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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思念只能寄託在午夜窗口的那曲Moonlight,在我和她曾有交集的音轨中,
然后去笨拙的想像她笑时嘴角扬起的幅度和发呆时脸上分佈的光影。
这天,又是一个阴霾的日晨,阿皓砸毁了一个闹钟后终于起床,算来这是枉死在他手中的第七具冤魂。
「祯」
起床后就靠向我这边,我没有答腔,眼睛定定看着报纸,耳朵勉强借他用。
「瓶子离开快一个月了…」
是吗?知道过了很久,但不想去数出一个数字。
也许我只想试探自己的底线,在思念到极点后的沸腾是将自己蒸发而疯狂,
或者像瓶子用潜抑将自己冷冻几天,在沉睡又甦醒后去断然的说。
忘了。
「我想,登寻人启事。」阿皓的正经终于让我搁下报纸,正视他眼底的不捨和难过。
「我不希望瓶子不告而别,所以我想找她嗯,这样写可以吗?」
他递给我一张电脑打的寻人启事,我接过手,瞄上一眼。
『 瓶子
身高:165 。身材纤细、短髮、笑容甜美、长相可爱、厨艺佳,喜欢发呆。说话有特殊口音。若有人知悉,请与…联络。
瓶子,我们好想妳,快回来。』
「看起来像在徵女友。」我叹气后还给阿皓。「没有她的照片,不能期待有人看到她而和我们联络,
而且更重要的是瓶子不看报,我们想找她的讯息也传不到她那裡,所以不用登了。」
「疑,你怎麽知道瓶子不看报。」
对阿皓的问题我不予回应,离开厨房准备上班,阿皓也匆促的跟上。
「过二天我要下台南的医学中心去开医疗品管会议,这次推不掉了得去三天。」顺口交代着。
这个月我推掉了多个必须往外地跑的会议,只为了在瓶子回家时我能安静的等她归来,但是这次的会议是再也想不出理由搪塞过去了。
莫名其妙跑出的姨婆过逝、远房的叔婶嫁女儿,那个谁谁谁的谁车祸得去关心…我的同事和老闆大概觉得不可思异吧!
一堆亲朋好友蹦出来的速度比发射子弹还快,而且全与必须到外地开会的日子…上。
也难怪那天主任提及这次的会议日期前先关心几下,
『你阿姨没事吧?姪子没事吧?有舅舅吗?还好吗?亲戚朋友如何呢?身体健康吧?』
想来主任没再问候我已逝的父母真是万幸。
拿了伞,甚少和阿皓同时出门的却在今天破了例,我们一同踏入电梯裡。
「那,万一你不在的时候瓶子回来,我再打电话通知妳。」阿皓难得有神经的说出人话。
「嗯。」
「我会儘量把她留下来,这样我的三餐又有着落了,呃当我没说。」
幸好在我扫过一眼后阿皓还知道闭嘴。
「如果瓶子没有办法再留下」我说,心脏微痛。「请她等我回来,我会赶回来,有些话我想当面告诉她。」
「好。是什麽话?」
「悄悄话。」
「哦,」阿皓知道我的性情,不想说的决计不说,所以只能叹气。「茫茫人海,不知道她什麽时候会回来?」
跨出电梯。我搜寻我的车子。
『你要感激我唷,因为茫茫人海你遇见我的机率是千千万分之一呢!』
不管机率多少,总之,我幸运的遇见了妳。
找到了车子,我缓慢的将车开出地下室。
天空的云层厚重,街头彷佛散着一股灰雾。注意到街旁开始有人佈置一些细碎灯泡,似乎为了一些活动而准备着。
是什麽日子呢?
嗯。仍是阴天。
一个没有瓶子的日子。
第十篇 要幸福喔
『妳上天堂我跟随,我下地狱,也只因那裡有妳。请相信我是如此的爱妳。』凯文说。
「不管天堂地狱,在这人间红尘裡,我相信你是如此的爱我。」瓶子说。
只是。
我深爱你…吗?
