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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迟钟鼓初长夜-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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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迟笑了起来,波光在她明媚的容颜上轻轻摇晃,她乌黑的眼眸罩了一层水气,好像一个极幽深的梦。华煅终于握住她的左手,拉着她站起来,两人并肩望着水面,也不知过了多久,迟迟才道:“大哥,你是要走了么?”
    华煅嗯了一声。迟迟转头郑重的看着他:“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平安归来。”
    华煅点头应允。他带迟迟到隔壁院子安置下来,迟迟不肯要任何人来服侍,他也只得作罢,却还叮嘱道:“你自己要保重。”迟迟笑起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这里好吃好住的。”一面跟着送到门外,薛徕薛行和薛容都已在那里候着,薛徕薛行第一次见到迟迟,都不约而同的想:“难怪。”
    华煅上了马,走出了很远忍不住回头,瞧见迟迟似乎还靠在门边冲自己挥手。道旁桂花已经要谢了,随着风簌簌落下,落了他一肩。
    薛徕打马上来,低声道:“主上,你说的那个传讯的法子已经布置好了,沿河一路的烽火台也很快就能竣工。我叫追风堡的人也帮着训练人手,过段时间主上要在锦安怎么布置都可以及时告知薛真。”华煅一哂:“唯逍倾天下之力建重花台,我倾天下之力千里传讯,我跟他大约没有什么不同。”薛徕听他自嘲,如何敢接口,只得唯唯退下。
    而迟迟送走了华煅,一时黯然神伤,却听到旁边动静,她转过头,发现是琴心来了,正站在不远处,眼神依依的看着华煅去处,人已经痴了。
    迟迟不敢打扰她,自己慢慢的走回去。这户人家虽然不大,但院落精致,倒合她的心意。她站在那里仰头看院里高高的挺拔的枫树,树顶叶子红得耀眼,细细的筛着阳光,在眼前一晃一晃。
    过了一会,琴心跟进来,语调平平道:“骆姑娘,你真能如此心安理得么?”迟迟一愣,转头看着她。琴心抿了抿嘴:“公子一夜白头,你真没看到么?你真不知道他为了你……”“我知道。”迟迟柔和的打断她,语气却极坚定,“大哥这个人对人好不要回报。事情已经做了,我若还不能坦然承情,倒辜负了他一片赤诚。”
    琴心默然,迟迟却微笑道:“无论如何,琴姑娘,谢谢你提醒我。”琴心瞪她半晌,叹了口气,也笑了起来,笑容里有些许自伤与无奈,道:“公子想请个可靠的人来陪陪你,我今日就顺便陪她过来。”一面说着一面转头对外面道:“小夫人,请进。”迟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个如孩童般高矮的小美人走了进来,见到她仰头一笑,娇艳无匹。
    经年旧事不期而至,迟迟感慨万千,别过头去。
    琴心道:“云珠夫人,这就是骆姑娘啦。”那小美人笑意盈盈的走上前来,行了个礼:“骆姑娘。”迟迟忙还了礼,又不能说自己从前便见过她,只看着她一直微笑,心底欢喜。
    琴心又道:“骆姑娘,这位云珠夫人,是薛小侯爷的小夫人。公子和小候爷都知道此事的,她过来,也让公子放心。”迟迟听到那个薛字,心下涌起一阵没来由的反感,对云珠的神色也变得淡淡的。云珠和琴心都是察言阅色惯的,见她情绪突来,都有些纳闷,却只当她刚失了至亲,性子古怪也是常有的事情。不过云珠性子纯和天真,见迟迟对自己并不亲热,有些伤心。
    华府事多,如今都由琴心操持,她这日来又是自做主张,更不多停留,坐了片刻就走了,留下云珠和迟迟相对。两个人在那里坐着,颇有些尴尬。迟迟本累极,不愿敷衍旁人,只是抬头看到云珠一双乌黑的眼眸正一眨不眨的瞧着自己,神情纯真,一时又有些不忍,便轻轻道:“云珠夫人。”云珠好容易盼到她对自己说话,忙坐直了身子,连声道:“姑娘,你叫我云珠就好了。”迟迟一笑,只得依了她:“云珠,多谢你过来陪我。不过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不用陪我了,回去休息吧。”想想又道,“改天你要是过来,给我带些好吃的,好不好?”云珠听见她前面的话,有点失落,听见后面这句,又喜笑颜开道,“侯府里好吃的东西不少,姑娘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带。”迟迟凝视她,心情复杂,只得道:“你觉得什么好吃就给我带些来尝尝吧。”
