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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他,故意很认真地说:“对不起,我妈妈说不能跟陌生人随便搭讪。”
他有些尴尬,说:“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笑了,掏出手机,说:“跟你开玩笑的,你跟我说你的号码,我打给你。”
“楚楚!”走进楼道,陶庆红和曹丽丽叫住我,她们逛街回来,一人拿了一个一次性饭盒。曹丽丽问我:“那是你男朋友?长得挺帅的。”
“不是,一个朋友。”
“楚楚,你男朋友考研怎么样了?”
“考研?”我愣了一下,差点忘记自己的谎言。“前段时间面试来着,估计没问题。”
“我们都快毕业了,什么时候叫他来跟我们一起吃顿饭吧。”
“他回老家了,等他回来我告诉他一声。”
“楚楚,前几天我看见你跟一个男的从唐朝第五街出来,那男的是谁?”
“唐朝第五街,那家饭馆很有名啊。”曹丽丽说。
“那是我一个哥哥。”我继续撒谎,面不改色。
“是吗?你那个哥真帅,比今天这个帅多了,介绍给我吧。”陶庆红开着玩笑。
“好啊,不过他已经结婚了。”
“不要紧,我给他当情妇,不知道他要不要。”
“我帮你问问。”
我忍耐了一天,煎熬了一天。周四下课,我赶紧追上牛教授。“老师,那天您怎么没去?”
“哦!”他愣了一下,说:“那天省里来了几个专家,教育厅叫我去开会。”
我当然不如专家重要,“曾子杀猪”只在理想国度中存在。但是,我还是委屈。“我等了您两个小时。”
“要不这样吧,下星期二,你到我办公室来找我,我的办公室你知道吧。”
“知道。”我已经不太信任他了。“老师,您有电话吗?”
“没有,我没有手机,家里也没有电话。”
“星期二下午?”
“还是两点半吧。”
“老师,再见!”我已经不激动了,平静地下了楼。
三十、第二只鸽子
我从徐文清那里拿了数码相机,我们在寝室里拍照留念,把所有漂亮衣服都翻出来,把长长的方桌腾出来,坐在上边摆各种pose。李梅把头发绑成了冲天炮,苏静雪把头发弄成了鸡窝,我们画上浓黑的眼影,说是烟熏妆,其实个个熊猫眼,嘴唇涂了厚厚的唇膏,故作撩人的姿态,扮演着风尘。要么就拿起扫把和拖把,模仿动作明星,摆出打女的造型。乱七八糟地拍了一通,就连张小华吸烟,烟雾从嘴里喷出来的瞬间也被我拍了下来。嘻笑之后,我们纷纷洗了脸,换了衣服,去拍校园的风景。
盛夏的校园,充满着骚动。毕业前夕的师兄师姐们,恣意挥霍着学生生涯的最后时光。每天都有人喝酒,每天都有人砸酒瓶,好像这世上再没有什么能束缚他们。寝室的姐姐们也说,等拿到毕业证书,她们也把暖瓶砸了。
我们学校还是有很多可以入画的景色,尤其是校庆的时候,修了很多新建筑。比如九教旁边的喷泉,比如图书馆前的下沉广场。我们的图书馆外形很像一本打开的书,以前前边是荷花池,池上有条圆弧形的桥通往图书馆二层。后来校庆改成下沉广场。我觉得下沉广场最能代表我们学校的形象,四面台阶,中间一个广场,让人遐想到古罗马竞技场。当然,它没有古罗马竞技场恢弘的气势和悠远的历史。广场中间是个日晷,象征着时间,时间可以积淀很多东西,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我们学校也跟着时间一起永恒。我们小小的广场,胸怀这么广博的理想,却挤在四面高耸的教学楼中间。就像我们小小的学校,小气,软弱,却梦想自己一天一天壮大,哄骗更多的学生,赚更多的钱,养更多的老师。
徐文清看着我倒进电脑里的照片,骂我们是一群疯子。
“你看看这个女生怎么样?”我指着陶庆红的照片问他,照片里的女孩身材娇小,一头乱发,瞪着眼睛,作出狂野的表情。
“还行!”