※ ※ ※ ※
凯文从叶子那裡得知我失去联络后的第三天他赶忙飞到台湾,自行租下一间雅房,採买所需的日常用品。
向公司协商好无限期的留职停薪。为了找我,除了刊登的寻人启事外,他开始在街头漫无目的的走,
据叶子表示凯文像僧侣行脚一样的走遍大街小巷,走破了七八双步鞋,三餐有一顿没一顿的,随手拿张我的照片逢人就问。
叶子说从没见过一个男人可以疯狂到这种地步,将忧虑和爱意凝聚出的力量令她震撼不已。
可是力量总有耗尽的时候,到后来凯文几乎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走,只要有路就向前走去,
常常没有回到他租下的寓所,也不知道睡在哪裡,到底有没有饭吃,简直与一个游民无异了。
在麦当劳的前天叶子还去看过他,强迫他修整自己的外貌,说我不会想见到他这副鬼样子。
结果那天他在经过十字路口时终于看见站在麦当劳窗边的我,也顺利的结束这场闹剧。
真好奇如果凯文没找到妳,这故事会怎样收场?
叶子的问题我没办法回答。
因为”如果”,是不存在的。
「要喝咖啡吗?」我问,开始在他的咖啡壶上动手。
凯文的千里寻人由叶子转述给我,说者浅澹,听者也就是我,垂首良久,只能不发一语的默然。
要一个自责至极的人说话,简直是一种磨难。
「好怀念妳煮的咖啡。」他笑说。
对于艰辛的寻人之路他什麽也没提,更没有苛责,只用拥抱和亲吻表达他找到我之后满溢的喜悦。
「曼巴好吗?」
「好。」
凯文的房间整理的一丝不苟,房内的书桌上摆了几张我和他的合照,他正沉浸在电脑网路上,
兴冲冲的mail给他认识的一堆人,告诉他们”找到我了”这个好消息。
煮好了咖啡,一杯给他,一杯给我自己,房内开始瀰漫浓厚的咖啡香气。
似乎,又回到爱屋的早晨。
「谢谢。」边敲键,他一手接过咖啡。
「我向公司的Jack说了,说我在这裡等妳办好那些证件就回去了,他还说公司没有我已经奄奄一息,了无生机。说得我像伟人一样。」
「是实话啊!」凯文在公司的能力无庸置疑,当然”人缘”也加成在能力之上。
「Jack给妳的。」
我看向电脑萤幕,Jack送来一个笑脸和一束电子玫瑰。
「嘿,向我跟他说谢谢。」
「嗯好苦,妳忘了帮我加糖和奶精了。」
「啊,对不起。」我端回。
不加糖和奶精,这杯是何祯的咖啡。
重新调过后再给凯文,只是他喝了一口后又大叫。
「怎麽了?」
「呃,好甜。」
我脑袋转了圈,再度暗叫。
又错了,三匙糖和奶精,这味道是属于唐皓的。
「我重煮好了。」不顾他语出拦阻,我重开咖啡壶,加入咖啡粉。
凯文继续利用电脑传输讯息,我却盯着咖啡不断蒸馏出来而感到措折,因为我竟然忘记凯文是喝加了几匙糖和奶精的咖啡。
「一匙半的糖,二匙奶精。」
「嗯。」
凯文的提醒让我逃过了窘局,也在迟疑之下调出一杯属于凯文的咖啡。
「嗯,很好喝。」他满足的笑了,「好怀念的味道。」
我也丢给他一个浸泡在尴尬裡的笑容。
回到凯文身边的我高兴,只是在高兴中加入少许的失落,
回到凯文身边的我该感到幸福,可是应该衍生的幸福感却又和其他情绪牵扯不休。
如果说月亮主宰了潮水的起落,那麽目前,爱屋的确主宰了我的情感和思绪。我总是若有似无的想起那边的沙发、窗口、阿皓
和他。
「中午想吃什麽?」我问,朝冰箱裡走去。一打开,前胸贴后背空空如也,看来这是一个饿了许久的冰箱。
再问,我还爱凯文吗?
当然,那是无庸置疑。
「等一下我们一起出去吃啊!叶子不是说她要过来的吗?」
「楼下有便利商店嘛,我去买些东西回来煮,天气冷冷的,在你这裡吃就好了。」
我不管他同意与否的开门下楼,却在便利商店前开始迟疑。
在等待办妥各种证件中已经过了近一个月,这个月内我多次想回到爱屋向何祯和阿皓道别,
可是叶子和凯文的眼神将我紧紧锁着,过度保护和关心让我无法脱身。
现在,可以吗?
站在马路旁,我下意识的伸手想拦下计程车回到爱屋。
只是一辆火红色跑车停在我身前,车上的主人摘下脸上的太阳眼镜,露出叶子的询问眼神,也让我将手给收回。
「要去哪?」叶子好奇的问,只是那种眼神与其说是好奇,更是趋近于挑衅。
「买东西煮午餐。」我小心的指向便利商店。
「哦,那干嘛走到大街上,小心被车撞哦!等我,我去把车停好。」
我点头。
「不要乱跑。」
听那说话的语气活像我是失智症的老人,总会乱跑又迷失方向。
迷失?