    云珠连忙点头,又道:“姑娘,你很累,去屋里躺会吧。我在外面绣花,你要是想起来就叫我。”迟迟一愣:“这怎么可以?”云珠跳下地来,走到她面前仰头笑道:“华大人和侯爷都说了,要我好好的陪陪姑娘。跟你在一起,不用守太多规矩,我自己也高兴。”迟迟瞧着她,一时捉摸不定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却也不想纠缠太多,便点了点头,回到屋里躺下。
    云珠果然将迟迟照顾得周到,华府和薛府也有午饭晚饭送来。华煅走后,迟迟不用再强自释然,便沉静异常,经常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或者坐在屋顶看骆府工程进度,一看就是大半天。
    晚上众人都散了,云珠也告辞,迟迟就回到骆府,在池塘边坐下。想起从前点点滴滴,即便那时挨打觉得受了委屈,哭得天崩地裂,此刻回想也是无限甘甜。
    她捂住脸,对自己喃喃:“一日只准哭一次,别叫爹取笑你。”眼眶尽是酸涩,却极力忍住。
    远处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迟迟站起,侧耳倾听。来人武功分明极高,内息圆满,几不可闻。她心中一动,往那个方向奔去,在月洞转角处同那人迎面相遇。
    来人收住脚步,高大的身影沐浴在月光里。他脸上不知涂了什么,分辨不清从前轮廓,只有那双眼睛一点没有变。
    迟迟突然觉得脚有些软,竟然提不起力气,只是微弱的叫了一声:“是你。”赵靖踏步上前,把她搂在怀里:“我来太晚了。对不住,迟迟。”
    迟迟闭上眼,闻到他身上风尘仆仆的气息,眼泪终于夺眶而出,赵靖不由将她搂得更紧:“是我对不住你。都怨我。”
    迟迟却挣了一下,手臂放松出来,主动搂住他的脖子,嘴角还咧着:“正好,让我好好哭一次。”脸深深的埋进他的胸口。
    这些日子不断为着自己为着别人强行忍住的苦楚突如其来浏览器上输入w…α…р.①~⑥~κ.с〃Ν看最新内容-”的决堤,她一面哭一面觉得痛快,只有面前这个人,曾经让她最痛苦的人,能让她这样完全的放下自己尽兴的哭,不去想这样做对不对,该不该。
    赵靖抱住她,一面轻轻的抚摸她的头发,听她断断续续的道:“其实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赵靖将她拉离自己,正视她的双眸:“迟迟,世间有大义,也有儿女私情,往往难以两全。伯父此举却二者完满,对得起他一生磊落,你无须太过自责,否则就真的辜负了伯父的苦心了。”迟迟点头:“我明白的。只是,”她哭得更难自已,赵靖要极用力才能听清楚她说的是,“你就不准我再骂自己一次么?我偏要。最后一次,最后一次。”赵靖把下巴搁在她的头顶,拍着她的背。想到自己没能送她回来,以致酿成惨剧,当真心如刀绞,痛悔不已。
    迟迟哭了许久,才慢慢的抬起头。赵靖看着她哭肿的眼睛,伸手替她抹去泪水,又低头吻在她颊上。这个吻滚烫得几乎有灼痛之感。赵靖与迟迟俱是一愣,迟迟有些不明所以的害怕,往后退了退,却被赵靖一把拉住,吻在唇上。迟迟羞涩,想偏开头去,却被他的唇坚决的追了上来。
    那样的毫无保留,宛如惊涛骇浪,却不知为何,让她觉得无比的踏实熨贴平和,好像心底一直在等待,等待有个人来与自己血肉相连,才可分担一切痛楚和绝望。
    赵靖终于松开她,直直的看进她的眼眸里去。迟迟还在懵懂,他轻笑一声,又低下头去,这次温柔缠绵,如置身月光下潺潺的流水之中,起伏如梦。所有歉疚牵挂,都融化在一次次试探纠缠依恋之中。
    过了许久,迟迟把头靠在他胸前,却意外发现自己心底有微弱的悲凉在回响。那前所未有的世俗之情来得太震撼猛烈,她觉察到自己万劫不复的沉溺,灵魂却已然出窍,好像从前有几次那样,冷静的俯瞰着自己,洞若观火。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将那念头暂时放在一旁,柔声问:“你怎么找到我的?”赵靖道:“自然是出动了碧影教。唯逍病重,锦安戒备森严,要进城可不容易。翠叶四姝说骆府动工,我便猜你会在这里。只是苦于无法进城,又耽搁了两日。”
    迟迟不语,赵靖亲亲她的额头:“站累了吧?”拉着她坐在一块大石上。石上全是霜,一片冰冷,赵靖便抱她坐在自己膝盖上,解开斗篷裹住她。
    月亮渐渐的沉了下去,赵靖听着迟迟的呼吸在自己胸口,平和缓慢,以为她已经睡着了,更一动不敢动。却听见她低声道:“无悟总说,人不能有执念。是不是,人的苦,都来自于太过执着?”
