,我还以为这日子总算快结束了!一年?我也要吐血!
帅望瞠目结舌:“师父你不是打算闭关闭到我死翘翘吧?”
韩青沉默,眼睛通红,渐渐能看到眼眶里盈满的泪水。
韦行转头看看韦帅望,再看看韩青,这,这是我儿子,我还没说什么呢,你你半晌:“谁说帅望会死,冷良的药,不是每次都好使?也许”我儿子是不会死的。
韩青道:“是,如果韦帅望老实地配合,应该还可以活个十年八年。我闭关十年,相信功力会有很大长进,也许可以救得了韦帅望。”
韦行完全呆住,妈呀!是十年?不是一年?你宰了我算了。
韦帅望呆了,然后抓狂:“你疯了!”闭关十年?你真是疯了!你是想直接升天吧你?
韦帅望愤怒地:“原来师爷说你性情偏执我还不信!你!人人都要死的,伤心归伤心,人人都能接受生老病死这个事实!你这么执着为什么?”
你是偏执狂!
韩青怒吼:“你才是偏执狂!你用失去生命换我失去功夫!你这个蠢货!白痴!你为了保全我一身功夫杀了我儿子!你这个白痴!”
帅望怒吼:“什么杀了你儿子!你有病吧!”然后呆住,啊,那个儿子是指我啊!我杀了我自己,重重伤害了你?
韦行默默地腹诽:我儿子,不是你儿子!
帅望呆了一会儿,终于轻声:“我还没有死,我也不一定死!没准我这下去京城,不小心就一脚踏到千年灵芝万年王八上,捡起来吃下肚就好了。”
两位家长一起吞眼泪,靠,你山海经看多了吧你踩到狗屎还差不多。
韩青默默回头,我当你死了,我不要再见到你。我就在这儿闭关到死,练成盖世武功,很好,可以救你,练不成,也好,我不想眼见你死。
韦帅望怒吼:“你敢进去!你有完没完,要不是你不停地逼我,事情怎么会到这地步!你敢闭关,信不信我立刻死在这儿!”
韩青冷冷地:“滚到山下去死!”
帅望傻了,转头看韦行,咋办?咋会这样?
韦行摊手,别看我,你师父从来就这么拗,他要讲理时,谁也不能跟他不讲理。他要不讲理,谁跟他讲理也没用!你师父要是面团,能当这么久掌门吗?老子才干了这几天,已经挺不住了。
韦帅望气得跺脚:“你他妈是驴!我这就死给你看!”
韦行无语望天,你你个废人,你还死给我看。
帅望也知道这时候拔剑自刎绝属搞笑,愤怒地:“我回去就服毒自杀!”没人理他。
韦帅望站了一会儿,过去敲敲石门上的小窗,温柔地:“师父,你是开玩笑的是吧?你不会这样的,如果你真这么做,冷家那些信任你的人,你怎么对得起他们,还有,师爷临走怎么托你来着?还有,让我爹替你干活,很不仗义,我师娘守了这么多年活寡,你不觉得对不起她吗?我师弟需要他亲爹,你凭什么生了不养养了不教?师父,你快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