“她看上你了,说要做你情妇。”
“她怎么知道我?”
“她看见我们从饭馆里出来,问我你是谁,我说你是我哥。她让我给你们介绍。我说你结婚了。她说没关系,她可以给你做情妇。”我看着徐文清,笑着说:“怎么样,要不要我搬出去?”
他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说:“你什么时候搬?”
“现在!”我跳起来打开衣柜,又关上。这些衣服都不是我买的,我拿走没有意思,留下又有我的气味,别人没法穿,真难处理!卧室里两个大书架,都是我兴之所致买的书籍,太沉,我一个人搬不了,搬了,也没有地方搁。我找了书包,把课本装进去,把手机掏出来。他坐在床沿,默默地看着我跳来跳去,见我背上书包,说:“收拾好了?”
“恩!”我点点头,说:“我现在就可以搬出去了。”
他向我伸出手,我迟疑了一下,把手放在他的手心。他把我拉上前,搂着我的腰,把脸贴在我胸口。“你什么时候放假,我们出去旅游吧!”
“你不是要赶我走吗?”
“我什么时候赶你走?是你自己要离开我。”他拉我坐腿上,说:“你想去哪里?北京上海?苏州杭州?要不,我们去泉州喝茶?”
“你不用工作吗?”
“我们约定好时间,我把手头的案子处理了,暂时不接案子,我们可以出去好好玩一下。”
我一下子兴奋起来。我一直就向往外面的世界,小时候跟出差的爸爸去州里,人家的城市比我们大,街道比我们繁华,商店比我们多,衣服比我们漂亮。人家的变化比我们快,马路一天天扩建,修了铁路,修了机场,我们小县城却因群山环抱,外面的人不愿涉足,里面的人很难出来,资源缺乏,生活如同一潭死水。升高中的时候,我就考到了州里的中学,但是,繁华是别人的繁华,我唯一高兴的是,那里的男生都不屑于观看女生跑步,人与人之间有了相互的尊重,身体发育也从尴尬变得自然坦荡起来。读大学,我来到了省城,我并不属于这个地方,不光是因为我没有这个城市的户口,还因为我没有把奶茶杯子扔在地上的习惯,我能把垃圾捏在手上,知道找到垃圾桶为止。我很想到外面去,看看不同的风景,不同的人怎么生活。
“你去过哪里?哪里好玩?”
“我都是出差,每次都来去匆忙。这次我陪你,我们到外边走走。”
“要不,我们去北京?”
“你想去北京?”
“恩,我想去看看故宫和天安门。”
“我去逛过一次,来来去去都是差不多的房子,看多就腻了。”
“可是,那些建筑有历史在里头,如果你了解建筑里头蕴含的文化,木头和砖瓦也会说话。”
他看着我微笑,没有说话。
“历史书上不是说过吗,远古的人住在山洞里面,有巢氏学着小鸟,在树干上搭了窝。我看了一本书,说这种‘鸟窝’后来就发展成了干栏式的房屋结构。你知道干栏式的房屋结构是什么样吗?就是分上下两层,上层是住人的房子,下层四面通风,用来放杂物。我们老家就有很多这样的房子,上面住人,下面放柴草。还有牛棚,下面养牛,上面放着柴草,我小时候还在上面睡过觉呢。我看了书,心想原来我们老家的建筑这么悠久啊。”
“很多农村都有这样的房子啊。”
“是啊,南方潮湿,蛇虫鼠蚁比较多,而且这种建筑通风凉快。农村也没有那么讲究,能修得起一座房子就不错了。一家一座房子和一个牛棚,厕所就挨着牛棚。门口的院坝用来晒谷子,顶多种棵桃树梨树什么的,不像人家其他地方,还有园林什么的。以前学过一片课文,叫《苏州园林》,糊里糊涂就过去了。后来我读了一本《说园》,才觉得人家的园林凝聚了多少人的匠心。造一个园林是多少中国文人的理想,你想,一个园林就是一个小小的世界,可以根据自己的心意营造。一个园林可能不大,但是,经过围墙、走廊、房屋的分割,给人七弯八拐的感觉,不小心还会迷路,感觉园子很大很大。其实,人家是通过风景上的变化,给人造成视觉上的错觉,以有限的面积,造就无限的空间感。你想,在自己的院子里,就能看见无限的风景,人生何处不恋家?”