我没有,不曾有过。
停妥车子的叶子三步併二步的走来,和我一同到便利商店採买东西。
「妳要煮什麽?」
「乌龙麵。」下意识的回答。
「耶?」叶子扳过我的身子,拦下我正伸出去的手。「妳开玩笑的吧?」
「什麽?」
「妳可以忘记我不吃麵,可是妳怎麽会忘了凯文几乎也不吃麵这回事,尤其是乌龙麵这种粗麵条哦!」
唉。快来人啊!拿样东西把叶子敲昏吧!
「没忘,我是开玩笑的。」我说。
敲昏后看能不能让她忘了我语误这回事。
「嘿嘿嘿,难笑。」
她自顾自的拿取便利商店的便当和几瓶饮料,细心的选出我喜欢喝的某品牌的奶茶。我也挑出几包零食,猜测这是她喜欢的口味。
「机票帮你们订好了,下礼拜三的飞机,回LA。」她说。
我手中的零食掉了满地。
「怎麽搞的?」叶子弯腰一样样捡起,
「知道妳捨不得这裡,但是妳的家在美国LA,等妳和凯文结婚后要不要来台湾久住是一回事,总之」
最后一包零食用力塞进我怀裡。「目前妳得回美国,就是这样。」
我的话阻塞在喉咙中,卡死了。
「其实我是希望妳到台湾住的,但是妳有必需离开的理由。走吧!」她到柜台付过帐后一手拎着一大袋食物,一手拉住我。
因为我深爱着凯文所以必须跟他走,这就是理由。
我很清楚我必需回美国去,只是有一股力量正反向运作,似乎是叶子的手握得太紧,我就越想挣开、逃跑。
「嗨,打扰了,我们买了便当。」叶子对着凯文打招呼。
「哪裡,一起吃饭比较热闹!」凯文笑着。
看着他的笑颜,涌然浮现在脑海的还是何祯清俊的一张脸,是他嘴角微扬的道晚安、说早安,转而投射出他离去时的背影。
很美,很美。
总令我心悸。
※ ※ ※ ※
星期三早上九点半的飞机,回美国LA。
一句再见都没向何祯和阿皓说,我在他们的生活中出现的唐突喧哗,却又消失的骤然寂静,这让我感到良心不安;
在他们的生命裡,这种不尽然的乾脆和潇洒,硬生生的强佔他们一部份的回忆片断,让我感到于心不忍。
在难安难忍之下,我在星期一下午,趁着凯文动手帮我整理衣物、叶子出门去选购要让我带回美国的台产时,我熘走了。
熘走时的唯一念头只有一个,我必须回到爱屋向他们说再见。
就只是很单纯的想,道别。
招来计程车往爱屋的方向急驰而去,看着车窗上带着一层澹澹的细緻水气,用手滑过,凝露成了水滴,切割着玻璃平面和我的立体思维。
想起来近日的天气与阳光绝缘,不是落雨不断就是阴森瀰漫,虽然知道自己在所爱的人身旁,心情却怎样都好不起来。
是天气惹的祸吧,让我快乐不起来。
「小姐,妳说那栋公寓叫什麽?」
「爱屋。」
我想知道,爱屋裡的阿皓是否仍然常常迟到。也想知道,何祯没有了我帮他煮食,吃得好不好。
他们的生活是不是回到我不在时的频道,会不会偶然想起我,知不知道,我同样想着他们。
回到熟悉的爱屋门口,我深呼吸后开门,总有股莫名的期盼,希望他们之中有谁可以出来欢迎我一番,
但是开门之后的冷清感令我掉了满地的失望。
走过玄关跨入大厅,我的声调昂扬。「阿皓,祯,我回来了。」
绕到他们的房门口又敲了房门,「阿皓,祯。」
悄然无声。没有人在,没有一个人在。
长长吁气,突然想起手机的冲回房内,但手机已经无法开机了。
也对,都过了一个月,手机早就没电了啊。
不能打电话给阿皓和何祯,我再度掉入难过裡。
是不是命中注定,我在爱屋就是得来去的这麽粗糙不堪。
环顾房内,裡头仍是我离开时的模样,没有人动过分毫,我逐一收拾自己的衣物和感伤,让它回到我住之前的模样。
悄悄的来,悄悄的走,不带走一片云彩。是啊!我是没法带走云彩,因为包袱裡已经塞了太多的,属于他们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