    赵靖楞了楞,道:“也许是吧。”迟迟抬起头来,脸上笑意慧黠:“那么,我是不是太执着啦?害苦了你,也害苦了自己。”赵靖听她语气温柔平静,倒觉得有些心惊,柔声道:“我怎么会苦?我甘之如饴。”迟迟笑意更深,却缓缓摇头道:“我知道,你并不开心。”赵靖忙道:“不要胡说。怎么会不开心?若不开心,我怎会想同你天长地久的在一起?”迟迟不语,又靠回他的胸膛。怀里的少女柔软芳香,赵靖的心却有些冰凉的紊乱,心下清楚,迟迟说的有几分道理,所以适才那吻才格外惊心动魄。
    迟迟抚着他虎口厚厚的茧,过了好久又道:“你下辈子想做什么?”赵靖沉吟片刻,坦白道:“我从没想过。我这辈子并不知道上辈子的事情,想下辈子的事情太过虚无飘渺。”迟迟忍不住噗哧笑了,道:“好吧。我呢,想做一只鸟儿,想停哪里就停哪里,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赵靖笑道:“你现在就是啊。”迟迟摇头:“我也以为我是。不过我才发现,我不过是只线攥在我爹手里的风筝。”
    赵靖恻然,握着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我记得你从前想如风如云的。”
    迟迟只是笑:“可是风啊云啊都停不了,若有好风景可怎么办?”顿了顿又道,“不过做鸟儿呢,我也要做一只鹰,飞得高,又凶。猎人休想射中我。他们要敢对我起坏心,我就狠狠的啄他们。”
    赵靖哈哈大笑,逗她道:“那我下辈子当雪山上的石头好了,你飞累了就停一停。”
    迟迟撇嘴:“我瞧你最想做那颗得世之珠。”赵靖只是笑,迟迟挪了挪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含糊道:“我困啦。”赵靖嗯了一声:“你睡会吧。”
    雾气从池塘上升起,蔓延到脚下。这时分万籁俱寂,头顶天还是黑沉的,一线天光却开始渲染天边流动的云。而后渐渐的,似乎有鸟的叫声响起。
    迟迟揉着眼睛坐直了身子,看着赵靖,微微一笑:“你没冻僵吧。”赵靖莞尔:“你也太小看我了。”迟迟跳下他的膝盖,深吸了一口气,道:“今儿一定是个大晴天。”赵靖想要站起来,这才发现坐了一夜腿脚早麻得失去了知觉。迟迟一边笑一边用力拉他起来:“要是现在来人了,我就把你扔这儿,看人家抓你去见官。”赵靖笑道:“那就多谢骆姑娘不弃之恩了。”他起来慢慢走了两圈,方觉得恢复过来,转头看向迟迟,见她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
    “怎么了?”赵靖走过去问。
    迟迟仰头瞧着他,轻声道:“你什么时候走?”
    赵靖默然片刻,道:“过会。”
    迟迟嗯了一声,她的眼睛清亮温和:“我昨儿已经哭够了,今日开始,我还是生龙活虎的骆迟迟,要好好儿的留在这里陪我爹娘。”
    赵靖瞧着她,眼神里又是怜惜又是激赏。迟迟指了指头顶:“我爹和我娘,一直在那里呢。有他们在,我总不怕。你放心。”
    赵靖看牢她,忍不住道:“迟迟,你已经可以做只鸟儿了。”
    迟迟微笑,扬了扬下巴,颇有些自负。
    赵靖道:“明年二月我……”
    迟迟截断他的话:“就算你不来,我也不会怨你。”
    赵靖一怔,板着脸道:“迟迟你别胡说。”
    迟迟嫣然一笑,握住他的手:“我爹走的时候跟我说,一定不能委屈了自己。赵靖,你也别委屈了你自己。有你在我身边,是种开心法,你不在我身边,也可以有别的开心法。你莫要担心我,你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好了。咱们在一起经历过的这些高兴的事儿,我无论如何都会好好的记着。”
    赵靖凝视她:“三年之约呢?迟迟,你不要了么?”
    迟迟笑笑:“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赵靖自然明白,屈海风当日的话还言犹在耳,他纵然难过,心底却是钝钝的痛,倒没有锥心刺骨。他不肯分辩劝解,只是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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