“你看的书不少。”
“你没看见那儿有两架子书?”
“你哪有时间看课外书?”
“上课看啊。”
“上课看闲书?”
“对呀,老师上课那么无聊,看专业书又被老师讲课的声音打扰,只好看课外书,总比看报纸的好吧。”
“现在的学生都在想什么呀?”
“我也没有荒废光阴啊,我看了那么多好书。我看《说园》,提高了多少审美情趣呀!哪天我也造一个园子去。”
“唉,现代有几个人能造就那样的梦想?”
“我是比不上人家,但可以欣赏别人的长处啊!清风明月好不好?你能揽入怀抱吗?你难道因为不能占有,就不喜欢它们?”我叹口气,说:“不过,去旅游跟生来浸淫在文化氛围中是不一样,旅游只能走马观花,惊鸿一瞥,看到的房子就是一堆木头和瓦片而已。你可能看到了粉墙灰瓦,但是你未必留意粉墙映照的摇曳树影,那树影才体现了造园者的心思。现在出门人踩人的,只满足于到此一游,有谁细细体会风景表达的思想?”
“园林虽好,也是人家的地方。你不是说过,清风明月不能揽入怀抱,但是,你可以把美景记在心中,过后慢慢回味。好的东西总是回味悠长。”
徐文清的好处就是,他不一定事事了解,但是他愿意听我说话,他会琢磨我的意思,并且提出自己的看法。
“对呀,空有好的风景,没有一颗善于感受的心怎么行?我们学校那么多花,有几个人欣赏?”
“他们虽然没有欣赏,但他们习惯了花草树木的存在,如果有一天学校只剩下了钢筋水泥,他们一定会觉得生活很压抑。他们没有注意,不代表他们不需要,有时候失去才知道珍贵。”
“但是,有美景不欣赏多浪费呀!或者说,是人自己没有眼福。唉,桃花从来也不期待人的观赏。虽然桃花是人种的,但桃花不是为了人的欣赏而开放。”我突然羡慕起自然界的花花草草,草长花红,是天性使然。而人张扬个性,却时时刻刻等待着别人的欣赏,也许人是最怕寂寞的动物,总盼望有个知音人。所以我有了徐文清还不够,我盼望着牛教授能够欣赏我。我觉得我在这个班上,在这个学校,犹如身处泥沼,倘若牛教授赏识我,我跟同学们就有了不同之处,我心理上就有了安慰。我不是天外来客,但我希望飞出天外去。
我把照片分别拷入寝室的姐姐们的mp3中,她们高兴的话,可以拿去冲洗。但是,我没有立刻回寝室。我在路上买了一把蓝色的勿忘我,捧着来到牛教授的办公室,办公室里有人,我听见他和别人的谈话。我礼貌地等在门口,这次总算没有白来。我差不多等了一个钟头,牛教授走出来,看见我,吓了一跳。
“老师!”
“不好意思!”他带着歉意地对我说:“今天下午,我有个北京来的朋友,我得陪他去喝酒。要不下周吧,下周你到我家,我一定等你。”
我能说什么呢?我不是专家,不是重要的朋友,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成绩既不拔尖,人也不优秀。我又一次感到自己的卑微。头一次是因为环境法老师给我的一杯茶,我感到卑微,是因为我觉得环境法老师学识渊博,我不值得他一顾。他的青眼让我无地自容,我的知识太浅薄,连跟他对话的资格都没有。这一次,我感到了我在世俗眼中的卑微。一诺千金只是一个文字游戏,人们往往为了“更重要的事情”去推翻曾经许下的诺言。我早就明白了,世界并不是我想的那样,黑就是黑,白就是白,答应了就一定履行诺言。我不能强求别人如我心愿,至少我能控制自己不抱希望。幸好,我今天已经做好了牛教授爽约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